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用在門前站定,伸出手去,在大門前察覺到一層隔膜。心道:“聽師父說,第一次通過靈界門戶時會得到莫大的好處。否則以普通人的精神,根本無法在靈界立足。我就說門早開了,怎麽沒覺察到改變,原來是被這層隔膜封印了起來。”


    他手上微微用力,薄膜泛起水般漣漪,林用隻覺一陣吸力傳來,人已經進到靈界之中。


    霎時間,無數靈氣氣流湧動,皆擠到林用精神內。氣流順著衍化的毛孔進去,流轉全身,從裏到外滋潤改變著林用的精神體。


    半晌時間,靈氣停止流動,林用隻覺得渾身舒暢,試著活動下精神體,隻覺得五感無比真實,竟和肉身並無兩樣。


    唯一讓他意外的是,他現在全身透明,像是得了隱身的神通。


    林用想起左蒼元在靈界內的狀態,略感疑惑,左蒼元於靈界內外都是一個樣子,並不曾有這種改變。


    “也許是師父的修為高深的原因吧。等我進去大衍宗,可以和其他人問問情況。”


    想著這些時,林用望向四周,隻見自己位於一處院落前,麵前是古樸威嚴的大門,上書三個大字:明鏡堂。


    進去裏麵,迎麵一座青色雕塑,是神話裏狴犴的樣子,狴犴腦袋後麵有一輪明鏡,看起來像是菩薩的光圈。


    再往後麵看去,隻有孤零零一個木屋,屋子上書有“天誅宮”三個大字,裏麵隻有一方桌,上供著一座玉質神龕,裏麵是九天應元雷神普化天尊的雕像。


    神龕上方幾個大字,名為神霄玉清。邊上一對對聯,寫的是:賞善罰惡,上照天心大道。降妖伏魔,下濟幽冥群苦。


    神龕之前是一枚金色閃電狀武器,隱隱有天雷之威。


    林用將它握在手裏,想起了左蒼元那把唐刀,若有所思。


    除了這些,院落裏再無他物。


    看著自己靈界簡樸的樣子,林用不由想起左蒼元氣勢磅礴的城市來,心裏感歎,靈界的修煉是個養成遊戲,自己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呢。


    便在這時,他突然察覺自己院落前方不遠處,從像是未開發的遊戲地圖一樣漆黑的地方,有個仿佛宮殿一角的巨大飛簷露在外麵,情狀讓他覺得,似乎有個龐然大物蟄伏其中。


    林用心裏驚訝,不由想起左蒼元曾說過的:“譬如靈界衝突,那就是生死之爭,別僥幸,別善良。”


    林用專門請教過這件事情:“您是說,兩個人的靈界可能會有衝突?”


    左蒼元點頭道:“每個人的靈界都不一樣,但有個共同點,便是都在同一個空間。隨著人們強大起來,他們的靈界也會越發寬廣,就越有遇到別人靈界的可能。”


    “要知道人們靈界起初的位置是固定的,隻能縱橫擴展,靈界衝突後,你的路便被別人堵了一方,你不想爭,兩人都別想著再進一步。”


    林用道:“一方堵住,不是還有三方可走?”


    左蒼元搖頭笑道:“傻子,靈界所在空間無天無地,若真能隨意擴張,當有六條路可以選擇。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靈界為道之體現,你感悟如何,靈界就是如何,並不會隨你心意而發生改變。”


    “記住,根本之爭,寸步不讓。更何況勝利者還能吞噬失敗者的靈界,變得更為強大。”


    林用皺眉道:“看來靈界所處的位置也十分重要。若是運氣不好,靈界出現在十分強大的人邊上,豈不是一點補救的可能都沒有。”


    左蒼元道:“倒也不一定。靈界是沉沉黑夜,每個人都是照亮一方的燈火,強大的人燈火太盛,反而是小燈火更容易發現衝突。真有這種情況,你放棄一身修為,不入靈界也就是了。”


    想到這裏,林用不由皺眉,心道:“若那裏的真是別人的靈界,隻是宮殿一角就那麽龐大,我豈不是隻能放棄修行?”


    隻是後來他特意問過左蒼元,靈界衝突的概率有多大,左蒼元也說極小,便是地仙們,他們的靈道建築無比龐大,也沒聽過和誰發生過衝突。


    因為靈界衝突是最根本也最殘酷的衝突,才會被他如此強調。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真要遇到了,不至於一點防備都無。


    “這麽倒黴的事情,不會發生在我身上吧。”


    林用查看下妙玄珠的情況,發現從開始到現在,還不到十分鍾的時間。


    “也就是說,我的靈界位置之所以在這裏,有可能是因為妙玄珠的力量?”


    這麽說來,那座可能是宮殿的東西或許並非別人的靈界。


    林用大著膽子向前走去。


    靈界是他修行的基礎,自然容不得半分閃失,哪怕現在沒有對付的手段,憑借自身的弱小和隱身的特性,看一看也是好的。


    出得門來,麵前的一切突然換了樣子,剛才能夠看見的一切東西都被黑霧籠著,不見天,不見地。林用隻覺身上陡然一重,四肢百骸都像是被裝上鐵塊,腳下更像是踏在沼澤地裏,不停地向下墜去。


    左蒼元也曾和他說過靈界外麵的情況,少了靈界守護,在這陰陽不分,一片混沌的世界,不用特殊的方法哪怕靈體也是寸步難行。


    林用也不驚慌,運起《天誅》功法中記載的呼吸吐納之術,隨著靈界中特有的靈氣被他消化吸收,身體上的沉重感便消卻了許多。


    這幾個月中,林用早已將《天誅》功法爛熟於心,對於上麵記載的許多東西都有了自己的心得。隻是當真運用起來,卻又並非想象的那麽輕鬆。


    理想和實踐之間,總有不小的差距。


    蓋因呼吸吐納之術需要集中精神捕捉靈氣,林用在行進時自然做不到這一點。他隻能吐納一次,前飄幾步,身體沉重時再吐納一次,前飄幾步。


    如此往複,當遮眼的黑霧漸漸稀薄,剛才見到的建築已經略可看見,腳下也漸漸踏到實處,林用便知自己已到達了目的地。而這時,已經過了很長時間。


    林用歎道:“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想不到靈界中隻是行走也如此麻煩。”


    抬頭望去,一座高聳的城牆橫貫視野,兩端都隱沒於極遠處,又有黑霧遮擋,林用竟望不見邊緣。


    剛才看到的飛簷大約是離的近的原因,從城牆上探了出來,按照城牆的高度推測,它不僅很大,而且很高。


    林用極目望去,發現這樣的建築竟然不止一座,每過幾百米就有飛簷出在城外,同城牆一樣,也是望不到邊,不知具體的數目。


    “這座城市竟比師父的天誅宮還要大上不少,恐怕比之真正的大型城市也毫不遜色,究竟是誰的靈界?”


    林用心中震撼,沿著城牆一路飄去,走了許久也未見城牆邊沿,倒是又遇見了另一處靈界。


    從大小來看,那也是一位修為高強者的靈界,雖然遠不如邊上的城市,可也頗具規模,比之林用的不知大了多少倍。隻是建築造型猙獰可怖,絲毫沒有旁邊城市一樣的煌煌大氣,倒像是鬼蜮之地,使人不由心生不適。


    林用心道:“這也許是一位魔功的修煉者。看來他的運氣不好,和旁邊的城市發生了衝突,連外牆都被撞碎了。”


    林用看見城市的高牆之上滲出絲絲白氣,不斷腐蝕著被自己撞碎的魔宮,魔宮倒像是真正的建築,一動也不動,坦然接受著對手的吞噬和改造。


    林用心知魔功的修煉者大概率是死了,最好的情況也是放棄了一身修為,不然不會一點不做反抗。突然想到或許過不了多久,自己也將和這人一個樣子,看向魔宮時,不由帶上了兔死狐悲的感情。


    這樣看去,林用才發覺魔宮的建築排布,自己竟有種打心眼裏的熟悉,仿佛是同根同源的某種聯係。


    他看了一陣,心下突然有個猜測,上前兩步,將手放到魔宮還殘存的城牆上,霎時間種種記憶湧上心頭,林用驚訝道:“這竟真是林玉樹的靈界。”


    閉上眼睛將這些記憶消化殆盡,林用歎道:“原來如此。”


    之前他就奇怪既然林玉樹和父親順利逃走,又怎麽會在半路上突然死亡,連邊上的父親也沒有絲毫察覺。


    原來竟是這座的城市突然擴張,撞碎了他的靈界。


    至於為何林玉樹的靈界變成了這個樣子,林用也有了答案。


    原來林玉樹精神受損後妙玄珠便有過異動,使得他在路邊小攤上買到了一張寶貝,是一個乾卦的圖畫。


    當林玉樹不小心觸發了其中的機關,不止得到了能修複精神的寶物,還被其中的魔主傳承倒灌靈界,一身修為都被龐大魔氣侵染。


    林玉樹對於魔主傳承欣然接受,因其生性自私冷酷,修煉魔功竟是天賦異稟,在殘害了許多無辜的生靈後,進境一日千裏。


    隻是過不多久,正好是妙玄珠再次異動的那天,一座巨大的城市突然出現在他的靈界外,每天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這邊行進。


    林玉樹心驚不已,於是才有父子二人盜取青霞山回天圖的事情。事情敗露,林玉樹筋脈已複的消息也被很多人知曉,對於兩隻喪家之犬,魔教自然沒有客氣的必要,於是有了林用穿越來時遇到的一幕。


    而那一天,正好是妙玄珠再次異動的時候。


    林用猜測道:“或許林玉樹精神受損後,妙玄珠便已經可以活動,隻是我還在沉睡,所以他並未察覺到異常。在我將要醒來的前兩個月,妙玄珠開始顯露異常,用了兩個月時間,林玉樹身死,而那天,正好是我醒來的時候。”


    林用被自己的推理嚇了一跳:“林玉樹竟是被妙玄珠殺死的?我靈界的位置倘若也和它有關,那它現在是想殺死我?還是說,能夠將這座城市搬走,就像讓它突然出現一樣。”


    他沉思片刻,搖頭道:“不對,妙玄珠隻能帶給人好運。”說著轉向邊上的城市,“也許妙玄珠讓這座城市顯露於靈界,真是有什麽逆天的機緣。隻是林玉樹並沒發現其中的奧妙……”


    “是了,妙玄珠隻在我靈魂裏顯化真身,林玉樹自然不知有個這樣物件在幫助他。師父也曾說每個人的靈界位置是固定的,不可能改變。那麽麵對這種驚悚的侵襲,他慌亂無措也是情理之中。”


    林用不由想起前世學過的詞句: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妙玄珠帶給自己的好運,好像也是如此。


    第一次接觸妙玄珠,妙玄珠救了他的命,讓他遇到了左蒼元,卻也因此,給師父報仇也成了他的心結,他的使命。


    這次妙玄珠異動,他終於通玄,靈界卻是危在旦夕,有個巨大的隱患。


    可以料想,如果妙玄珠沒有坑害的打算,往後的一段日子裏,他便必須和時間、和自己、和妙玄珠來一場持久的比賽,在懸殊的力量下拚死一戰,努力爭取一線生機。


    林用想起左蒼元曾說過的:“修行之路,危險比你想象中的大,而機遇,也比你想象中的多。”


    他看了看正走向衰敗的林玉樹的靈界,又看了看巍峨佇立,勢不可擋的巨大城市,再看著遠處自己剛剛建立的小小院落,突然笑道:“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我林用和林玉樹,畢竟不一樣。”


    “是嗎?”


    有個聲音突然出現,似有若無,若非靈界寂靜至極,林用怕也聽不明白。


    林用嚇了一跳,喝道:“誰?”


    “誰?”


    那聲音似乎遲疑了一下,四周又寂寥下去。


    林用不由想到左蒼元,聲音溫柔了下來:“你是這座城市的主人?”


    四周依舊寂靜,林用原地站了許久也不見回話,倒懷疑自己有沒有聽到那個聲音。


    “你不說話,那我走了?”


    “不!”有個聲音從城中傳來,卻和剛才的並不類似。


    林用正待說什麽,又聽到一個聲音說:“不!”


    霎時間,形形色色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雖都是似有若無,疊在一起卻恍若悶雷炸響,林用隻覺陷在聲音的海洋裏,腦袋脹脹的,眼前竟漸漸發黑。


    “夠了!”


    林用捂著腦袋低吼了一句。


    刹那間,鋪天蓋地的聲音潮水般褪去。短暫的熱鬧過後,寂靜反而更加寂靜。林用運起功法深吸幾口靈氣,隻聽得呼氣聲大的嚇人。


    想起剛才的感覺,他有些心悸,不知道是那些聲音有異常之處,還是他的實力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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