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能告訴你我發現了什麽,模型計算出了什麽。


    最新的結果今天早上才剛剛出現,至於你看到了什麽,你可以不用告訴我,這件事情我擔心和上周有人進入這間房間有關,但我不能確定。我也不想變成一個多疑的神經病。”


    在貝魯斯壓低聲音的敘述中,弗利感到陣陣寒意。


    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在他的一生中隻有母親離開的那個夜晚和這一刻一樣讓他手腳冰涼,寒意陣陣。


    “你的母親在手術中發生了麻醉事故,當時做了氣管切開,然後有驚無險的手術完成了。”


    “是的。”


    “後來有發生什麽事情嗎?”


    “沒有,或者說後來發生的事情太瑣碎了,瑣碎的我都不知道哪些算是事,哪些不算。”


    貝魯斯沒有追問,他看了一眼弗利,把數據器調整成平麵,像一頁發光的紙一樣,把它放到弗利麵前。


    “這是什麽?”


    “手術時的機器人。”


    “旁邊是什麽?”


    “哪裏?”


    弗利用手指了指右下角的方塊。


    “我唯一找到的手術畫麵。”


    “模擬視角?”


    “對,早期手術機器人在進行手術時,人類醫生可以通過視覺增強監視畫麵。”


    “你母親做手術時這些畫麵僅僅起輔助作用,不再是手術的最重要部分了。但是在早期,你知道,你們還沒解決觸覺反饋問題,隻能依靠大腦的幻覺,“視覺增強”就被用來改善觸覺反饋問題。”


    “是的。”弗利盯著右下角布滿黃色和紅色的組織。


    “後來出現了麻醉事故,機器人發現你母親的血壓突然降低。“


    “沒錯,醫院當時是這麽說的。”


    貝魯斯停頓下來,再次查看了一遍窗簾,又轉身看了一眼通往二樓的樓梯。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事聽上去有些離奇。”他說道。


    “我母親的手術?”


    “嗯。”


    “你想說什麽?”


    “當時你們起訴了醫院?”


    “事情是我母親和律師決定的。不,可以說就是律師一手完成它們。我母親根本沒興趣管這些事,她隻是覺得她受了委屈,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父親認為那是她想的太多或者胡編亂造。”


    “我查不到當時的案例紀錄,用了很多辦法,甚至找了一些黑客,但是沒什麽用,我找不到當時律師和醫院協商的記錄,任何有用的都沒有。”


    “這沒什麽奇怪的,醫院本就應該對病人的信息保密。”


    “道理雖然如此,可我們日常生活沒什麽秘密不是嗎?但如果有些事......有人故意不想讓別人知道些什麽,那些東西很可能被藏匿起來或者刪除了,即使很專業的黑客也不容易得手。”


    “你要知道什麽,你把我說糊塗了貝魯斯。”


    “我懷疑這是一場機器人手術事故。”


    “當然,當然這是一場機器人手術事故,這就是機器人做的手術。”


    “不,我說的不是麻醉事故本身,怎麽說呢,我懷疑那些東西的目的不是手術事故,這是一個意外,計算之外的事情。”


    “那些東西是什麽?”


    弗利坐了起來,他感到越來越糊塗,貝魯斯顯然也沒有十足把握可以把自己要說的表達清楚。


    “我們一點點來,這是一個東南亞骨科手術的病人,病人的名字是納瓦·卡納諾,五年前去世。去世前接受了三年精神科聯合治療,直到死前一年才停止。”


    “這和我母親有什麽關係?”


    弗利已經徹底糊塗了,但他知道這些事對貝魯斯來說非常重要,隻是他們誰也不清楚這些東西意味著什麽。他不敢怠慢,認真耐心的盯住數據上的畫麵。


    “你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嗎?”


    “我覺得這次我們相遇就很奇怪,但相比我身上這些事都算不了什麽了,有什麽奇怪的,我真的看不出來。我不認識納瓦·卡納諾,而且我可以保證的是,我的母親也不認識他,我們全家不認識任何一個泰國人。”


    “你看他的死亡時間,五年前。”


    “五年前?”


    “是的。”


    弗利在數據器上找到了這個數字。


    “你再看他的死亡日期。”


    “3月20日。”


    “算上時差的話。”


    弗利眉頭緊皺,一種曾有過的恐懼感從背後傳來。那是他讀恐怖剛對情節展開推測時常有的害怕感——一種既希望自己的才智能夠和作者想的一樣,又不希望故事真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殘忍的害怕感。


    ”有可能是同一天。”


    貝魯斯看著弗利,弗利也看著他,兩個人都知道接下來的問題和推測。


    並不奇怪。可想而知。


    ”手術機器人。”


    “sazor的手術機器人。最新骨科專用手臂。”


    “你是想說,機器人手術事實上有很多問題?這些問題被一些人隱瞞了?”


    “也許這是我一開始想證明的。”


    貝魯斯露出淺淺的微笑。


    “可是,我現在漸漸覺得就算我能證明這件事,對我來說又有什麽意義?也許我隻是覺得無聊,想讓自己有些事做,要知道不做醫生對我來說真的有些不適應。”


    “不是這樣的問題。”


    弗利盯著數據器,右手不停在上麵滑動。


    “不是這樣的問題,不僅僅如此。貝魯斯,我的母親也有精神困擾,隻是誰也沒有想到過那會是精神病,見鬼。


    她連續幾個月睡不著覺,她還說我父親打她,說一些很奇怪的話,說半夜裏自己的眼睛裏能看到星星,明亮的星星,她的意識從沒有那麽清楚過,即使連續7個晚上一分鍾睡眠也沒有出現,她依然精神奕奕。”


    “之前有這樣的問題嗎?”


    “手術前她從來沒有睡眠問題,雖然性格有些古怪,但從來不會睡不著覺,我們以為是手術後的不適應,也許隻是情緒問題,該死。”


    “你認為這和納卡的病情有關。”


    貝魯斯傾斜著頭,兩個人都沒有想到要吃些什麽,每個人都想著自己的事。


    原本貝魯斯隻是想弗利也許應該知道母親的案例中可能存在的疑問,雖然時過境遷,盡管這件事他可以永遠不和他提起。


    但想到讓弗利幫助修改計算模型,貝魯斯又忍不住想把這些事告訴他。


    這時貝魯斯心裏不僅被之前沒有想到的聯係困擾著,對於自己究竟為什麽要做這些研究更是沒有頭緒。


    而房子四周的危險氣息卻越來越重,無聲的腳步緩慢逼近,無論他怎麽樂觀都不能擺脫這種懷疑,他覺得自己也許正是作繭自縛,如今已是沒有出逃之路。


    他看著弗利頓時感到歉意,如果四伏的危機讓弗利受到傷害,自己豈不是罪惡深重。


    貝魯斯起身往廚房走去,窗戶整整一周沒有打開過,窗簾也拉的很嚴密。他倒了一杯氣泡水,一口氣喝完,又倒了一杯走回座椅。


    “母親死前幾個月曾經服用過過量的安必恩。”


    “自殺?”


    “是的,我被半夜響起的電話驚醒,以為自己在做夢。”


    “對不起,弗利。”


    “沒關係,都過去了,誰也沒有想到過她會自殺,我的母親,尤金·索德爾是一個非常堅強甚至強悍的女人。”


    “更見鬼的是她醒來竟然把我罵了一通,說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還不讓她死,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是誰了。”


    淚水在弗利眼中打轉,他從沒有哭過,母親病重,母親自殺,母親死去,甚至自己身患重病他都沒有流過眼淚。


    有時候弗利以為自己生性遲鈍,對痛苦的感受性太差,這可不能算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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