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戰局,很快就通過斥候傳到軍中了,不出秦恪所料,朔方城沒能夠堅持到天黑,就已經完全陷落了。當乙那樓烏魯從蒙翱的嘴裏知道主要的目標,征北軍軍屬已經逃離出城的時候,他驚怒交加,馬上派兩個萬人隊的狼衛軍快馬追趕。


    而這正中了秦恪的算計,征北軍第二師和第三師以逸待勞,利用荒丘峽穀的地形,將這兩個萬人隊給包了餃子,除了兩名萬夫長多了個心眼,將自己的親衛隊收在後麵,倉惶逃了意外,一萬六七千名狼衛軍士兵先是被漫天的箭雨射殺了一波,接著就被全身鐵甲的雍軍騎兵一路衝鋒,穿陣斬殺。


    兩名萬夫長一路奔逃,回到朔方城的時候,他們的樣子讓乙那樓烏魯吃驚不已,而兩名萬夫長的匯報更是讓其驚恐萬狀。


    乙那樓烏魯的腦袋裏不停回響著:“什麽?!征北軍居然在朔方城附近!征北軍已經回到了朔方?那臨沃郡那邊為什麽沒有情報傳來?”


    其他兩名萬夫長看到逃回來的同僚,當即就怒氣勃發,殺氣騰騰地想要帶兵出城南下,將伏擊友軍的雍軍殲滅。


    乙那樓烏魯腦袋一陣眩暈,這四個萬夫長是真的不拿自己當幹部啊。也怪他,這幾天凡是跟隨他的狼衛軍萬夫長,不是被殺,就是被打敗,狼衛軍的萬夫長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但是為了安全起見,乙那樓烏魯還是努力阻止萬夫長們的魯莽行動。就在幾人爭執不下的時候,城外傳來陣陣戰鼓聲響,緊接著牛角號聲響徹天地。


    隨著雍軍騎兵的迫近,朔方城城牆的震動越來越強烈,乙那樓烏魯的手死死摳著牆磚,在避免自己因為搖晃而摔倒。他的視線範圍內,成群的野鳥驚飛而起,在高空盤旋,趴伏在草叢間的小獸驚慌失措,瘋狂逃竄。


    同樣站在城牆上的蒙翱,仿佛看透一切般的眼神,注視著東麵。從那裏傳來的的聲音越來越響,千軍萬馬的奔馳如同海浪拍打懸崖一般轟鳴,刺的耳膜生疼。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手正在顫抖,並且抖得越來越厲害。


    城牆下,正在準備進入百姓家中實施劫掠的獯鬻人紛紛拿起武器,常年同馬騾作伴的他們,當然這道這巨大的震動聲意味著什麽。各級將領紛紛召集自己的部下,登上城牆,做出防禦的態勢。


    在朔方城東麵的原野上,出現了另一支軍隊。人上一萬,無邊無沿。規模龐大的征北軍,如同深淵中湧動的黑色波濤,一浪蓋過一浪,似乎沒有盡頭、永不休止一般。


    這麽壯觀的景象,對於已經進入朔方城內的獯鬻人來說,是最糟糕的事情。他們現在想出城野戰,都得看城外的征北軍允不允許。


    答案當然是不允許,為了能夠吃掉這支敢於覬覦朔方城的獯鬻軍隊,秦恪早就策劃好了。為了自己的謀劃,他不惜將朔方城大半的百姓拋棄掉了。對,就是拋棄,以朔方城百姓為餌,吊獯鬻這條大魚。


    乙那樓烏魯看到來襲的征北軍,一臉怒容地看著站在那裏發呆的蒙翱,質問道:“夫蒙布日穀,你說說,現在是什麽情況?!為什麽征北軍會回到朔方城?!”


    夫蒙布日穀,是蒙翱的獯鬻名字,這是他死去的妻子給他取的,也是他同獯鬻可汗聯絡時用的名字。


    蒙翱沉默不語,現在的情況他也不清楚,征北軍回援是肯定的,但是回援這麽快的確很是出乎他的意料。


    城內的獯鬻人惶恐不已,城外的雍軍則井然有序,秦恪的分工很明確,不到一萬的朔方郡軍同征北軍的輜重部隊一同開始修築營寨,不遠,就在朔方城東麵五裏處,距離北麵的大河兩裏。


    而征北軍的主力則從東麵和南麵對朔方城進行包圍攻擊,西麵和北麵暫時顧不到,沒那麽多的兵馬。


    “將軍!”征北軍第一師宣武將軍何倫對秦恪行了一禮。何倫長相並不粗獷,反而有一種文人學士的氣質。事實上也是如此從,他早年師從儒家學者曾翃,接著又師從法家名士李蠡,最後師從兵家大師孫鞚,在中原幾國常年遊曆。23sk.


    何倫年屆三十歲時,碰到了微服私訪的大雍皇帝秦恒,兩人相談甚歡,互相引為知己。後來出仕雍國,起步就是從六品昭武校尉,持戟郎中。後來外放衛軍中,在鎮北軍、平北軍擔任過別部司馬和軍司馬,三年前來到征北軍擔任中師將軍,授從四品宣武將軍。軍製改革之後,授征北軍第一軍主將職,將軍銜職不變。


    秦恪看著麵前這位自己皇帝兄長的親信,笑著說道:“何將軍,什麽事?”


    何倫看著秦恪,恭敬地說道:“將軍,請給我第一師一次機會,末將保證一舉攻下城池,將進入層內的獯鬻狗賊和奸細一網打盡。”


    秦恪笑了笑,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說道:“夜間攻城,兵家大忌,何將軍不會不知道吧。”


    何倫認真地看著秦恪,說道:“正因為是兵家大忌,所以才出人意料,我第一師苦練多年,對於夜戰並不陌生。末將願領軍令狀!”


    秦恪擺了擺手,搖頭拒絕道:“莫要胡亂領軍令狀,這次夜戰,不光有第一師,征北軍第一到第四師全部都要給我上,第五師作為預備部隊支應各師,並且防備周邊,以預防突發事件。”


    其他幾名將軍,第二師顯武將軍樗裏眃,第三師信武將軍段嗣秐,第四師武德中郎將樊壟,第五師武節中郎將豐鈺紛紛躬身行禮領命。


    征北軍的動作很快,四個師四萬餘人分成兩部,從城東和城南兩麵進攻。高大的攻城雲梯被快速地組裝起來,簡單的飛梯更是數不勝數。


    為了能夠給進攻提供更好的光亮,秦恪還命令部隊將隨軍攜帶的床弩組裝起來,將一個個用麥秸杆做成的火球拋到城牆上,或者拋入城中。


    在城牆上觀察城外敵情的獯鬻諸將沒有想到征北軍這麽莽,天黑了還要進攻城池,而讓他們更加驚恐的是,劃過夜空,向城頭飛來的火球。這種人為製造的流星雨,既美麗又致命,火球不論是重量還是殺傷力都很強。


    在城頭防禦的獯鬻人還沒有將自己手中箭矢射出去,就遭到了一波火焰攻擊,整個城頭上迅速變成了一片火海。上百人迅速變身成為了火炬,即便如何翻滾拍打,都撲不滅身上的火焰。


    沒錯,秦恪這廝早就知道火油的妙用了,他命人將收集到的石脂做成猛火油,平時用容器儲存。等到用的時候,則分情況使用。比如這次,麥秸稈製成的草團澆上濃稠漆黑的猛火油,然後點燃,被床弩發射出去。


    當然了,而作為發射器的床弩本身也要承受猛火油的燃燒,而一旁早有準備的士兵迅速將一袋沙土撲到床弩上,將即將燒起來的火苗撲滅了。這個方法還是王鐔提供給秦恪的,方法很好用。


    城頭上火光衝天,為城下的征北軍提供了很好的目標。秦恪身側一百餘米的位置,巨大的戰鼓被力士敲響,振奮人心的聲音震天動地。


    率先出擊的是雲梯車,在雲梯車後麵,是以其為盾牌的弓弩手和攻城步卒。兩三千名弓弩手跟隨雲梯車來到距離城牆六十步左右的時候,就停下了,在漆黑的夜色中,搭弓射箭,拉弦上弩,對著朔方城城頭上拋射而去。


    繼火流星之後,暴雨一般的箭矢落在城頭上,給守城的獯鬻人帶來了巨大的傷亡。


    “舉盾!防禦!”乙那樓烏魯的親兵舉起手中的圓盾,為自家主將遮擋箭矢。但是圓盾的防禦麵積太小了,並不能將飛過來的箭矢完全擋住,好幾名親兵悶哼著中箭倒下,變成了傷員和屍體。


    乙那樓烏魯在親兵拚死護衛下,躲到了城門樓中,這裏還聚集著四名萬夫長和蒙翱。他對五人說道:“這麽下去,我們純純是被動挨打,這樣不行,城中不是還有雍國百姓嗎,趕緊派人將這些百姓帶上城頭,我就不信,這些征北軍士兵敢向自己的百姓痛下殺手!”


    萬夫長們聽到乙那樓烏魯這個建議,頓時覺得妙極了,他們趕緊安排自己的親兵冒著箭雨去傳令。


    蒙翱看著這幫愚蠢的獯鬻將領,頓時不想再說話了。他們根本不知道朔方城的情況,卻想當然的以為朔方城的雍國百姓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就大錯特錯了,雖然征北軍的軍屬都是些老弱婦孺,但是不代表不是軍屬的朔方城百姓們是軟弱客氣的羔羊。


    朔方郡這地方,可以說是窮山惡水了,生存環境的惡劣。境內一半是沙漠,北麵雖然有陰山山脈阻隔,有邊牆作為防禦,但是獯鬻馬賊和落草為寇的雍國馬賊卻不少。


    這種情況就造成了朔方郡的百姓們每家每戶都有武器,甲胄是不可能有的,但是砍刀、短刀和木盾卻不缺。朔方城內因為鄉兵製,更是如此。朔方城的百姓不光有仿製軍刀的民用長刀或者短刀,長矛、盾牌更是不缺。


    以至於獯鬻士兵踹開朔方城百姓家門的時候,看到的不是瑟瑟發抖的男人女人和孩子,而是明晃晃的大刀和寒光冷冽的長矛。


    朔方城百姓的反抗是激烈的,他們拚死也不希望自己被這幫獯鬻強盜如羔羊般宰割。


    獯鬻人則在反應過來之後,開始血腥鎮壓。朔方城內到處都是亂戰了,殺紅眼的獯鬻人也不管城外是否有敵人,這些敢於抵抗的羔羊,就要承受自己的怒火,男人老人和孩子殺掉,女人就地處置。


    在這般混亂中,有百姓被組織起來,開始進攻獯鬻人防禦薄弱的西城門。在乙那樓烏魯一群人的茫然無知中,朔方城西城門的獯鬻軍隊被蜂擁而至的百姓們殺散。在“吱嘎!吱嘎!”如烏鴉一般牙酸的聲音中,西城門被打開了。


    “報!——”斥候快步跑到秦恪的中軍帷幕外,大聲說道:“朔方城西城門已經被打開,經過探查,是城中百姓所為,他們正在努力固守,抵抗獯鬻人的攻擊。”


    秦恪聽到斥候的稟報,迅速從馬紮上站起身子,三步並作兩步,掀開幕簾,看著火光衝天的朔方城,對一旁的第五師武節中郎將豐鈺喊道:“豐鈺,快,我將我的親衛騎兵一並交給你,帶著第五師的騎兵快速到西城們去!”


    豐鈺躬身行禮後,大踏步離開了。接著秦恪對傳令兵吩咐道:“速去傳令!第三師別在南城門死磕了,讓第二師去打。告訴段嗣秐,西城門開了,速去!”


    “喏!”傳令兵騎上戰馬,快速向南城門跑去。


    在知道西城門被打開之後,乙那樓烏魯一臉驚恐,他馬上派出部族軍向西城門前進。阿史那思源得到命令,更是十分賣力地帶著麾下的士兵西進。


    說起來他也是很倒黴,不論是鬱射施和安,還是乙那樓烏魯,坑部下的水平實在是太高了。一旦朔方城被征北軍攻下,他可不敢保證自己能夠活著逃出去。


    獯鬻部族軍士兵的攻擊十分犀利,守在西城門的百姓們已經快要抵擋不住他們的攻擊了。


    阿史那思源更是急頭白臉地驅趕著部族兵們進攻,就在他要成功的時候,劇烈的震動讓他大驚失色,征北軍的騎兵到了!


    阿史那思源隻得帶著阿史那部的士兵向北城門撤退,他是真的不想再在乙那樓手下聽令了。阿史那部的士兵是寶貴的,他隻能先保全了自己再想其他的。


    西城門還活著的百姓十不存一,但他們等到了征北軍的援救,第五師的騎兵首先入城,秦恪的親衛騎兵隊離開大部隊迅速向北城門進攻。後續跟上來的第三師士兵也陸續入城,他們的任務是向東城門進攻,同城外的第一師對獯鬻人達成夾擊的態勢。


    隨著西城門和北城門被征北軍奪取,這場戰鬥已經沒有絲毫的懸念了,第二師和第五師的士兵對南城門的熊奔軍形成夾擊,熊奔軍的士兵被殺的節節敗退,很快就退到了東城門附近。


    在城內肆虐的獯鬻人則被成群結隊的征北軍士兵斬殺,他們身上的物品除了甲胄,其他的都會作為對朔方城百姓的補償。


    整場戰鬥中,最終也是最激烈的地方,就是東城門樓,這裏聚集了獯鬻軍隊最後的力量。何倫親自率領數百名第一師的精銳衝擊守在馬道上的獯鬻士兵。


    訓練有素的征北軍士兵不顧地上的泥濘,腳踩鮮血列成長矛陣型,一個挨著一個組成人牆前進。


    何倫為陣首,手持一柄開山斧,一步一前,步步呼喝道:“殺,殺,殺!”然後率先衝進排著散亂陣型的獯鬻人群中,將敵人的陣型攪的更亂。


    身後的矛陣快速移動,鋒利的長矛被兵士們的大力向前捅刺,收割著一條條鮮活而又罪惡的獯鬻人的生命。


    同樣的一幕還發生在城頭上,南北兩邊分別是樊壟和豐鈺親自帶兵進攻,乙那樓烏魯並未躲在城樓內,他渾身浴血,手中的彎刀已經被砍成了鋸子,刃麵全是豁口。


    四名萬夫長,死了三個,還活著的就是上次逃走的步六根布延,這個莽漢這次就沒有上次的好運了,他身上插滿箭矢,前胸和後腰被長矛捅穿。就是如此嚴重的傷勢,步六根布延依然還有力氣廝殺。


    豐鈺手持一架腰張弩,遠遠地就看見了乙那樓烏魯和步六根布延兩人,他趕緊對身邊同樣手持弩機的親兵們下令道:“看到城門樓下那兩個獯鬻將領沒有,所有人上弦,瞄準他倆,給我射!”


    親兵們紛紛拉弦上弩,塞好弩矢,瞄準了正在喘氣休息並指揮戰鬥的乙那樓烏魯和步六根布延兩人,豐鈺手持弩機,緊緊地瞄著乙那樓烏魯,口中低吼道:“射!”


    “嗡!”“嗡!”“嗡!”


    聲如霹靂的弓弦聲響起,正在指揮戰鬥的乙那樓烏魯似有所感,一抬頭,就看到了向他飛來的弩矢,已經近乎脫力的他,根本就來不及閃躲,硬生生地被十數支弩矢射穿了身軀。步六根布延同樣如此,他本就如同刺蝟般的身軀被躲開了數十個孔洞。


    獯鬻諸將的先後死亡,成了壓垮獯鬻軍隊的最後一根稻草,即使精銳如狼衛軍、熊奔軍,這些獯鬻士兵仍如失去了靈魂一樣,組織不起來像樣的反擊了,他們不是投降便是敗逃。這場朔方城夜間攻堅戰,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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