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殘陽如血,賀宴才算結束。


    送走最後一批鄉鄰,蘇禹珩讓穀城帶著其他下人離開。


    農家籬笆小院徹底安靜下來。


    蘇禹珩沐浴過,換了身白色純棉長袍,才推開唐妙顏的房門走進來。


    “夫君餓了吧?做為主家,再大的宴席也吃不好。我給你做點疙瘩湯?”


    唐妙顏從椅子上站起,笑容格外殷勤的毛遂自薦。


    “不急,你先坐下。”


    蘇禹珩倒是不意外她的熱情。


    從前的唐妙顏寡言,但一直都對蘇禹珩關懷備至。


    他早就習慣她的殷勤討好。


    唐妙顏偷偷在心裏翻白眼,依言又坐回椅子上。


    “想辦法救活它。”


    蘇禹珩從袖中拿出一團黑色毛茸茸的東西放到桌麵,冷冽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吩咐,倒像是平靜的敘述。


    在感冒發燒都能死人的古代,一隻剛出生就失去母親的小貓,怎麽可能活下來?


    他隻是盡人事,聽天命。


    可他沒有養寵的經驗,隻能把它交給養過雞的唐妙顏。


    救活!


    這兩個字激起醫生救死扶傷的本能。


    唐妙顏都沒心思和他敷衍,用手輕輕捧起小奶貓做檢查。


    出生不過一天的小家夥,還不足一個成年人手掌大。


    緊閉的雙眼,隻是一條淺黑色細線。


    臍帶未斷已經凝血,全身皮毛幹燥蓬鬆,未見任何一絲外傷。


    應該是貓媽媽生下它時,血腥味引來村內狗群襲擊。


    迫於無奈之下,被咬傷的貓媽媽為保護幼崽,才慌不擇路的奔到人群中。


    “貓咪通常一窩產三到六隻幼崽,現在隻見一隻。也不知道是被狗群咬死,還是未來得及……”


    唐妙顏心酸低語,憐愛撫摸掌心對外界一無所知的小東西。


    “生逢亂世都可易子而食,這區區一個畜生,值得你這般感傷?”


    蘇禹珩冷著一張冰塊臉,嗤問。


    唐妙顏氣結,抬頭瞪著他,反問:


    “不值得,你為什麽要救它?”


    “今日是我衣錦還鄉的喜日,我不想多增殺孽。”


    蘇禹珩回答的理直氣壯。


    如果作者允許,她真想狠狠抽男主一巴掌。


    你的三觀都歪成這樣,是怎麽好意思腆著臉做男主的?


    “出去找點羊奶來,再去給我找幾根中空的蘆葦杆,要細的。”


    唐妙顏實在受不了的趕人,抱著小貓轉身坐到床邊,故意背對著他表示厭惡。


    蘇禹珩本來還想回擊,但是看到唐妙顏背對他抱小貓的樣子。


    莫名想到奶孩子的乳母。


    當即俊顏一紅,趕快站起身走了。


    把唐妙顏的房門關好,他開院門走出去。


    “大人。”


    守在門外的護衛李金霖恭敬行禮。


    “去找些羊奶和細軟蘆葦杆,再安排人去隔壁村找郎中問唐老爹的病情,以及查一下定金郡鍾家。還有……安排人夜晚在村裏多走走,聽聽有沒有奶貓的叫聲。”


    “……就是這樣喂的。記得別喂牛奶,小貓承受不住會拉肚子死亡。實在找不到羊奶,可以喂些狗奶,豬奶。”


    唐妙顏邊示範邊傳授要訣。


    蘇禹珩坐在桌邊喝茶,聞言收回偷看的視線,冷漠的冰塊臉比撲克牌還標準:


    “不必教我。”


    這貓又不是她救回來的,他使喚起她倒是理直氣壯。


    “我又不是它娘,憑什麽是我照顧?”


    唐妙顏抬頭怒瞪他。


    “我也不是它爹。……反正你在家無事,給你當個玩意養吧。”


    他振振有詞的話結束在唐妙顏的狠瞪中。


    這女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凶了?


    唐妙顏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忍一忍。


    不過還有幾個時辰而已,她有什麽好計較的?


    可是憋了又憋,實在是憋不住了。


    化憤怒為假笑,她故作順從的回答:


    “夫君此言有理。我節衣縮食苦熬十年,終於為朝廷把夫君培養成棟梁。夫君衣錦還鄉之日,連個見麵禮都不送,的確有些說不過去。那這玩意,我就當夫君的歉意吧!”


    這陰陽怪氣的話,要多諷刺就有多諷刺。


    現階段的我沒有沒你權力大,難不成還比你少張嘴嗎?


    論添堵,咱可是專業的。


    哪成想,蘇禹珩仰頭一口飲盡杯中茶,緩緩將陶杯輕輕放到桌麵上。


    那修長白嫩如細藕的手指,跟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根梅花玉簪。


    “夫人怎知為夫沒備禮物?需要為夫親手幫你插上嗎?”


    蘇禹珩轉頭拿著簪子對她笑,笑得有多好看就有多欠抽。


    這下換唐妙顏噎得說不出話來。


    這狗男人是打定主意回鄉來休妻的,怎麽可能給厭惡不已的前妻買禮物?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居然早有準備。


    蘇禹珩卻是不給她機會多想,站起身走到她麵前,不由分說彎腰靠近。


    妥帖將梅花玉簪插入她烏黑的鬢發間。


    “梅花香自苦寒來。夫人這些年,為我受苦了。如今苦盡甘來,別人家妻子有的,為夫不會落下一樣。免得被旁人看去,還以為夫人不受寵。委屈了夫人,為夫也心疼。”


    蘇禹珩地動作輕柔,語氣溫和,這仿若情人間耳畔呢喃之語,卻字字都含著警告。


    他故意讓人買了簪子,借著這根簪子告訴唐妙顏。


    她一直想要的寵愛,夫妻親昵,他都可以給。


    她若聰明,便留在他身邊,他會將正妻的一切權力榮譽都交給她。


    若是她非要如今日這般魚死網破,他也不會放她離開。


    沒了丈夫的寵愛,別說外麵的人會嘲笑她。


    將來府邸裏慣會見風使舵的下人,都一樣會欺負她。


    到時候,她就真的一生無望,隻能含恨而終。


    “咚!”


    唐妙顏抬手就將發間的梅花玉簪抽出來丟到地上。


    玉簪應聲斷成幾節。


    “夫君既知我對你的心意,又何須拿這些俗物來玷汙我的感情?你這般傷害我的自尊,談何對我寵愛?你先出去吧!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這話說的有多委屈,請參照竇娥喊冤。


    連唐妙顏都佩服自己。


    上輩子學醫沒演戲,當真是屈才了!


    哪怕這台詞說的她自己都犯惡心,她終究還是淚含眼圈的堅持說完。


    當然,這眼淚不是傷心,是被惡心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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