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隱懷中的蘇紫陌此時已經露出了疲倦之態,卻還是關心著戰事,她抬起頭看著鍾隱,輕聲說,“我給你的從沒有給過他,所以他們若想要勝利,就隻能是以他們原有的造船基礎,加上對我們的戰船的仿製,如此,隻要我們掌握了他們的基礎構造,那麽他們便是永遠都追不上我們的了。模仿,隻有死路一條。”


    “蘇兒,你累了,且休息吧,這兒有我,你放心。”鍾隱輕輕拍拍她的肩膀。他知道,懷中的人兒從未有過一天心懷天下,她隻是在守護她想要守護的人,饒是如此,他還是感動,也心疼。她在最愛宇文燁的時候堅決地離開了他,在最愛司空逸的時候嫁給了自己,如今又是這般承載著保衛鳳國的重任,她從未為自己活著,雖然她總是那樣說,都不過是說說而已。


    蘇紫陌回望了一眼平靜下來的江麵,長歎一聲,重新閉起了眼睛。


    鳳國主帳,外麵是一片安靜的忙碌,裏麵是一片平靜的溫馨。


    蘇紫陌裹著厚厚的被子團在軟榻上,鍾隱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粥一口一口喂她吃著,一邊的福全笑眯眯地站著。


    “瞧把他給樂的。”蘇紫陌瞅了福全一眼,隻覺得他可愛,“福全,你也在外麵站了半宿了,廚房煮的薑湯太多了,你也喝一碗吧。”


    “謝娘娘恩典!”福全一聽,忙不迭地跪下謝恩,“娘娘仁慈,奴才身子骨硬著呢,不怕凍,何況看著娘娘那颯爽英姿,更是熱血沸騰,可惜福全太不爭氣,要不然也定要上那戰船去逞一逞威風!所以啊,為了咱鳳國的勝利,娘娘可要保重身體,這薑湯是皇上特意為娘娘煮的,娘娘多喝一碗吧。”


    蘇紫陌一愣,是鍾隱特意為她煮的?都是一國之君了,怎麽還……


    “別人煮的太辣,你喝不慣,倒是孤煮的還能讓你聽話些。”鍾隱將藥粥喂到蘇紫陌嘴邊,不在意的說道,“回來之後你叫廚房煮了薑湯給將士們,福全也跟著喝過了,倒是你,福全說得對,一會兒還要再喝一碗的好。”


    “皇上,你已經是一國之君了,以後可不能……”


    “皇上也是人,況且,孤在你麵前,隻是你的鍾隱,以後還是叫孤鍾隱的好,聽著心裏暖和些。”鍾隱將勺子往前遞了遞,阻止了蘇紫陌繼續自我檢討,“這一次你立了大功,孤親手煮一碗薑湯給自己的妻,不為過。”


    “嗯。”蘇紫陌輕輕應了一聲,低頭乖乖喝粥,可是那眼淚卻還是不聽話地一滴一滴掉了下來,掉進粥裏,喝到嘴中有些苦澀的味道。


    鍾隱將蘇紫陌的情緒收入眼中,對福全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地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他們兩個人。


    “蘇兒,你莫要總是想得太多,你身子骨本來就不好,再加上積年的毒素侵蝕,再不好好調養,怕是逸那邊得了消息,定要將你囚禁起來,到時候你可不要說我們狠心。”鍾隱將粥碗放下,伸手抹去她的眼淚,微笑著勸說。


    “我沒有辦法不去想,我隻是一個凡人,沒有那些個超凡脫俗的能力,今日一戰,從深夜到黎明,多少人喪命於滕江之中,我已經盡力了,可是結果還是這個樣子……”麵對鍾隱的溫柔,蘇紫陌將壓抑在自己心裏的情緒放肆的釋放出來。


    “這不是你的錯。”鍾隱輕輕將她摟住安慰。


    “我知道,但是看到人命如此脆弱,我還是忍不住難過。其實,他們都不過是平常的百姓,對於他們來說,江山、疆域與他們的榮辱何幹呢?這不是我第一次站在戰場上,也不是我的雙手第一次間接地沾染鮮血,可是我還是不能夠接受,不能夠接受這樣的場麵……”


    “不要再去勉強自己了,好嗎?明日起就不要去了,一切有我。”


    “鍾隱,你知道慕容先生讓我來這邊的目的嗎?”蘇紫陌從他懷裏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我是鳳國的皇後娘娘,我更是製約皇國軍隊的人質,隻有我在,我在戰場上,他們才能有所顧忌,我們這邊的傷亡才能降到最低。”


    “蘇兒,就算你是天上多出來的那顆凰帝星,也不一定要你去承擔這一次的沉重,這天下,終究是男人們對權力的追逐場,於你而言,你要的隻是平靜,為什麽就不能安心地等?”鍾隱有些不理解,更多的是一種責備,她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又為什麽一定要卷入其中呢?


    “從最一開始就是錯誤,我這縷千年飄來的遊魂若是落在個尋常百姓的女子身上,恐怕今日這一切便就真的與我無關了,可是我一睜眼就是左文丞的嫡女,又是冰凝郡主,還堪堪到了指婚的年齡,一切的一切都擺在麵前,我努力了,很努力,最後的結果與皇國的先皇想要的幾乎沒有半點差別,這就是命運,我逃不掉的。與其被動防禦,倒不如主動出擊,萬一我還能有一條出路呢,總比苦苦掙紮,最後落得個悲劇要好吧。”蘇紫陌有些抱怨,這些抱怨已經埋藏了太多年,她知道有很多人都不理解她的決定,可是她沒得選擇,為了生存,隻能這樣。


    鍾隱不語,隻是將肩膀借給她,讓她哭個痛快。有的時候,難過的人不是需要怎樣的言語安慰,隻是需要一種安靜的陪伴,隻是這樣而已。


    潼關。幾天下來,龍國已經元氣大傷,昨日皇國偷襲得手,讓他們損失慘重,所以,今日一早,城門外甚是安靜,一個多月以來,潼關內的人第一次感覺到安靜真好。


    雖然已經進入了冬季,但是因為地處江南,還是溫暖,司空逸隨意披了件外衫便走出門來,意料之中地看到了站在他門外等他的宇文燁。


    “皇上精神真好,昨夜一番大戰,今日依舊神清氣爽,也難怪,一連幾日勝仗,的確值得開心,人逢喜事精神爽,很正常呢。”司空逸隨意一笑,將外衫穿好。


    “公子怕是該比朕還要精神好才是吧。”宇文燁才不會相信司空逸不知道昨天晚上滕江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嗬,皇上這麽一大早便是興師問罪的?那皇上恐怕要失望了,我與鳳隱的關係皇上心知肚明,我之所以在這裏,也不過是為了鳳國與皇國的盟約而已。”司空逸眨眨眼睛,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驚呼一聲,“哎呀,我好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皇上好像已經違背了盟約,那麽皇上此番便不是來興師問罪,怕是來問斬的吧?我倒是沒什麽,隻是可憐了陌陌,終究是看錯了人,信錯了人,從此便是要守寡了。”


    司空逸的搖頭歎息讓宇文燁收緊了瞳孔,是的,他隻顧著滕江一戰幾乎全軍覆沒,而忘了是誰讓不可能變成了現實,原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已經被蘇紫陌知道,她那麽痛恨欺騙和背叛,這一下恐怕她又要傷心了。宇文燁轉身就走,卻在走了幾步之後停下了腳步。他忘了,她的心裏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至少現在是這樣的,所以他做了什麽,她還會在乎嗎?她在乎的隻有身後這個男人和鳳國的皇帝,但是他不會認輸,整個天下都會在他的掌握,到那個時候,她將會知道,隻有他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宇文燁微微一笑,回過身來,看著司空逸,“公子說笑了,朕不過是看公子連日上陣太過辛苦,所以才要公子歇息幾日。今日朕來,既不是興師問罪,也不是問斬,隻是來請公子援助的。明日朕便要大軍出城一舉除掉龍國,還請公子彈奏朝歌曲以保勝利,不知公子可休息好了,可能上陣?”


    “我一屆布衣,能勞煩皇上親自出麵來請,無論如何,我也不該拒絕,還請皇上放心,我定會準時到的。”司空逸紫眸微轉,欠身將禮數做足。


    “那就有勞了。”宇文燁丟下一句話轉身離開,轉身的一瞬間眼神變作了冰霜寒雪。


    看著宇文燁走遠,帝師慕容才從暗處慢慢走了出來,站在司空逸身後,“你還真打算助他拿下龍國?”


    “知道就莫裝傻,無聊。”司空逸看也不看帝師慕容一眼,轉身回了房間,將門關上,全然不理帝師慕容憤怒的表情。


    麵對著房間牆壁上蘇紫陌的畫像,司空逸笑得傾國傾城。從前總說什麽愛江山不愛美人,可這眼前就活脫脫地有個反例。也不知道那龍越究竟是作何想法,竟然打算將整個國家子民棄於不顧,隻為再見紅顏一麵。不過今日不知,不代表永遠不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陌陌,你說可對?


    冬,愈發深了,每一次遇見的陽光都被格外的珍惜,日子好像是恢複了最初的平靜,不平靜的,就隻有人心。


    “素顏!素顏!”原本安睡著的蘇紫陌忽然就驚醒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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