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前,這裏是小漁村,是農舍,幾百年後,這裏是亞洲最繁華的城市之一,走在路上,兩旁的高樓像漆著不同顏色的水泥柱子向天刺著,在陽光下耀著刺眼的光。街上車水馬流,熱鬧無比,隻是在街上行走的人們總是腳步匆匆,麵上極少表情。


    香港的服務業很好,半島酒店雖然很有名氣,但客房的麵積並不大。易天行二人住的是一個套間,比內地的賓館反而顯得格局小些,但是各式服務非常到位,讓易天行覺得很舒服,又沒有受太大的打擾。


    在窗邊,看著這座城市在陽光下抖摟著精神,易天行下意識地咪了咪眼,目光在這個城市裏的每一個角落掃了一圈。


    “義父明天到。”


    莫殺衝了個涼,圍著一個浴巾就出來了,酥胸半露,香肩誘人,明眸秀眉相襯,加上頭上微濕的紅發,看上去十分性感。


    易天行苦著臉道:“我才二十歲,正值青春年少。”


    莫殺愣了愣,顯然不知道他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在莫殺的心裏,易天行是值得尊敬的師傅,是擺在頭頂供著的那種老頭子般的存在,確實沒想到自己的這身打扮會給他造成什麽困擾。


    易天行咳了咳,眼角餘光狀似不經地意在她清涼身體上掃了一道,大吃兩口冰淇淋,咪眼笑著說:“呆會兒給老林子打個電話,喊他不用來了,反正下個星期要去台北的。”


    莫殺點了點頭,雙臂上抬將自己的濕紅發攏作一處,這一伸臂,胸前曲線畢露。


    “很好看。”易天行德高望重地評論道:“隻是你快點兒把衣服穿著,我們出去吃飯,順便走走。”


    莫殺去裏麵的房間,換了一身休閑打扮,蹬了雙輕便鞋,將自己的紅發紮了一個馬尾,看著很清爽。她問易天行:“晚上有人請吃飯。”


    “誰?”易天行略有些吃驚,他相信在香港沒有人會注意自己這樣一個不起眼的角色。


    “中央駐港辦事處。”


    “不去。”易天行揮揮手,“我們這次來隻保證佛指舍利能安全回法門就行,不用和這些人打太多交道。”


    “是。”


    ————————————————————


    讓司機找了一個停車場,易天行和莫殺隨意走在香港的大街上,兩旁的店鋪裏麵的模特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引誘著易天行的購物欲。


    “得給你小師娘買幾件衣裳了。”飛機上受了教訓後,易天行開始注意這些小事情。


    進了衣店,女店員很熱情地迎了上來,易天行不會說白話,而女店員的普通話也確實夠嗆,還是莫殺出麵講出易天行的要求,然後很生猛地買了很多套衣服。


    甚至還給老猴也買了一套阿瑪尼。


    “應該不是假貨吧?”


    易天行雖然當了一年的花花公子,可對於這價格還是覺著有些吃不消。


    莫殺看了他一眼,問道:“接下來去哪兒?”


    易天行手指如劍,做發兵狀:“蘭桂坊!”但凡內地出來的遊客,總是對小時候看的電影裏麵常聽到的這個地名兒非常感興趣。


    “俗。”莫殺說道。


    這時候是下午,喝酒的歡樂時光還沒有開始,所以他二人在蘇豪區隨便找了家餐廳,邊吃邊聊邊等。


    費力地切著牛排,易天行總覺得不順手,趁著餐廳裏的人沒注意,右手輕輕一彈,一道極微弱的金光閃過,他右手尾指上的那枚金戒指就不見了,化作了手中的一柄餐刀。


    這刀果然鋒利的多,五成熟的牛排遇刀鋒即開,切的輕鬆無比。


    莫殺正優雅地啜著杯中酒,忽然看見師傅玩了這麽一手,險些把酒噴了出來。


    用金箍捧切牛排,比殺雞用牛刀,還要過分,想來易天行一定是千古以來第一人。


    金棍變成餐刀,將牛排切成小塊,然後又變成金叉穿起送入唇中,變化不停,倒是極考驗易天行的操控能力。他玩的是不亦樂乎,吃的是不亦快哉。


    大塊朵頤之後,扯過餐巾狠狠地抹抹油乎乎的嘴唇,咕咕灌了兩口酒,皺眉道:“沒蒙塔榭好喝啊。”


    莫殺白了他一眼,心想就算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也不會天天捧著蒙塔榭喝,也隻有自己這位師傅和那位師公才會有這種惡癖。


    小易和老猴都屬於沒有品味的人,所以喝酒隻喝貴的,不喝好的。


    “來來來。”易天行靠在椅子上,極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女徒兒,給為師講講這香港帝國主義勢力殘餘的情況。”


    別看他像是來香港旅遊的,心裏卻沒有放下佛指舍利的安全問題。


    莫殺輕輕放下刀叉,輕聲道:“教會,還有一些四九年之後過來的門派。”


    “實力怎麽樣?”這是易天行比較關心的。


    莫殺搖搖頭,表示這些人的實力不咋嘀。


    易天行微微皺眉:“我一直在省城呆著,真的不知道這天下之大,既然中國能有這麽多奇人異士,想來外國應該也是挺多才對。不過說到這次的具體問題,我真不認為有誰會笨到來搶佛指舍利,舍利本是象征物,又沒有什麽用處,事涉宗教,教徒這種狂熱的群體有誰敢撩動?就算有人能搶走佛指舍利,他也賣不出去。”


    莫殺點點頭道:“不錯。”


    接下來,她又給易天行詳細解釋了一些人間修行門類之間的潛規則,其中比較重要的一條就是,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勢力範圍,嚴禁進入對方境內,如果進來了,被殺者無怨。


    易天行咪眼問道:“那國內的那些教堂算是哪邊的?和梵蒂崗是什麽關係?”


    莫殺搖頭道:“不清楚,不過台灣那邊算是分支,也是些一般的宗教機構,沒有發現有異常的現象。”


    易天行又問道:“你幫我分析一下,有沒有可能香港回歸以後,英國國教惱羞成怒,所以派人手來搶佛指舍利?”


    莫殺回答的很幹脆:“不要以為洋人都會蠢成這樣。”


    易天行挑挑眉頭道:“我也這樣認為。”頓了頓,臉上浮上笑容道:“既然如此,看來這一路應該是安全的。”


    “可惜師傅少了熟悉殺人的機會。”


    莫殺用叉子刺入一塊微微滲著血絲的牛排送入唇裏,粉唇輕輕抿著,看著十分純潔動人。


    ———————————————————


    入夜後的香港,展示出她迷人的另一麵,街上女子鬢角輕絲飛揚,衣袂如花亂人眼,霓虹燈幻著各種形狀,散發著曖mei的氣氛。


    易天行雙手插在褲兜裏,和莫殺並排走在那個TVB劇集中常出現的小斜坡上。


    看著身旁那些微醺的人們,他笑了笑:“我經常幻想自己能喝醉。”


    莫殺微微抬頭,看著他的臉,輕聲道:“我也一樣。”


    他們兩個人,不知道易朱是不是這種,總之是酒精如白水,一切免疫,看似很幸福,實際上卻很可憐,有些平凡人的真趣,他們永遠感知不到。


    在街角處,二人走過一間酒吧,酒吧裏散著微紅的燈光,從窗上的古怪線條紋飾裏透了出來,與別處的熱鬧不一樣,顯得有幾分清靜和神秘。


    易天行忽然停住了腳步,神識微散,看著那窗上的古怪線條,皺眉道:“東歐那邊的風格。”


    莫殺微笑道:“師傅果然感覺到了,裏麵是吸血鬼們聚會的地方。”


    易天行打了個寒顫,不是害怕,是覺得惡心。


    “師傅想進去看看嗎?”


    “不用了。”易天行抬步離去,丟下一句話:“中土的事情我都沒整明白,再去招惹西邊的家夥幹嘛?再說了,那些什麽親王伯爵之類的稱號,我都記不清楚,還是不要打擾他們進食的好。”


    ————————————————


    第二天,他們去海洋公園玩了一天,又給易朱買了些小玩意兒,便回了半島酒店,一宿無話,隻是莫殺習慣性的出浴美圖讓易天行的良知受了些譴責。


    然後,佛指舍利,終於到香港了。


    啟德機場籠罩在淡淡的雨霧之中,微雨清人心,令人心生安樂之感。飛機緩緩在停機坪上停住,佛指舍利迎送團從飛機上下來,特區的迎接人員趕緊迎了上去。


    佛指舍利便是佛祖釋迦牟尼的指骨舍利,八十年代末才在陝西省扶風縣法門寺唐代地宮中被發現,當時同時出土一枚釋迦牟尼佛真身舍利靈骨,還有三枚影骨,應該是後唐時被皇家密封珍藏於法門寺塔下地宮。


    佛指舍利的發現,是宗教界的極大盛事,而此次佛指舍利往香港供奉十天,更是件盛事,從某些方麵講,也是香港回歸後一件帶有某種宣傳意味的事情,所以從兩地佛界與政界來講,意義非常重大不容有失。


    隨同佛指舍利赴港的還有法門寺地宮出土的八重寶函、捧真身菩薩、十二環銀錫杖等唐皇室供奉的20件國寶級文物。所以此次的迎送團規格相當的高,團長乃是某位大師,不便具名,總顧問是宗教局局長,也就是易天行名義上的直屬領導,還有一些政界高官已經前期抵達。


    機場籠在微雨中,前來迎接的善男信女們卻是滿臉虔誠。


    “75人的恭送團、30人的護法團和40人的佛樂團。”


    站在機場外的莫殺輕聲對易天行說道:“資料上是這麽說的,護法團應該是六處方麵的人手。”


    易天行搖搖頭道:“六處不會出現在飛機上,護法團應該都是些有大修為的僧人。”


    機場外側早就布滿了荷槍實彈的特警,易天行神識緩緩鋪灑開去,感應到了很多六處的人手,還感應到了一些沒有修為力,但精神力量十分堅韌的凡人。


    他微微笑道:“這些人就應該是傳說中的G4吧?”


    機場上的迎送儀式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佛樂聲聲響起,籠罩場間,數千名善男信女雙手合什,在香港各大寺的大德帶領下,口宣佛號。


    場上淡淡佛息無由而起,鋪鋪灑灑地籠在啟德機場上空,與滿天粉雨輕輕交織在一起,令場上所有的人都心生異感,無比安寧。


    易天行忽然皺眉道:“這陣勢太大,隻怕會引來很多不相幹的人。”


    他霍然轉首,冷冷地盯著離機場約數公裏外的一處樓上,那幢樓並不顯眼,有些古舊。


    莫殺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低頭請示道:“我去殺了他。”


    易天行搖頭道:“不知道佛指舍利有什麽古怪,那人的氣息我也不明白是哪家的,暫時不要動手。”


    莫殺隔著鐵絲網看著機場上熱鬧無比的迎送儀式,皺眉道:“看來還是有人愚蠢的超出我們想像。”


    “利令智昏,肯定佛指舍利對那些人有什麽好處。”易天行微微笑道:“我們本來準備暗中保護,但如今看來這法子要盯太多人。”


    莫殺側臉問道:“怎麽?”


    易天行又看了一眼那個小樓,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和佛指舍利在一起好了,看誰還敢來搶。”


    這是實力帶來的信心,如今的人間,除了陳叔平和梅嶺那個老和尚之外,易天行誰也不怕。


    當然,大勢至那種變態恐怖的存在不算在人間的範疇之內。


    “握著。”易天行輕輕將莫殺柔軟的小手拉住。


    莫殺反手握緊。


    易天行微微閉目,默運三台七星鬥法,上臨朱雀下出龍,體內那枚淡青色的菩提心緩緩搖動,漸趨虛無。


    啟德機場佛樂聲聲,一直盯著鐵絲網外那兩個奇怪男女的G4特工忽然覺得自己眼花了。


    鐵絲網外的空氣驟然一陣扭曲,光線在那處彎折變形著,下一刻,本來站在那裏的男女忽然消失不見!


    ……


    ……


    “緊急報告,第三號第四號目標消失不見!”


    “馬上搜索。”


    ……


    ……


    “找到了,他出現在了機場裏!”


    “就地製服!”


    “停!”


    “有問題。”


    ……


    ……


    “好象是迎送團的成員,剛才那些僧人都在向那對男女行禮。”


    “丟你老母!給我接六處,要他們以後少帶這些奇怪的修行人過來!”


    ———————————————


    停機坪上的佛指舍利迎送儀式還在進行著,佛樂聲聲中,雙方的人員滿臉微笑正在說話,忽然間空間一陣扭動。


    護法團的三十僧眾,是全國各大寺廟裏精選出來的大修行者,第一時間感應到了問題,紛紛暗宣佛號,準備出手。


    香港的善男信女們也看見了那處光線曲折,卻以為是那黃布匣子裏的佛指舍利受己等虔心感應,散發佛光,不由口宣佛號,麵露狂喜,頌佛不已。


    光線扭曲一停,存放佛指舍利的那個黃布包著的匣子旁邊出現了一對年青的男女。


    “阿彌陀佛。”


    護法團三十名大德齊宣佛號,各式念珠繞腕,手印微按,便將法力往那處運去。


    “不是阿彌陀佛,是我。”


    平空出現在佛指舍利旁的人,自然是易天行和莫殺。


    他輕輕一合什,將這三十道神通各異的氣息輕輕消彌,禮敬道:“來的魯莽了。”


    香港各大寺選出的僧侶代表見著三十名大德齊齊出手,竟被這年青人輕鬆化解,大感驚嚇,心想這是何方神聖?


    不料那三十位護法團僧侶一見易天行的麵容,卻是恭敬一禮道:“原來是護法。”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感覺有人窺視,所以我現身壓一壓他。”


    內地來的眾多僧侶齊宣佛號:“護法辛苦。”


    特區政府接待人員傻了眼,心想這位是誰?


    易天行前年曾經隨斌苦大師周遊全國各大寺廟,這些和尚倒大半認得,也不客氣,笑道:“嚇了你們一跳,還跟我這麽客氣幹啥?”


    如此莊重嚴肅場合,也隻有他才這麽無聊。


    被他的突然出現嚇得不輕的宗教局局長湊了過來,黑著臉道:“易同誌……”


    不等他說話,易天行擺手道:“葉局長,你甭理我,我就是一保鏢的。”說完後,拉著莫殺去與護法團裏相熟的和尚聊天起來。


    葉局長官高位重,但拿這位確實沒什麽辦法,隻好苦笑著和特區的官員們解釋了一下。


    特區官員隱隱知道內地有這麽一位人物,這才恍然大悟。


    儀式終於結束,國寶都被押送上車,一行車隊浩浩蕩蕩地往會展中心開去。


    易天行坐在車子上,經過先前注意到的那幢小樓時,靜靜往小樓裏看了一眼。


    小樓裏有人也正在往車隊裏麵看,與易天行的眼光輕輕一解,低聲咒罵道:“看來你很囂張。”


    易天行發現他在窺視著,所以幹脆亮出行蹤,表明了,佛指舍利老子在看著,有種你就來搶……確實挺囂張。


    易天行微笑看著小樓裏那若隱若現的目光,手指輕輕一掐午紋,結了個上清雷訣中的雨訣。


    滿天微雨驟然一疾,念力大作。


    小樓裏的那人胸口一痛,悶哼一聲,吐了一口血。


    ……


    ……


    車隊在香港的大行上緩緩行駛著,前有警車開道,後有僧團相送,街道兩旁時有信徒對著車隊合什躬身行禮。


    車隊中的某一輛車,存放著一個黃布小匣。


    易天行自然也在這車上,正在和僧人們說話,當年全國大寺的遊曆中,他與這幾名僧侶都見過,法門寺的住持肯定是在這車上,另一位在五台山顯通寺精修,一位是福建臨清寺的大德,還有一位看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名字來。


    那位老僧一合什道:“老衲乃玉泉寺僧人,曾與護法在省城大學見過一麵。”


    易天行笑了笑:“原來是玉泉寺的長老,這兩年過的如何?”


    玉泉寺長老歎了口氣道:“峨嵋死,嶗山瘋,那一夜就我運氣好。”


    易天行知道他說的是那一夜,是陳叔平遁入省城的那一夜,也怪峨嵋老尼和嶗山道士命不好,碰見下凡的那隻瘋狗了。


    玉泉寺長老誠懇道:“聽聞護法在鄱陽湖斬殺那妖人,老衲讚佩。”


    其餘幾位僧人也都紛紛合什行禮,僧人們對他敬重,倒不是全為了他護法和世俗裏的一些虛名,而是實實在在覺得佛宗在趙大居士之後終於又出了位厲害人物,僧人亦覺欣慰——誰說和尚沒有嗔念的?


    易天行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法門寺的住持忽然皺眉道:“易護法,先前與你交手的妖……高人是誰?”


    果然是好和尚,對敵人也不肯說壞話。


    易天行咪眼微笑:“管他是誰,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小車內眾多慈悲和尚齊宣佛號,意欲衝去這戾氣,被黃布緊緊包裹的佛指舍利似乎緩緩釋放著某種神秘的光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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