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日,桓辭似乎有心事,瞧著有些心不在焉,並沒有理會他的話。


    桓遠亦不想當著桓辭的麵與別人討論政事,於是領著李棄去了書房,單留桓辭一人在廳堂裏發呆。


    待二人走遠後,桓辭才慢慢回轉過來。


    李棄方才說的事她早有耳聞。根據阿爹在京城的線報所說,宗政律與官員們私下商議,阿爹造反乃是被逼無奈,若能及時回頭便可既往不咎。


    如今宗政徹占據了大半個南方,宗政律並不占優勢,他想拉攏阿爹也無可厚非。這些日子他已派了好幾批人來代州與阿爹和談,卻都是無功而返。


    這不,阿爹正打算遣人把宗政律之前送來的東西一並還回去,這幾日正張羅著找人呢。


    閑坐了一會兒後,桓辭仍沒等到桓遠回來,於是便先回自己房中去了。


    才剛進門,侍女白英連忙迎了上來。


    桓辭看著她凝重的神情,忍不住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白英看了看門外,急忙將她來了進去,邊走邊低聲道:“方才我到前頭去找姑娘,誰知碰到了從京城打探消息回來的辯兒。你可知道辯兒在京城看到什麽了”


    “看到什麽了”桓辭皺眉看著她。


    白英湊到她耳邊,悄悄道:“辯兒說他在伏副相門前看到了阿聯,阿聯就住在他府上。姑娘,伏副相不是皇上的人嗎阿聯難道叛變了不成”


    “他不會。”桓辭忙擺頭道。


    自從那日在小院裏見過後,她再也沒有聽到過阿聯的下落。阿聯那日匆匆走了,應當是與伏慎有關係的。隻是,這麽久了,阿聯既然還活著,為什麽不來代州與父親會合會不會是伏慎拘著他不讓他走難道與她那日跑出來有關


    還有阿瑤的下落。之前她也問過宗政徹派來的人,他們說並不曾見過她所說的女子。宗政徹走的匆忙,如果阿瑤還活著,會不會同阿聯在一起


    沉思片刻後,桓辭心裏突然冒出個瘋狂的念頭。


    她要親自去一趟京城。


    九月的北方已漸漸冷起來了,早早地便開始為入冬做準備。


    今日的郢都格外地冷,街上的行人倒比平日少了許多。


    在郢都城的北門外,一群男子正大大咧咧地談笑著,細數著京城裏有名的酒樓。


    這行人正是桓遠派來歸還東西給宗政律的人,他們在路上拖拖拉拉地走了半個多月,今日才到了京城。


    隊伍的後頭站著一個身子不高的男子,瞧著白白淨淨的,卻蓄著些胡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此人正是桓辭。


    因為父親並不防備她,所以她跑去在護送東西的單子上填了一筆,給自己偽造了新的身份,成功混進了隊伍裏。


    如今隊伍要進驛站,她自然是打算開溜了。


    原本她借口要去如廁同眾人拉開了距離,如今趁大家不備,她急忙往附近的鋪子裏跑,打算先去換身行頭。


    在她前頭的茶樓裏,一個男子快步上了樓,輕輕推開一間雅間的門。


    “三爺,她進城了。”他上前朝站在窗前的男子道。


    男子並沒有看他,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樓下熟悉的身影,看著她背著包袱躲避前頭的人,最後竟往這件茶樓裏來了。


    他終於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眼中卻是濃濃的嘲諷:“既然送上門來了,就別讓她再跑掉了。”


    掃葉即刻會意,應了聲是後便匆匆出門去了。


    這廂,桓辭糾結了半日,還是選了這間茶樓。這茶樓她來過幾次,還算是熟悉。況且她要想換身衣服,在雅間裏倒也合適。


    打定主意後,她便進去要了間雅間,獨自一人上樓去了。


    今日樓裏比她之前來的時候清淨,一樓隻零星坐了幾個男子,至於二樓都關著門,桓辭卻也看不清楚。


    進了雅間後,她從包袱裏扯出一件新的衣裳,又用特製的粉將自己的臉塗黑了些。


    才剛脫了外裳,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叩門聲。


    桓辭皺了皺眉,刻意壓低聲線朝門外喊道:“不是說了一刻鍾後再送茶進來嗎怎麽這麽快”


    “已過了一刻鍾了。”外頭的男子高聲道。


    桓辭愣了片刻,匆忙套上了衣服,對男子道:“進來吧!”


    門被人從外頭輕輕推開了,而後便進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端著茶朝桌邊走去。


    桓辭警惕地盯著男子,總覺得有些怪異。


    這人腳步極輕,動作幹練,並不像是個普通的店小二,倒像是個練家子。


    桓辭暗道不好,抄起包袱就往門邊跑去。


    可門外忽然出現一個穿著靛青色衣服的男子,完全擋住了她的去路。


    根本來不及停住的桓辭直直撞了上去,額頭狠狠磕在了男子下巴上。


    “你擋著我路了。”她憤憤地捂著頭,抬眼朝男子道。


    然而麵前再熟悉不過的男子令她瞬間愣在了原地,好半晌後才回過神來。


    桓辭咽了口口水,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名字吞回肚子裏,諂笑道:“真對不住,公子沒什麽事吧”


    沒什麽事她就要趕緊溜了。


    伏慎冷漠地看著眼前喬裝打扮得十分用心的女子,心中忍不住發笑。


    這人連聲音都在偽裝,騙過旁人確實可以,可四年前她已用這招數騙過他一次了,竟還想騙第二次。


    “你撞疼我了。”他低聲道。


    桓辭眨了眨眼,忙從懷中掏出塊碎銀子遞到他手中:“既如此公子快去瞧瞧大夫,可別被我撞出什麽毛病”


    男子遲遲不肯接她的銀子,隻是一動不動地端詳著她。


    桓辭早已心跳如鼓,忙將那塊碎銀塞到男子衣服裏,徑直繞過他便要離開。


    可下一刻,她的臉上猛地一痛,而後男子手中便多了條假胡子。


    桓辭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詫異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她才剛進京,居然就被認出來了,難道就這麽倒黴不成


    桓辭與男子對視了兩息,趁他不備時將手中的包袱狠狠向他頭上甩去,而後便拚了命往走廊盡頭跑。


    可一跑過去,她便看到了守在樓梯口的掃葉,除去他還有幾個身材壯實的男子,眾人全都將目光投在她身上。


    桓辭實在欲哭無淚,她千防萬防,實在沒有想到男子竟就在這兒等著她。


    身後響起的腳步聲向她宣告著男子的靠近,竟使她心中陡然升起一絲恐懼。


    她連忙回頭看向男子,隻見他目光深沉地望著她,慢慢從走廊那頭走過來,手中還提著她的包袱,看起來竟有些滑稽。


    “還給我。”男子一靠近,她便抬起胳膊討要自己的包袱。除去身上帶著的一些銀票外,她所有的東西全在那包袱裏了,包括她跑出來前特意給自己準備的過所和照身貼。


    伏慎冷冷瞥了她一眼,將手中的包袱扔了出去。


    桓辭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東西在空中飛了幾息,最後落到了掃葉手中。


    “你不會一大早就特意在這兒等我吧”此時此刻她竟被氣笑了,直勾勾地看著男子道。


    伏慎嗤笑一聲,冷嘲熱諷道:“你這麽大個寶貝,我自然要牢牢抓緊了。”


    “你在說些什麽東西”桓辭忍不住皺眉。


    “你若是聽我的,我就把你帶到丞相府單獨關押。你若是還想反抗,我就把你送到宮裏,讓你的好父親想辦法贖你回去。”男子緩緩道。


    “你——”桓辭氣憤地張了張嘴。


    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脅。


    “我憑什麽要聽你的”


    “你若是現在想走也沒人攔著。”伏慎冷眼看著她。


    桓辭扭頭看著樓梯上的眾人,嘴角繃得直直的。


    沒人攔著難道掃葉他們不是人


    可下一刻,他們好似聽到了她的心事,竟全都往邊上靠了靠,給她讓了一條路出來。


    桓辭挑了挑眉,喜出望外地下了樓,還順便從掃葉手中搶過了自己的包袱。


    然而,她剛走出茶樓,一隊官兵便小跑著往這邊來,手中還拿著張畫像,看著像是在找什麽人。


    桓辭竟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急忙閃身回來茶樓,與樓上居高臨下看著他的伏慎對視了片刻。


    “他們在找什麽人”她忙問道。


    “你在問我”伏慎冷笑道。


    桓辭蹙了蹙眉。從她見到他之後,這人每句話都陰陽怪氣的,讓她心裏很不舒服。


    “哼!”她鄙夷地看了男子一眼,一甩頭便往門外去了。


    掃葉看著女子消失的背影,疑惑地皺起了眉頭。三爺方才不是說不能讓她跑掉嗎怎麽如今突然變卦了。


    他抬頭看向樓上,隻見自家三爺正拿著一塊牌子。待他凝神細看時,三爺已將手裏的東西收了起來。


    氣衝衝出了茶樓後,桓辭從包袱裏拿了新的假胡子出來貼上,將包袱緊緊栓在自己身上。


    原本打算在京城多待些日子打探消息,可剛來就遇到了伏慎,實在讓她鬱悶而又心悸。


    她抬頭看了眼漸漸落下去的太陽,心中盤算了一番時間。


    既然被發現了,不如今夜先去城外找見客棧住一晚,待過幾日看看動靜再進京也不遲。


    她如此想著,便又解下了包袱找自己的過所。隻有靠這東西,她才能出了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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