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完軍營這邊,王鐔和林崇在天黑之前趕到了征北將軍府。這座府邸占地很廣,如鄢澄鄢長史這類的高級官員,不需要向府中低級官吏那般在城中買房子或者租房子住,在將軍府邸就有宅院分配。


    林崇輕車熟路地來到一處宅院門前,鄢澄早就等在院門前了,這是禮節上的尊重。


    林崇先拱手行禮道:“勞煩鄢長史在此久候了。”


    王鐔也跟著行禮道:“見過鄢長史。”


    鄢澄側身伸手指引道:“兩位,這時辰不早了,天都黑了,快快請進吧。”


    王鐔和林崇笑著點頭道:“好,請。”


    三人來到宅院正廂房,房內已經擺上了圓桌,放著三個圓凳。這種家具最早是從西域傳過來的,矮桌矮凳,中原人對這種坐姿難受的家具最開始是拒絕的,直到有人將桌子和凳子加高,就形成了現在這種家具,變得更加舒適,從而在中原推而廣之。


    三人分賓主落座,桌子上擺著五六樣菜品,鄢澄一擺手,笑著說道:“幾樣家常小菜,兩位別嫌棄。”


    林崇坐下來,看著桌子上的菜品,笑著說道:“長史客氣了,這菜式可比我們在軍中的精美多了。”


    王鐔點頭說道:“是啊,這軍中的飲食可沒有長史家中的精致,都是些粗製食物,填飽肚子而已。長史家中這麽精致的菜式,說明長史對我們很重視。”


    鄢澄看著把自己吹捧到天上的兩人,笑著搖搖頭,說道:“你們兩個啊,這嘴是抹了蜜來的嗎?對了,張都尉呢?自從上次見到,就還沒能再見呢。”


    林崇和王鐔兩人對視了一眼,王鐔說道:“張都尉在城外一戰,受了重傷,現在正在養傷呢。”


    鄢澄遺憾地說道:“張都尉受傷了啊,怪不得剛才一直沒能看到他。來來來,他沒口福了,兩位吃菜,吃菜。”


    林崇率先拿起筷子,就開始吃起來。王鐔則沒什麽胃口,隻是簡單地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


    鄢澄看到這一幕,好奇地問道:“怎麽?仲銘,這菜不合胃口?”


    王鐔搖了搖頭,說道:“並沒有,隻是憂心前線戰事,所以沒有多少胃口。”


    說起前線戰事,鄢澄放下了筷子,從衣袖中逃出了一封書信,對兩人說道:“這是將軍從前線發過來的,你們看看吧。”


    林崇轉頭看了王鐔一眼,王鐔示意讓他將書信接過去。林崇放下筷子,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接過了遞過來的書信。


    林崇高聲讀著,心中寫著的是最近的戰事。臨沃郡的戰線說是很穩定,其實一直都在大踏步退後。獯鬻人就像事先知道自己軍隊的部署一般,總是能夠找到雍軍的薄弱環節,進行打擊。


    這種情況,明顯就是有奸細向獯鬻人透露自己這一方的情報。


    秦恪對這種情況很敏感,雖然他多次試探想要找出奸細,但是都失敗了。


    而由此引發的最嚴重的後果,就是獯鬻人跳出了征北軍和平北軍的堵截,悄無聲息地派出了一支兩萬人的狼衛軍進攻朔方城。


    如果不是鄢澄留了個心眼,一旦朔方城失守,對於征北軍的打擊是巨大的。朔方城內居住的百姓,基本上以征北軍的家眷為主。如果家眷被獯鬻人挾持,那對征北軍的打擊是巨大的。


    王鐔這才明白了朔方城被圍攻的原因,王鐔疑惑道:“這個奸細隱藏的如此之深嗎?”


    鄢澄點點頭,說道:“的確如此,將軍在前線多次試探,已經確定征北軍高層中沒有獯鬻人的奸細。中層將領的話,接觸不到軍情的詳細內容。”


    王鐔聞言,問道:“平北軍呢?”


    鄢澄接著說道:“平北軍中的情況,和征北軍一樣,平北將軍秦樞經過多次篩查,也並未能夠找出軍中的奸細。”


    王鐔奇怪地問道:“這就奇怪了,征北軍和平北軍中都沒有奸細,那軍中的情報是怎麽泄露的?”


    鄢澄搖了搖頭,說道:“所以這 才是目前的難點,這個奸細不找到,對我大雍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王鐔點點頭,沒說話。林崇作為征北軍出身的人,對於征北軍中的情況當然有所了解,他堅定地出言道:“征北軍中不可能沒有獯鬻人的奸細!”


    鄢澄和王鐔聞言,臉色微變,鄢澄趕緊問道:“林都尉,何出此言?征北將軍雖然履職不久,但是賞罰分明,對於軍隊的將士們愛之如子,嚴之如父。軍中上下莫敢不用命效死啊。”


    林崇看著兩人好奇的神色,歎了口氣,說道:“這朔方城中可不止征北將軍府一府,還有朔方縣府啊。蒙翱這個人,我還是了解的,蒙氏自秦朝起,就是我大秦、大雍皇室的鐵杆勳貴,如今同我大雍皇室聯姻,又是鐵杆勳戚。但蒙氏一族效忠的人,是坐在皇位上的我大雍皇帝。這些年皇帝身體日漸衰弱,而太子在軍中的威望並不高,對於這些外任的衛軍將軍,尤其是其中的皇室出身的將軍,並沒有能力壓服。”


    鄢澄聽到這裏,就明白了,但是他還是不敢相信,如此重要的國戰,大雍皇帝會昏庸到利用貪心不足蛇吞象的獯鬻人來打擊秦恪、秦樞嗎?


    王鐔對林崇的想法有些許異議:“雖然我生長在頻陽鄉野,但是對於當今陛下,還是有些了解的,陛下起於為難,扶大雍於將傾,勵精圖治數十年,雖然東出滅國未果,但是也不可能用異族削弱皇室將領這種昏招吧。”


    林崇點點頭,說道:“皇帝陛下是不會,但是蒙氏一族的人就說不定了,蒙翱此人麵冷心黑,他在成為朔方縣令之前,在河西郡任郡守的時候,就以心狠手辣出名,人人謂之為‘蒼鷹’,以為酷吏。後來他在河西郡任上做錯了事情,才被發貶到朔方城任縣令。”


    王鐔不確定地問道:“雖然這蒙縣令如你所說,麵冷心黑,心狠手辣,但他畢竟是我大雍貴族出身,他不至於出賣國家吧?”


    林崇看了看一臉疑惑的兩人,歎了口氣,說道:“如果隻是如此簡單,那就好了,蒙翱從河西郡貶到朔方,本身有故事在裏麵。雖然我並不知道詳情,但卻知道,蒙翱在那次事件裏麵,失去了自己的家眷,是被皇上親自下旨斬殺的。”


    鄢澄和王鐔兩人聽到此言,心中大為驚恐,王鐔直接就想給坐在酆鄗城內皇帝寶座上的大雍皇帝跪了。這是什麽騷操作啊,將人家家眷給殺了,然後卻將人貶斥到朔方城這麽重要的地方。這不是要人命嗎?m.23sk.


    鄢澄聞言,心中有了計較,他看著林崇問道:“林都尉覺得,這軍情都是從朔方縣府漏出去的?”


    林崇點點頭,他絕是就是如此了。


    鄢澄接著問道:“但是我征北將軍府的軍情是不會通報朔方縣府的,這一點在將軍上任之初就明確了下來。那朔方縣府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林崇並沒有回答,而是問了一個問題:“長史,這征北將軍府中,那些文吏是不是有很多都是留用的舊人?”


    鄢澄點點頭,說道:“的確如此,征北將軍中,這些舊人大多都留下了,他們在府中工作多年,經驗豐富,處事老道。”


    林崇聞言點點頭,問道:“那長史如何保證,這些人中,沒有蒙翱的人呢?”


    鄢澄聽到此言,冷汗直冒,對啊,自己和將軍來到這裏的時日肯定比不了蒙翱,而且上一任征北將軍是蒙安,這府中的官吏肯定有那麽一兩個是蒙氏的人,不,沒準不是一兩個,五六個肯定都有。


    王鐔出言道:“這軍情大事,我們在此胡亂猜測,終究是沒有用的,既然前線軍中並未查出奸細,那麽這征北將軍府裏就需要好好查一查了,我覺得此事應該同將軍商議一下,鄢長史,此事還需要仔細謀劃,規劃好,然後派人日夜兼程送到將軍處,林都尉的猜測也要寫進去。”


    鄢澄點點頭,說道:“今夜就得留兩位在我這裏過夜了,兩位需要幫我想想該如何做?怎麽謀劃?”


    三個人用完晚膳,就移步到了鄢澄的書房,他們攤開了兩張地圖,一張是朔方郡,一張是臨沃郡,上麵詳細標識著征北軍的動向,平北軍的動向,以及現在獯鬻人的動向。


    三個人頭挨著頭,接著明亮的燭光,仔細地研究著,互相爭論、反駁、妥協,一直謀劃到了後半夜,直到外麵的公雞打鳴了,才最終確定了方案。


    鄢澄隨後將方案一式三份,分別通過快馬和信鴿向征北將軍那裏傳遞。而為了保證方案不被人劫奪或者篡改,最後一份,由王鐔派烏墨帶一隊親衛,向征北將軍秦恪送達。


    當王鐔回到營中的時候,思維還是沒能從奸細這件事情當中走出來,林崇懷疑蒙翱這件事,讓王鐔感覺到了蹊蹺。


    而更蹊蹺的是,鄢澄對林崇懷疑蒙翱這件事雖然驚訝,但他如此草率地將蒙翱定為奸細嫌疑人,讓王鐔有些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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