少林寺台階之上,山峰和郭香兩個人背著各自的包裹向著山下走去,剛剛他們和少林寺的人道別完畢。走出沒幾步,山峰回頭,郭香一看笑道:“走啦,我知道你舍不得。你這一步三回頭,那我們還下不下山了?”


    山峰回頭笑道:“隻是突然想到,以前和體育約定要闖過木人巷,堂堂正正的從少林寺正門下山。”


    郭香莞爾一笑,打趣道:“其實你被我和師傅帶下山的時候,也是堂堂正正從正門出來的,雖然是躺著的。”隻是說完又想到了師傅,免不了生出一絲傷感。山峰一看,明白郭香所想,摸了摸郭香的頭頂。


    郭香這次沒有躲開,經過這兩天連串的意外,郭香已經對於麵前這個“新”山峰適應了。兩人也就不再耽擱,往山下走去,畢竟少林寺位於在少室山諸多山峰之一,下山後離官道還有不少路呢。


    花了一個時辰不到,兩個終於到了山下官道邊的驛站。這驛站原本因為少林寺旅遊業發展旺盛的關係,約莫變成了個小村,有個五六間小屋。以前這裏可是人聲鼎沸,生意興榮,但蒙古犯宋後,加之少林寺此時已經停止了旅遊業務,這裏除了還有個茶鋪開著,其他屋子全部關了。


    那茶鋪之中,隻有一個小二撐著腦袋坐在灶邊打著瞌睡,還另有個少年坐在一張桌子邊喝著茶水。那少年穿著樸素,長相普通,喝著茶看到了郭香山峰二人,連忙揮手喊道:“喂,山峰,這邊這邊”。


    山峰和郭香走近才發現原來正是之前在少林寺打工的木匠阿蘭,於是兩人走過去打了招呼也是坐了下來。店小二被阿蘭的叫喊聲驚醒,也就走過來給山峰和郭香倒了茶水。


    “你們接下來去哪兒啊?”阿蘭殷勤問道,一副自來熟的樣子。


    昨天山峰等人把信空和歐陽雪火化之後,在寺內簡單的辦了個超度葬禮。彼時大宋習俗自然是土葬,講究個入土為安,但是郭香答應了歐陽雪把兩人帶回白陀山,自然就選了火化,這樣隻要帶著骨灰回去即可。


    超度時,木匠們也參加了,山峰和阿蘭聊過幾句,倒也算是認識了。


    “我們先回老家,處理點事,然後再將師傅二人骨灰帶去白陀山。”山峰回道。


    “這樣啊,你們老家哪啊?”


    “桑林村,臨安城邊上的小村子。”


    一聽臨安城,阿蘭笑道:“那我們順路,我還沒去首都呢。這次正好去見識見識,指不定能遇到個什麽微服私訪的公主,整個駙馬爺當當。”


    郭香噗呲一笑,聯想到那天阿蘭對著自己就是一頓自我推銷,問道:“你就那麽想成親嗎?看你這猴急的樣子。”


    阿蘭立馬切換成痛心疾首的表情,說道:“能不急麽?家裏給我指了個婚,我若不能在這外麵找個相好,回去非被逼婚不可。”


    “那不是挺好麽?是那姑娘不漂亮?還是你不喜歡?”郭香畢竟是個女孩,對這種八卦話題起了興趣忙問。


    “漂亮啊,美得很的那種,跟你不相上下。”郭香聽了倒是不信,她在村裏見過多少對著山峰娘流口水的男人。男人都喜歡漂亮女人,郭香是這麽覺得的。那這阿蘭到底是在誇我呢,還是損我呢?


    阿蘭一看郭香不信的表情,連忙解釋:“真的,我阿蘭別的不敢說,做為村裏最好的木匠,審美能力會差?主要是我們老家那的女人啊,個個都是母老虎性格,我婚約那妹子更是如此,她武功高的很,可我呢?完全不會,我怕結婚以後萬一吵個架,被她打死。”


    阿蘭說的激動,表情滑稽,郭香被逗的連連嬌笑。山峰一直都在聽著,此時開口了,“若那姑娘真的鍾情與你,你應當好好珍惜。”阿蘭和郭香都是明白山峰這話中深意,頓時靜了下來。隻是郭香小腦袋中有點惱怒,想到你話是會說,你自己怎麽不珍惜一下眼前人呢。


    哼了一聲,郭香把包裹打開,喊了小二過來準備付茶錢。這包裹一打開,阿蘭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因為他看見了厚厚的一遝銀票。那最麵上的一張麵值五百兩,這一遝可是約莫有個一誇的高度啊。“哇塞,你這多少錢啊?”


    這自然就是智遠所說的給山峰的安置費,郭香也沒想到有這麽多,瞄了一眼後,說道:“大概有個五百萬兩?”


    “五百萬兩?”阿蘭咽了咽口水,歎道:“早聽說少林寺作為五星級旅遊景點賺的多,但是沒想到真就能賺這麽多。”


    郭香沒說話,隻是想著這可是山峰用命換來的錢,要是真山峰不醒過來,不能恢複,這點錢算什麽。而她也悄悄的看了阿蘭一眼,倒也沒從阿蘭眼中看到對錢的癡迷,也是定下心來。雖然他們算是認識了,但是巨款麵前,誰知道會不會出點歹意。


    山峰對錢這東西一直沒有概念,倒也沒想到智遠給了那麽多,不過想了想以前幫智近擺攤時的那錢唰唰的進袋的場景,也不覺得多了。


    小二走了過來,說道:“兩位,你們的茶錢不用付了。”


    “嗯?為什麽?”郭香問道,自然是早就把錢塞回包裹藏好了,財不外露的道理都懂。


    “方才聽諸位交談,這位就是山峰少俠吧。”小二指著山峰說道。山峰點點頭,忙道:“我是山峰,少俠什麽倒不是。”


    那小二微笑回應,解釋道:“你們的茶水有人付過了。”


    郭香看了看阿蘭,阿蘭搖搖頭表示不是自己。小二一看,繼續說道:“其實我是華山傳信弟子,門派裏有過交待,對於少林寺的山峰少俠要提供幫助,絕不怠慢。所以你們這茶水,我自己付了。”


    山峰也沒想到這小二居然是華山弟子,連忙起身抱拳施禮。郭香和阿蘭也有樣學樣,山峰剛想說點什麽,郭香就拉住了山峰,她知道山峰肯定要拒絕,她可沒有這麽墨跡。


    “那謝謝這位兄弟了。”郭香謝過小二也就拉著山峰走了,山峰也就不再客氣了。阿蘭自然是跟上,沒想到小二突然擋在他麵前,微笑說道:“這位小兄弟,你的茶錢還沒付呢。”


    阿蘭一臉懵逼,吸氣怒吼:“啊?我和他們一起的!”


    那小二還是一臉微笑,搖搖頭:“門派交待裏可沒有說過你,所以你的茶錢還是要付的。”


    阿蘭氣的要命,氣的握拳可轉念一想,這店小二說他是華山弟子,自己也打不過啊。無奈的掏錢付了茶錢,急急追了山峰二人而去。


    山峰和郭香已經走出老遠了,當然是聽到了後麵的對話,山峰本想回去的,可郭香在他背後推著他往前走。郭香自然也是聽到的,臉上正憋著笑呢。


    半個月後,三人終於到了桑林村。阿蘭自來熟的性格,加上真的能說會道,路上也不無聊,幾乎是和郭香路上嘰嘰喳喳聊了一路,三個人算是混熟了。進了村,三人先去了郭香的家。郭香父母見到郭香和山峰回來自然是高興的不行,招呼三人坐下一頓親切問候。


    山峰和郭香就把各自出村的一些見聞和這幾年的經曆講了講,不過跳過了信淵相關還有山峰身體相關,免得讓父母擔心。至於阿蘭,雖然是第一次來,但是會說話的人通常都能得到老一輩的喜歡,聊不多時郭香父母已經被阿蘭說的哈哈大笑,樂開了花。


    然後郭香和山峰兩人去了文遠家,文遠父母看到是郭香和山峰也是高興的不行,招呼兩人坐下又是一頓親切問候。原來文遠去了華山後,一直有寄信回來。所以文遠父母早就知道文遠的去向,而文遠的信對於山峰的事自然是沒多講,也算是文遠有心。


    從文遠父母那邊得知,文遠在華山生活的很不錯。文遠信裏說,門派的人對他都很好,隻不過因為年紀確實有點大,入門太晚,所以學武有點吃力。不過反而因為如此,雖然文遠名義上是嶽林之收的徒,但是葉秋濤偶爾也會教他。


    山峰和郭香聽到這裏,也是為文遠開心,能同時得到華山派劍宗氣宗掌門的教導,也算是走了大運了。告別文遠父母後,兩人去了山峰父母的墳前拜祭。兩人點香叩拜之後,郭香說自己去圓月湖邊上逛逛就走了,留下山峰一人。


    倒不是郭香真想去圓月湖玩,隻是她知道山峰這幾年經曆的事情,其實能和杜老頭的某些故事比一比了,自己如果在場反而不好。


    山峰一個人在父母墓前呆呆站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祭拜的紅蠟燭都已經燃燒過半,山峰終於說話了。


    “媽媽,你以前說過我不比別人聰明,一輩子隻要認真做一件事就好。以前的我想成為英雄,而現在我好像已經做到了。是的,好像做到了。少林寺的師兄弟們見了我都叫我為英雄,說我拯救了少林寺。可是我……”


    眼淚已經流出,山峰望著墓碑上母親的名字,心裏萬分空虛。雖然別人把他稱為英雄,但是他卻完全不知道怎麽去回應,因為他沒有完成了夢想的實感。山峰本以為要稱為一個英雄,需要刻苦的練武,之後闖蕩江湖,拯救蒼生鋤強扶弱。可是他隻是在少林寺做了幾年廚師,就成為了別人口中英雄。


    是太簡單了嗎?還是太快了?山峰自己也不清楚,他也說不出心裏這種感覺到底該怎麽說,隻是迷茫,無限的迷茫。自己真的成為英雄了嗎?真的可以被稱為英雄嗎?


    如果是的,那麽下一件自己應該用一輩子認真去做的事是什麽?


    如果不是,那麽已經不能在學武的自己,到底該怎麽去完成這個夢想呢?


    沒有回答,墓碑是不會講話的。


    山峰看了看墓碑上父親的名字,停止了哭泣。他出生時父親已經不在了,他對於父親的最早記憶,是母親帶他來這裏祭拜父親。那個時候,山峰還不知道死是什麽概念。他當時問錢素素,這是在做什麽。錢素素回答說,這是在祭拜,在懷念他死去的父親。那時,他才知道,人是有父親的。


    “為什麽我爸爸是一塊石頭呢?”


    “那是你爸爸的墓碑,你爸爸葬在這墓碑之下。”


    “爸爸在這下麵?”


    “是的,因為他死了,死人就要埋在土裏。”


    “死?那媽媽你也會死嗎?”真是童言無忌,小山峰根本不知道死是什麽,他隻是呆呆的看著錢素素問道。


    錢素素摸摸山峰的頭頂望著張老實的墓碑,可是已經眼瞎的她能看見什麽呢?錢素素不答,隻是道:“峰兒,世上誰人不死。”


    人都會死的,錢素素自然也是會死的。不過這時候,山峰已經明白死是什麽了,當他親手把母親葬下之後,他不想懂也隻能懂了。


    ……


    墓碑前的紅蠟燭已經燃燒至根部,火光微弱的撲閃著,可能隨時都會熄滅。山峰臉上的淚痕也已經被風吹幹,他轉身離開。


    人啊,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事的時候,其實是不用煩惱的。因為自然就會有事找上你的,可能你想躲也躲不掉。


    離去的山峰突然想起了自己為什麽想要成為一個英雄的理由,那是村裏其他孩子打他罵他的時候。說他是個野孩子,是個野種,說他作為廚子的父親是被惡人殺死的,是他娘親帶來的厄運,是他娘親害死他的父親。


    山峰自然是不信的,沒有孩子會去願意相信自己的母親是個村裏傳言的惡女,因為他知道他的媽媽有多麽好,那是隻有他能知道的好。


    他對於從未見麵的父親沒有什麽特別感覺,他隻是覺得難過。後來長大了知道那種難過叫做不甘心。原來做廚子隻會被惡人殺,那麽惡人應該由誰來殺呢?


    ……


    “那自然是俠啦,正所謂仁者無敵,以俠義之心拯救弱小驅散邪惡。俠之小者,扶危濟困,貫徹仁義自我。而俠之大著,為國為民,拯救蒼生於水火。但其實俠不分大小,隻是能力不同做不同的事。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那就是英雄。”


    杜老頭摸著小山峰的腦袋,激昂回答,他想不到第一個願意來問自己的人什麽是俠的人,居然是有點癡癡傻傻的張山峰。


    “英雄又是什麽?”什麽都沒有聽懂的山峰,又多了一個不明白的名詞。


    杜老頭本不知道怎麽回答,但是看到眼前的小山峰反而笑了,道:“他們是傻子。”


    小山峰擠了擠自己小眉頭,沒聽懂。


    “是啊,隻有傻子才會認為自己骨骼驚奇到可以拯救世界。”說著杜老頭突然激動的站了起來,就算他的一隻腳瘸了很不方便,但還是使勁站了起來。


    杜老頭望著夜空,張開雙手,像是一隻想要起飛的大鳥,怒喊:“英雄啊英雄,他們如歌,萬世傳頌。英雄啊英雄,他們如花,芬芳萬裏。他們在這曆史的長夜之中雖隻如曇花一現,但他們像流星劃過這夜空之時,是那樣耀眼。”


    小山峰抬起頭,望著黑黑的天空,並沒有看到流星,但是他的心中已經種下了種子。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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