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行不肯馬上答應鄒蕾蕾,有他自己的考慮。


    因為他不想太引人注目。他知道自己是個天才……或許這說起來有些自戀,不過天才這兩個字在他的眼中還沒燒餅二字可愛。天才的下場是什麽他不知道,不過小學時候同學的疏遠已經不知不覺地在他心裏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疤。


    更何況他還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與眾不同的地方,這讓他初始有些興奮,後來卻逐漸惶然,有些不知所措,總覺得自己在這個小縣城裏是個另類,與別的人有很大差別,他找不到歸屬感,總覺得自己和這世界有點脫離。所以他開始偽裝,從學習成績開始,一直到自己的身體。


    每次洗澡的時候,他也曾借著屋外的月光仔細查探著自己,結果摸來摸去也沒摸出什麽特異的地方,該軟的地方軟,該硬的時候硬……但他知道自己和其它的人不一樣。


    但受到外力侵襲的時候,他的身體就會變得很結實。


    結實到一種很恐怖的境界。


    小時候他還曾經摔傷過,但鮮血淋漓的傷口總是過不了一會兒便會自動愈合,留下一道淺灰的印子,而這淺灰的印子也會在幾小時之內褪去。不通世務的他還傻傻地問過自己的爺爺,結果爺爺滿臉慈愛地看著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是嘴角會抽搐一下,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麽天降之類的糊塗話。


    後來爺爺死了,他開始自己做飯,小孩子手笨,菜刀也會切到自己手指上,不料卻發現了自己的手指竟然像古龍一篇小說裏寫的那人一樣,被菜刀斫上的時候會泛出淡淡的金屬之色,變成刀槍不入的怪異指頭。然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也很難受傷了,似乎自己皮膚外麵總有一層什麽東西在保護著自己……


    在他發現自己身體秘密的那個夜晚,他傻傻地坐在自己的屋門口,看著天上的星星,想了整整一個晚上。然後便開始發瘋一般的自殘,用屋裏能想到的任何利器戳著自己,手臂,胸膛,結果卻隻是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許多灰白小點,而這些小點也不出意料地在幾個小時後漸漸褪去。


    小孩子受了大刺激,不免有些癡癲。他就跑到自己小黑屋對門的農牧局大院裏去,在黑不隆冬的農牧局大樓樓梯裏往上走,從二樓開始跳,結果沒事兒。於是三樓,四樓……直到從最高的第五層跳下來後,他才感覺自己有些暈眩,可能是受震動太大的原因。


    但身體毫發無傷。


    “我操!”


    在農牧局大院裏,對著滿天繁星的夜空罵出這句髒話後,他認命了。他認了自己的怪物命。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他開始站在高處眺望著四處的人群……不是站的高,而是打內心裏就把自己定位成了一隻可憐的妖怪。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易天行開始成為學校裏著名的拾破爛廢柴。任人欺負,他也不會還手。這個道理很簡單,我們誰也沒見過一條大漢舉著菜刀滿街追殺曾經在他腳上爬過的小螞蟻。


    ……………………………………………………………………


    第二天一大早,易天行刷了牙,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確認沒有太明顯的臭味,便取出毛巾把自己那輛鏽跡漸現的二八自行車認認真真地擦了一遍,便往學校去。


    他們是三年一班,教室在三樓的最東麵一間,窗外是學校裏的梧桐,易天行的座位在窗邊,所以無聊的時候,經常盯著梧桐上隨著季節變化而變幻著顏色的樹葉枯枝毛蟲……


    呼的一聲,正在走神的他直覺有什麽東西向自己飛了過來,他的古怪體質不僅表現在強悍的不像人的身體上,反應速度也實在是過於敏銳,腦子裏還沒判清是什麽東西,身體已經下意識裏做了反應,右掌一張,實實在在地把那東西抓在了手裏。


    除了他之外,別的同學都知道是什麽,這時看見他竟如此幹淨利落地抓住那物事,都不由輕聲驚呼出來,這輕呼自然是說他帥。那年頭,周星馳正當紅,逃學威龍可是每個學生的最愛,這時候忽然看見他使了這麽一手帥功夫,當然是引來滿堂喝彩。


    易天行不知所以,低頭向自己手中看去。


    “黑板刷?”


    他苦笑了一下,既然接住了所有老師都愛用的教師專用武器,看來馬上就要被老師進行獅子吼攻擊了。


    “易天行!”政治老師兼班主任的袁大頭終於衝了過來,一副黑框眼鏡下麵的三角眼閃著階級仇恨的光芒,扁扁的雙嘴開始不停開合,各式攻擊性言語噴薄而出。


    “你這樣,如何對得起……,如何對得起……,上課開小差,如何對得起……”


    易天行滿臉無辜地看著班主任,耳朵卻在進行著自動過濾,最後聽到的幾個關鍵詞大概就是:父母,老師,祖國啊黨什麽的。


    他搖搖頭,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耐煩。隻是靜靜地看著這位口水如廬山飛瀑般洶湧的老師。


    老師姓袁,祖籍鄂中某處,龍泉之地,家境貧寒,村中有史以來頭一位大學,頗以身世自詡,嚐言離村趕省城讀大學之日,全村百姓爭相送出,村長集資贈一手表。


    易天行歎了口氣,知道這位袁老師又要說那遍詞了,趕緊站起來老實道:“我知道錯了。”


    袁老師滿懷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如果你能改正,母豬都會上樹。”


    全班同學哄然大笑,易天行餘光裏瞧見鄒蕾蕾臉上有些不忍之色,不由側臉向她笑了笑,以寬她心。


    袁老師見他居然這時候還笑的出來,更是氣的渾身發抖,食指點著他的鼻尖罵道:“你還有臉笑?就像你這號的人,將來也就是一輩子揀破爛的命!”


    同學們訝呼起來,誰也想不到老師會說出這樣傷人的話。


    不料易天行卻是麵上笑容不變,看著和自己一般高的班主任,輕聲道:“我本來就是揀破爛養活自己的,有什麽問題?將來就算揀破爛也無所謂。我可不會像某些人一樣,受全村人供養讀了個大學,然後自己跑到別的城市吃香喝辣,把自己村裏的鄉親忘了個一幹二淨。”


    袁老師一愣,忽地臉上青白之色大作,正準備痛罵,不料易天行眼睛一眨,甜甜笑著說了句:“袁老師,當年村長送你那塊手表,你是當了還是扔了?怎麽沒見你戴過?”


    噢噢,班上男同學一聽就炸了鍋,哈哈大笑著起著訌。


    袁老師氣的一拍桌子,轉身就離了教室。


    “帥啊,破爛王。”坐在易天行前桌的女同學叫趙晶,平日裏最煩這班主任,回頭對他說道。


    易天行笑了笑,也不想和周圍的同學瞎聊,看了鄒蕾蕾一眼,便坐了下來,從桌下拿出本多情劍客無情劍,這書還是上周在縣圖書館借的,雖說不要錢,但到期後就要收托管費了,所以得趕緊看。


    下課鈴響了後,教室後門那兒有兩個別班的男學生在喊:“易天行在不在?”


    易天行把眼光從書本上收回來,有些納悶地應了一聲:“我就是。”心裏想著,難道是班主任向學校告了一狀?


    走出教室外麵,那兩個男學生把他從上向下打望了一眼,帶著鄙意笑道:“你就是那個揀破爛的?”


    易天行斜乜著看了他倆一眼,說道:“是啊,我不會揀你的。”


    正在看發生了什麽事的本班男同學又一聲哄,笑道:“破爛王,今天你可帥到掉渣了。”


    “笑什麽笑!”那兩個男生麵上掛不住了,吼道:“是偉哥要找他。”


    聽到“偉哥”二字,班上的男生頓時變成了冬天裏的知了,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隻有一個坐在前排的瘦高個兒男生冷冷丟下一句:“嚇誰呢?”


    那兩個男生趕緊道:“胡雲,這可沒你的事兒。”


    易天行苦笑一下,出了教室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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