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隱看了司空逸一眼,見他依舊盯著這裏,而身邊的女子的害怕也不是作假,便有心護了她,“小姐若是不嫌棄,便與我在一處吧。”


    “謝公子。”林幽跟著鍾隱坐回他的位置上,她回頭對司空逸做了個鬼臉,哼哼,敢嚇唬她,一會兒有你好看的!


    曾經有人說,再傷感的回憶也能在時間的研磨下釀成甜蜜,其實,遺忘才是最好的良藥。可是如果一直忘不掉,那就隻能是庸人自擾。幻想過無數個重逢的場景,卻沒有一個像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個一樣。


    司空逸站在舞台中央,挑眉望著鍾隱,後者也不畏懼,以柔克剛,就在兩個人四目相對的時候,千萬朵紫藤盛開在花雲想中,就連空氣都帶上了微微的甜。司空逸不避不閃,紫藤落在他雪白的衣衫上,他撚一個在手中,輕輕嗅著,絕美的臉上綻開柔和的光芒。六年的想念在這一瞬間被打開,他深紫色的眼眸瞄過製造著這一切的風吟,然後挺直了脊背,麵對著三樓虛空門前的莫非,準確地講,是麵對著莫非身後藏著的人。


    “誰曾在城門深雨中尋覓過我


    雕得古拙的山水夜把明月照


    我留下傳唱的歌謠多少


    奉旨而揮的筆墨每為綺羅消


    誰懂我的潦倒誰又知我的驕傲”


    空靈的聲音好像是來自於天際的問候,莫非挪開身子,露出了蘇紫陌的身影。蘇紫陌略略抬眼,丹鳳眼中盈滿一個人的身影,便再放不下其他,那淺淺的笑靨,也隻為一個人綻放。


    蘇紫陌對莫非微一點頭,黑色的身影騰空而起,抓住蘇紫陌拋過來的紫色緞帶繞在房梁之上,蘇紫陌試了試緞帶的結實程度,望著樓下那一抹飄逸如仙的身影,腳下一蹬,好似天女下凡一般穿過紫藤花雨,蕩向他的懷抱,丹唇輕啟,歌聲悠揚。


    “誰曾在煙花巷陌裏等待過我


    開了又敗的花牆隻剩下斑駁


    我曾與過誰在花下歡笑


    青瓷如水的女子寧靜中微笑


    歲月靜凋時才知道已不複年少”


    就在司空逸伸出手去迎接她的時候,莫非輕輕扯了扯緞帶,讓蘇紫陌的指尖與他的手指堪堪錯過。司空逸看著自己依舊空空的手掌,有那麽一瞬間的錯愕,蘇紫陌輕輕的一聲笑將他的神智拉回,他轉頭看去,佳人已然穩穩地落在身後。蘇紫陌盈盈轉身,一雙嫵媚的丹鳳眼脈脈含情,對上他水晶一般的紫眸,略一點頭,水霧彌散。


    司空逸眼神微動,衣袖一揮,號鍾琴直接飛到了他的懷中,一旁的月鳴早就已經擺好了桌子。司空逸將琴放在桌子上,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過蘇紫陌,纖長的十指拂過琴弦,柔和的琴音飄然而出,和著她的歌,天衣無縫。


    “風吹開枯葉抖落了空蟬


    掉在了開滿牡丹的庭院


    台上唱歌還要掛著珠簾


    怎麽可能讓我的筆驚豔


    這白衣是平凡也習慣


    新詞一夜唱了八九遍


    換了斷弦琵琶再複返


    對酒當歌長亭晚


    品其中味一成不變


    這白衣是羈絆是疲倦


    杯空杯滿誰將酒打翻


    拋了亂卷換我醉中仙


    就算看不清眼前”


    水袖輕展,翩翩而舞,本應該更加輕靈,可是因為有了身子,蘇紫陌的腳步略顯淩亂,卻不影響整個表演的效果。一琴一歌一舞間,蘇紫陌與司空逸無數次眼神交匯,所有的思念全部都溶在濃得化不開的深情之中。


    鍾隱望著舞台中翻飛的蘇紫陌,轉向林幽,隻見她一臉驕傲地看著場中央的女子,他微微笑,趁她不備扯下了她的麵紗,和若幽一樣的容顏嚇了他一跳,他卻很快恢複了鎮靜,在林幽發火之前附在她耳邊輕聲說,“我知道你的來曆,也知道你不是那個丫頭,更知道現在起舞的人是誰,不過,我都不關心,我隻是覺得,這麵紗太礙眼,擋住了你桃花般的嬌顏。”


    “謝謝。”林幽的聲音細若蚊哼,臉卻已經比紅梅還豔。


    帝師慕容抬眼看著舞台上默契如廝的一對璧人,再看看拳頭緊緊攥起,關節發白的宇文燁,搖了搖頭,長長歎息。哎,問世間情為何物啊……


    “誰風雨不改紅樓遊載不動悲愁


    滿座詩賦換熱酒此局棋怎走


    塵香露花瑩流連珠簾後


    黃土塵塵何遼闊再難聽前奏


    淡看秋雨淒淒功名佳人伴今宵


    風吹開枯葉抖落了空蟬


    掉在了開滿牡丹的庭院


    台上唱歌還要掛著珠簾


    怎麽可能讓我的筆驚豔


    這白衣是平凡也習慣


    新詞一夜唱了八九遍


    換了斷弦琵琶再複返


    對酒當歌長亭晚


    品其中味一成不變


    這白衣是永遠也瞬間


    今夜的燈油已經燒幹


    故事我還沒寫完一半


    過去誰幫我杜撰


    一步踏盡一樹白


    一橋輕雨一傘開


    一夢黃粱一壺酒


    一身白衣一生裁”


    “一步踏盡一樹白,一橋輕雨一傘開,一夢黃粱一壺酒,一身白衣一生裁。”曲終歌盡舞罷,蘇紫陌收了緞帶,卻不去看司空逸,隻盈盈拜倒在宇文燁麵前,好像一枝綻放盡人間美好的花朵,在等待良人的采摘,司空逸站起身來看著她跪在地上的身影輕聲呢喃,原來曾經在船上聽到的歌出自這裏,原來這是她為他而做的歌。


    “陌兒,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宇文燁從座位上站起來,每一步都踏得小心,他生怕這是一場夢,一不小心踏碎了夢,就再也見不到她。宇文燁站在蘇紫陌的麵前,彎腰想去扶起她,卻被她微微閃避開來,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裏的傷痛又被翻了出來,他看著蘇紫陌低著頭的柔順模樣,不禁放緩的聲調,“陌兒,既然回來了,那就留下來,好不好?”


    “承蒙皇上垂愛,可惜小女子太不知好歹,終究是讓皇上失望了。”蘇紫陌抬起頭來,看著宇文燁漆黑如墨的眼眸,微微揚起笑意。她終於可以麵對他的臉,終於可以麵對曾經愛過的兩個男人,也終於可以不帶一絲猶豫地說她全心全意隻愛著一個男人。


    蘇紫陌站起身,對一臉喜悅的林幽眨了眨眼睛,她輕輕走到司空逸的麵前,伸手撫上他的麵龐,粲然一笑,“怎麽了?一向從容淡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空城公子,今日竟也這般失態?”


    “你回來了?”司空逸伸出手去觸碰她的臉,溫熱的觸覺讓他的心髒幾乎要停滯,他輕輕將那麵紗扯下,熟悉的麵龐出現在眼前,六年的等待相思終於在這一日宣告結束。她還是原來的樣子,隻是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剛剛看她的步子,不像原來那麽輕盈,怕是受了不少苦,司空逸再也不想控製自己的情緒,將蘇紫陌拉進懷裏,緊緊抱住,一遍一遍喚著她的名,“陌陌,陌陌,陌陌……”


    “你輕著點!”蘇紫陌淬不及防,卻本能的保護著小腹,另一隻手用力地推著司空逸。


    “怎麽了?”司空逸不明白卻也不敢硬來,便放開了蘇紫陌,他低頭一看,忽然喜上眉梢,剛剛是寬大的舞衣掩飾了她的變化,如今看來,她所有的變化都有了解釋。司空逸溫柔地將手放在蘇紫陌的小腹上,溫和地問道,“多久了?”


    “四個月。”蘇紫陌紅著臉低著頭答道。


    “陌陌,我的陌陌……”司空逸歎息著將她攬在懷裏,這一次卻是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她的肚子,越過蘇紫陌,他看到了宇文燁殺人一般的目光,同時也感受到了好幾個人的不甘心,他眼眸微閃,狡黠的笑在唇邊。


    “咳,”蘇紫陌紅著臉輕咳一聲,“如今我回來了,你這選妃大典可還要繼續?”


    司空逸怔了怔,旋即笑開,牽了她的手雙雙跪在宇文燁麵前,他將蘇紫陌的手放在胸口,微笑地看著宇文燁,“請皇兄成全。”


    “你可知她是誰?”宇文燁強壓著怒氣。


    “民女蘇夏,江北人氏,因家道中落,故而以男子裝扮流落江湖,早年識得王爺,因其氣度而一見傾心,又怕王爺拒絕,所以一直以男裝示人,跟隨王爺左右,被王爺識破之後害怕王爺怪罪和疏離,便躲了開去。今日承蒙王爺不降欺瞞之罪,亦是心係民女,民女感於王爺深情,還請皇上成全。”蘇紫陌低著頭,保全宇文燁的言辭說的滴水不漏。


    “好,很好。”宇文燁咬著牙,一個一個字地說著,“你們給朕聽著,你們的事,朕不準!”


    不準?不準!


    蘇紫陌驚愕地看著已然坐回首席的宇文燁,身為一國之君,他竟是這般沒有氣度,竟然會在這麽多人麵前食言,並和弟弟搶女人,誰都看出她有了身孕,可是他怎麽能夠這樣?


    “你要知道,這是朕的江山,朕才是天子,朕的決定還由不得你來左右!”宇文燁恨聲道。他看著蘇紫陌,他容忍了她這麽多年,等了她這麽多年,最後竟然依舊是這樣的結果,他不甘心也不罷休,既然她不肯回來,那麽他就算是綁也要將她綁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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