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王鐔單人獨騎出了雁門關南門。


    李肅傑和張耕黍以及第一師的將校都在城頭向下望著,不自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因為王鐔除了腰間挎著的“萬人敵”,就沒有別的武器了,連長矛和盾牌都沒帶。


    李沐白早早的就在城外等候了,當他看到獨自一人的王鐔時,心中頗為吃驚,暗歎一聲:好男兒!


    李沐白對自己的親衛揮了揮手,讓他們都撤了下去,一揮馬鞭,驅動座下戰馬拍馬慢慢的朝著王鐔行去。


    冬日暖陽給大地帶來了一絲溫暖,萬裏無雲的天空是讓人心曠神怡的湛藍,兩人逐漸靠近,整片戰場都顯得格外靜謐,隻有雙方的主將,互相看著對方,沉默不語。


    李沐白首先打破了安靜:“你師傅是王寒摯?”


    王鐔很平靜的回答道:“作為冀國的大將軍,在我手裏敗過一次,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的底細,除非你們冀國的諜子都是吃幹飯的,要麽就是你明知故問。”


    李沐白嗬嗬一笑,說道:“我們的諜子可是犧牲了生命,才換來了你的情報,沒想到啊,當年一個小卒子的徒弟,居然讓我狼狽潰敗,這次來,我就是為了取你的命,以雪前恥!”


    王鐔看著李沐白,眼神中略帶嘲諷,他對李沐白的話語,心中毫無波瀾,而他一語出口,就讓李沐白的臉色陰沉了起來。


    “既然你千辛萬苦的來了,那就別回去了!”


    李沐白臉色發紫的撥馬而回,王鐔眼神緊盯了他的背影一會兒,一抖韁繩,赤雲會意調頭,揚起碗大的馬蹄向雁門關南門奔去。


    雁門關攻防戰,正式打響!


    當王鐔進入了雁門關南門之後,低沉悠長的的號角聲從雁門關外傳來,隨即李沐白的大軍向雁門關南門撲了過來,因為戰場狹窄,冀軍隻能在正麵投入一個方陣。


    冀軍以一千名士卒為一個方陣,前排由身穿甲胄的精悍士卒持盾前行,為身後的士卒開路,後麵尾隨的數十人推著雲梯,他們各個都是從軍中挑出來的身手矯健、善於攀爬的士卒,他們將作為死士率先登城。死士身後則是數百名普通士卒,一旦死士死光了,就由他們補上去。


    雁門關南門外,冀軍部署了十個方陣,上萬名士卒,方陣與方陣之間夾雜著相當數量的攻城雲梯。冀軍所造的雲梯為木質結構,這是句廢話,這個時代還造不出來鐵製的雲梯,一個是重量太重,人推不動,一個是鐵產量低,得緊著製造武器甲胄。


    雲梯的底部安裝有車輪,可以由士卒推動前行,移動方便。中間有狹窄樓梯可供兩名士卒通行,士卒可以依次由底部經樓梯爬上頂部。雲梯四周輔以木板遮擋,頂端是一個小型閣樓樣式的小屋,可伸出跳板直接搭在城牆上,便於士兵通過跳板直接躍上城頭,小屋兩側有箭孔,士卒可躲在木板之後向城箭,所以雲梯比無遮無擋的飛梯要安全的多。


    這種雲梯同王鐔並州軍中製造的相比,要相對簡陋一些,沒有那麽精巧堅厚,但是用來對付雁門關南麵城牆,已經足夠了。


    在攻城方陣的後方,十數台投石車聳立在那裏,要不是戰場寬度不夠,李沐白都想將手中的投石車全擺出來,狠狠地砸他一波。


    投石車兩側各有數千冀國騎兵壓陣,防止雁門關中的雍國士卒突然從關城中殺出來。


    李沐白坐鎮大營中,並沒有親臨前線,他知道攻城不可能是一日之功,這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鬥,指揮進攻雁門關南門這件事被他交給了一名軍中宿將,趙琿。


    已經五十餘歲的趙輝,冀國宗室出身,須發灰白,臉上的皺紋如同黃土高坡上溝壑。此時這位老將的麵容並沒有多麽緊張,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趙琿是冀國宗室中少有的知兵之人,為冀國南征北戰了幾十年,如果是從北麵進攻雁門關,他或許會緊張一下,但是如今是從南麵進攻雁門關,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過現實總是殘酷的,打臉來的特別快,當冀軍方陣越過並州軍所標記的第一道記號之後,箭雨立即就從城頭傾瀉而下。


    冀軍方陣前排士卒手持一人高的巨大盾牌,防護全身。但是箭雨是拋物線的蹤跡,完全略過了冀軍前排的大盾,覆蓋到了後麵的普通冀軍士卒身上。


    普通冀軍士卒的鉤鑲是一麵小盾,上下有撓鉤,可攻可守,但卻有些雞肋,不論是攻還是守,效果都不佳。


    這就使得冀軍士卒如同沒有盾牌防備一般,第一波箭雨落下,就引得慘叫聲四起,經曆了短暫的慌亂之後,冀軍士卒也開始拉弓上弦進行還擊,隻不過由於是仰角射擊,不論是射程還是準頭都相當差。


    攻城的冀軍甲士頂著頭上的箭雨,在付出了數百具屍體之後,終於貼近了城牆,雲梯也在士卒的推動下來到了足以放置平板登城的位置,慘烈的近身搏殺開始了。


    王鐔並沒有站在城頭上,雁門關城頭到底和正常的城池比不了,無法放置太多士卒。


    此時帶領士卒守在城牆上的,是烏邏,隻見他一身鋼片甲胄,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他帶著第一師第一旅第一團一千多人守在城頭。


    烏邏看著冀軍方陣逐漸靠近城牆,喊殺聲刺痛著耳膜。在看到敵人進入弓箭射程後,他大喝一聲:“放箭!”


    周圍手持弓弩的士兵紛紛上弦,很快就將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烏邏也沒閑著,他手持一張硬弓,瞄著一名冀軍將校,就將手中的箭矢送了出去。目標應聲而倒,烏邏看也不看,就麵準下一個目標。


    城頭上的士卒在射了十餘支箭矢之後,冀軍士卒也到了城牆下。他們將飛梯、雲梯靠在城牆上,烏邏將弓箭放下,搬起牆垛下麵的石頭就狠狠地朝下砸了下去,正中一名冀軍死士的腦袋,使其血濺當場,死了個透。


    烏邏剛將一段木頭拾起,正要往下麵扔,就聽見一陣破風聲傳來,猛地偏頭,“嗖!”的一聲,一支冀軍弓弩手射出的箭矢擦著他的臉頰就過去了,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隨著冀軍雲梯的到來,城上的防守壓力增大了不少,時不時就有冷箭從雲梯中射出。此時冀軍步卒已經有不少人從雲梯躍上城頭,整個城頭都已經變得有些混亂了。


    王鐔死死地盯著城頭的戰況,沒有言語。老狗“吭”地抽出自己的環首刀,向城頭一指,大喊道:“第二團的弟兄們,隨我上陣殺敵!”


    第一師第一旅第二團一千多人很快通過甬道上了城頭,生力軍的加入給烏邏分走了很大的壓力。他一刀砍翻一名冀軍死士,看著已經靠在城牆上的冀軍雲梯,怒喝一聲:“給老子把雲梯端了!”


    城頭上剛剛同冀軍廝殺的幸存者們聽到烏邏的話,紛紛幾人一組,朝著雲梯跑去。一名什長接連砍翻兩名冀軍士卒,臉上沾著鮮血,一伸手就抄起一個火油罐狠狠地朝著雲梯丟去,他手下的幾名士卒也有樣學樣。


    “砰砰砰!”


    罐子響起清脆的破裂聲,火油四濺,塗滿了搭在城頭的跳板上,數支火把被拋到了上麵,“嘭”的一聲就將跳板引燃了。緊接著整個雲車的頂部就被大火吞沒了,然後火勢迅速向下蔓延,很快就將整座雲梯都給點燃了。


    雲梯狹小的空間內,裏麵的人根本無法躲藏,一時間淒厲的慘叫聲從雲梯內傳出,讓人瘮得慌。


    趙琿看著一個個被大火點燃的雲梯,麵無表情,大喝一聲:“方陣輪換!”


    他身後的傳令兵,一騎快馬立刻飛奔至前方傳令。


    隻見冀軍最前方的方陣緩緩後撤,緊跟在其後麵的,是養精蓄銳、精力旺盛的生力軍,他們接替自己的同袍,被投入戰場。


    李沐白的目的不僅要攻下雁門關,他還要讓所有士卒都輪換一遍,鍛煉軍隊攻城的戰力,熟悉攻城的戰法。


    他手下的這十萬軍隊,一直都是野戰爭鋒,攻城戰的次數屈指可數,如果不適應適應攻城戰,那麽接下來攻打馬邑、武州等城池就會很吃力。


    烏邏看著進行輪換的冀國大軍,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大手一揮,從城樓之下頓時不斷湧上來很多士卒。剛剛在城頭上鏖戰,已經拚盡體力的守城士卒緩緩退到城牆下。


    退到城牆下的士卒緊靠著牆角,大口的吞噎著幹巴巴的鍋盔,噎著了就喝一口的涼水。吃飯的咀嚼聲伴隨著城頭激烈的喊殺聲、劈裏嘭啷武器相互撞擊的聲音,退下來的士卒們是一刻也不敢停下吃喝的速度,他們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恢複體力,以備再戰。


    並州軍兵員充足,又是守城方,所以第一師分成了好幾批,每一批都有登上城牆同敵軍作戰的機會,而體力耗盡的士卒,就會被撤到城下休息以及補充,這樣整個第一師的士卒就形成了高效的輪換,使得雁門關城頭上,一直都是生力軍在戰鬥,給攻城的冀軍持續造成殺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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