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逐漸來到了六月末,經過了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周熠才走到代縣城外,然後就被看到的場麵驚呆了。


    矗立在祈夷水旁邊的代縣上空濃煙滾滾,殺聲震天,數也數不清的大片軍隊團團圍著,四麵攻打。


    隻見代縣高大五丈的城牆上到處都爬著人,觀此陣仗,幽軍正在用最常規的攻城戰術:蟻附。


    像螞蟻一樣大片湧上去強攻,主要工具是飛梯、雲梯。


    無數的火箭在空中飛舞,整個代縣就像個煙花筒炸開了一樣,火箭就像飛濺的密密火星。


    城上城下火光閃動,黑煙四起。


    雲梯上爬滿了人,滾木石頭紛紛砸落,不斷有人被砸中,從半空掉落下去;最不忍直視的是,城頭上時不時有油倒下來,沾火就著。那些身上燒起來的士兵在城牆下麵拚命亂滾,燃燒起來的衣甲一時半會脫不掉,人被燒得慘不忍睹。


    一群人推著牛皮衝車靠近城門,城門兩邊都有石洞,專門潑油,沒一會兒衝車就變成了一堆熊熊的柴火。


    幽軍士卒前赴後繼,不斷有人死傷。


    戰場看上去,異常慘烈。


    周熠看著慘烈的戰場,心中微沉,此時他正處於代縣東側,北麵是幽軍大營。


    “簌簌”聲響起,周熠一回頭,就看到軍司馬彭衝帶著一名伍長走了過來。周熠趕緊下了高坡,來到背風處。


    彭衝對周熠介紹道:“軍帥,這是代王派出來的斥候,專程等咱們的。”


    那名伍長對周熠行了一個軍禮,說道:“卑職第十軍第一師斥候田戎,見過周軍帥。”


    周熠拉著彭衝和田戎往東走了一段路,距離代縣戰場更遠一些。


    周熠先詢問道:“代縣的戰況如何?”


    田戎臉色難看地說道:“戰況並不好,幽軍剛剛圍城的時候,並不重視兩側的城外營寨,隻是集中兵力攻打城池。


    兵力折損過多之後,幽軍才改變打法,發動猛攻拿下了城外的兩座營寨。然後四麵合圍,進攻代縣。”


    周熠接著詢問道:“現在代縣城內還有多少可戰士卒?”


    田戎想了想,回答道:“我是一周前從代縣突圍出來的,我從城內出來的時候,城內還有可戰士卒三萬人。”


    周熠知道這田戎能夠被帶到自己麵前,肯定是經過了層層考驗。唐軍有自己辨別敵我的方法,更何況,軍中可是有緝事司察子,他們可是識別敵軍奸細的好手。


    周熠繼續說道:“你既然被代王派出城,來尋找我們,肯定是代王有什麽交代吧?”


    田戎點點頭,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雙手托遞給周熠,嘴裏說道:“這是代王親筆書信,代王的交代都在裏麵了。”


    彭衝腦袋湊過來,跟著周熠一起看,剛剛看完一半,就驚呼道:“代王居然不讓我們救代縣?”


    周熠看了一眼彭衝,沒好氣地說道:“彭軍司馬,你這保密意識不夠啊,還有,咱們不是不救代縣,咱們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彭衝點點頭,書信中交代的的確是重要的事情。周熠看著站在一旁的田戎,問道:“你們中間有認識去當城道路的人嗎?”


    田戎聽了周熠的話,有些意外,這第十八軍都已經到了代縣邊上,如今卻問去當城的路。雖然奇怪,但是他還是老實回答道:“周軍帥,這當城沒有多遠,我們這一伍斥候都知道路,我們給第十八軍的同袍們帶路。”


    周熠聽了田戎的話,點點頭,說道:“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事不宜遲,現在就出發。”


    幽軍的後勤補給確實問題極大,據說代郡東麵的上穀郡、漁陽郡和廣陽郡等三郡數百縣已被要求即可征民壯運糧支前。


    幽國國相李弧親自盯著運糧事宜,使出全身解數調糧。代郡幽軍前方的糧草都囤積在當城,由上穀郡兵看守和運輸,當城附近的大路上,運糧車隊絡繹不絕,如同長龍,前不見後不見尾。


    第十八軍的斥候隊長站在周熠、彭衝麵前匯報著:“周軍帥、彭軍司馬,這上穀郡兵總共出動了一萬將士守衛當城,每次出城運糧,出動的人馬大約兩千人,其中甲胄齊全、軍容較好的騎兵三四百,應該算是運糧軍的精銳和核心力量。


    後麵還跟著一長串步兵,在大路上以長長的縱隊行軍;四人為一排,隊伍看起來長約三四百步。”


    周熠手握馬鞭,抬起來定了定自己的頭盔,詢問道:“這些上穀郡兵的裝備怎麽樣?”


    斥候隊長笑著說道:“這支軍隊除了騎兵還算可以,步軍根本同咱們無法相提並論,大部分衣甲不全,少數人連頭盔都沒有,士卒的身材高低錯落,各式兵器混雜,恐怕隻有那些騎兵才有較強的戰鬥力。”


    周熠眼珠子轉了轉,有了主意。


    剛過晌午,當城內的炊煙都快飄散了,今天負責值守的上穀郡兵們,剛剛坐下,就著清水吃著幹糧,背靠著城牆垛子。


    角樓上望風的小兵卒子就大喊道:“快看!南麵來了一隊兵馬?”


    正在吃飯的郡兵們聽到喊聲,紛紛罵罵咧咧地站起來,將沒吃完的幹糧往懷裏一塞。


    “咚咚……”


    不多時,就聽到角樓上傳來了大鼓被奏響,城內的上穀郡士兵們都抬頭觀望。


    但在城內隻能看到牆上來往的上穀郡士卒,卻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上穀郡尉此時正在當城縣衙,聽到鼓聲,就說道:“我帶人去南城看看,諸位管住兵馬稍安毋躁,等我的傳令兵。”


    “喏!”


    另外幾個將領紛紛應答。


    當是時,鼓聲大作似有軍情,城中不斷增派一隊隊的士兵上城,氣氛驟然緊迫。


    直至下午,前去南城查看情況的上穀郡尉才回到縣衙,上穀郡諸將紛紛來到縣衙等著郡尉傳達消息。


    上穀郡為言簡意賅地說道:“來了一股唐軍騎兵,可能有一千多騎,遊騎在城外瞎轉悠,結果碰到了咱們的運糧軍,我們的裝備和訓練沒人家好,沒打多久,第三營就抵擋不住,向北遁逃了。”


    站在旁邊一個將領聽罷,歎道:“唐軍騎兵果然勇猛!”


    上穀郡尉一聽,拉下臉,說道:“我看這唐軍騎兵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就是仗著騎馬快,打咱們糧道的主意。正因為如此,我想再運一次糧草去前線大營。”


    另一名將領聽了上穀郡尉的話,疑惑道:“郡尉,還運糧啊?這萬一再被劫了怎麽辦?”


    上穀郡尉笑著說道:“我的想法是,我們留下一營兵馬守城,三營兵馬出城。出城的一營人馬運糧,另外兩營人馬埋伏起來。糧車上不放糧草,而是土石。”


    “哦!——”


    “郡尉高招,這是誘敵之計,好叫唐軍輕敵冒進,讓他們中計!”


    當城內的上穀郡兵很快行動起來,三營兵馬出城之後,很快分道揚鑣,奔赴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可是上穀郡兵的舉動並沒有騙過第十八軍的斥候。


    聽到了斥候回報的消息,周熠笑著對彭衝說道:“這上穀郡尉讀過兵書啊,有點急智,可惜他碰到的是我們。”


    彭衝點點頭,這次第十八軍的目標可不是那些糧草,而是當城。


    周熠矯健地跳上自己愛馬的背上,對著第十八軍的將領們說道:“第一師跟著我,我們去打劫了!第二師和第三師跟著軍司馬,今天天黑之前,必須把當城給我拿下!”


    “喏!”


    第十八軍分成了兩撥人馬,大的那一團向著當城疾馳。小的那一團則速度有些放緩,向著官道走去。


    代縣和當城之間的官道上,塵土漫天。上穀郡尉親自帶著一營兵馬押車,車上裝著石頭,根本就走不快,離遠了看,就會誤認為這支運糧軍運送的糧草很多。


    上穀郡尉的心是忐忑不安的,他當初想要出城將這支唐軍騎兵剿滅,就存了立功的心思。可是出了城,被風這麽一吹,當時對立功的熱乎勁冷了,就有些後悔,為什麽要逞能。


    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如果不硬著頭皮繼續走,而是現在就折返的話,那他在郡兵中的威望就沒了。


    就在上穀郡尉胡思亂想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大地在震顫,多年的從軍經驗讓他明白,這是上千支馬蹄踏地的動靜。


    “這些唐軍騎兵果然給我麵子,沒讓我白來一趟。”


    緊接著上穀郡尉就招呼著周圍的郡兵們,說道:“都列好陣勢!別想著逃跑,敵人是騎兵,與其逃跑被殺死,還不如戰死了。趕緊列陣!等待支援!”


    運糧軍快速結陣,依靠著運糧車,組成了一個圓陣,在道路中央,準備抵抗唐軍騎兵的衝擊。


    看著越來越近的唐軍騎兵,上穀郡尉幻想著讓對方人仰馬翻。可是突兀的“嗖!嗖!”聲打斷了他的幻想。


    上穀郡尉抬頭看向天空,就看見一小片烏雲飛了過來,他淒厲地叫道:“是箭矢!快躲起來!”


    上穀郡兵的盾牌非常的粗糙,有的士兵甚至連盾牌都沒有。突如其來的箭矢打擊,瞬間帶走了上百人的生命。


    緊接著,更大的震動聲響起,上穀郡尉從一輛馬車下鑽出來,抬頭看過去,整張臉瞬間沒了血色。


    隻見遠處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那熟悉的甲胄樣式,黑色的髹漆,無不彰顯著唐軍步卒的強大。而且人數也非常的多,至少五千人。


    上穀郡尉此時此刻後悔不已,自己完全就是鑽進了唐軍的圈套中,什麽不到千人的騎兵?什麽劫掠糧草?唐軍的目的就是當城,以及城內那數不清的糧草軍械。


    悲憤不已的上穀郡尉手持環首刀,義無反顧地向唐軍衝了過去,周圍的上穀郡兵看到自家郡尉如此英勇,紛紛跟著衝了出去。23sk.


    不過,兩千郡兵在上萬唐軍步卒麵前,就如同一朵浪花,瞬間被巨浪拍滅了。至於埋伏在官道兩側的兩營郡兵,早已經被唐軍騎兵給衝垮、剿殺了,到處都是上穀郡兵的屍首、破碎的旗幟,斷裂的兵器,碎裂的盾牌,還有滿地可見的髒器、血潭。


    當周熠帶著十八軍第一師來到當城的時候,當城城頭的旗幟早已經換成了唐國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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