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麽說,不知道是個不錯的答案。弗利沒有進一步追問。


    “和家人商量了嗎?”


    何塞再次按某種規則般詢問這個問題。


    “商量了。”


    “那就好,家人的建議總是更有意義。”


    “是的,謝謝醫生,我先走了。”


    “但,弗利,不要拖太久,回去以後盡量不要親自駕駛,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四肢麻木。”


    “會嗎?”弗利之前沒有聽到過這個警告,有些驚訝。


    “越是往後幾率越高,不知道腫瘤往那個位置發展,沒法天天看著它。”


    “我會注意的。”


    弗利和何塞道別,醫院門口他看見一道鬼魅般的人影看著他,人影單薄瘦弱,仿佛會被陽光曬成一道透明的光。


    “你們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有很多。”


    “很好。”


    “好什麽?”


    “不是說我有兩周時間考慮嗎?”


    “我來告訴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所有的事情都是用來告訴我最好接受你們提議的。”


    “也許你太緊張了。”


    “我應該不緊張嗎?”


    “我不知道,我隻是來傳話的,希望你明白,我們沒有惡意。”


    “我怎麽能明白。”


    “是啊,也許明白就是明白。”


    弗利沒有說話。兩個人誰也不說話。


    青口淩美和弗利一起走到停車場,又趁他開車門的時候靈巧的鑽到前排座椅上。


    等弗利坐下來之後她露出調皮的微笑,笑容燦爛溫柔,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的事情而相遇,弗利不願意繼續往下想,他感到一陣羞愧。


    生命對自己並不算太壞,如果隻是從失去和獲得而言,一切都真的不算太壞。


    母親病重,沙梅爾出現了;自己病重時,何塞給了前途光明的建議;沙梅爾的離開雖然讓他痛苦,但和艾菲婭的重逢,不論弗利主觀上是否承認,艾菲婭的再次出現對弗利而言簡直是一個巨大的饋贈。


    他不讓自己多看一眼青口淩美的笑容,生怕陷入無謂的胡思亂想之中。


    即使要想,他認為對方隻能是艾菲婭,似乎隻有這個在沙梅爾之前就已經出現的女人是唯一能讓他不至於感到對沙梅爾產生愧疚的。


    “啊,好久沒有坐過人工駕駛車了。”日本女孩天真的說著話,今天她看上去和第一次見麵判若兩人,此刻看上去她怎麽都隻能算一個年輕女孩。


    “自從當初福特汽車王國誕生以來的漫長曆史中,從來沒人說過人工駕駛車這種話。車就是車。”


    “那是因為後來有了無人駕駛車。”


    “我更喜歡叫它們自動駕駛。”


    “所以,人們的意識中就有了人工駕駛車的概念。”


    “是的,這是語言和思維的相互作用產生的。”


    “和你說話真愉快,弗利。”


    青口淩美這樣一句上文不接下文的話讓弗利有些措手不及,一時之間,兩人又陷入沉默。


    陽光曬在日本女人的臉上,看上去有些紅紅的,一種害羞的玫紅色。她的皮膚純粹是亞洲人的白皙透明,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我還沒問,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來找你。”


    “我有你的數據器地址,如果我想好了自然會聯係你。”


    “我有種感覺。”


    “什麽感覺。”


    “你不會聯係我。”


    弗利不得不在心裏承認青口淩美所謂的感覺完全沒有錯。他假裝看後視鏡朝她看了一眼,他想從那張臉上看出更多信息,但是除了溫柔天真的笑臉外,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今天的青口淩美看上去心情很好。弗利簡直懷疑第一次見到的是她雙胞胎姐姐或者妹妹。


    “我為什麽不會聯係你。”


    “要我說實話嗎?”


    “當然,如果你覺得說假話對你更有利,你不妨可以試試看。”


    “你怎麽總覺得我們是有敵意的呢?”


    “這一點我想我能幫你理解一下。”


    青口淩美將臉轉向弗利,也許是生怕太陽照射傷了皮膚,她幾乎有些靠近司機位置,頭輕輕往弗利肩膀傾斜。


    弗利把方向盤抓的更緊,像減少車輛顛簸造成的搖晃,這的確產生了一些效果。


    “你不是說要幫我理解一下嗎?怎麽不說了。”


    “在我們兩次交談中,提到惡意和敵意的次數是幾次?”


    “額,我不記得了,剛才好像各有一次。”


    “是由誰提到的?”


    “好像…是我。”青口淩美低下頭,“我明白了,你是要說,如果我沒有惡意這句話是一種事實,我就不會說到惡意這個詞是嗎?”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人腦非常擅長節省資源,一個詞的產生往往在說幾種意思,甚至能讓人明白它背後產生的原因。”


    “這麽說的確沒錯,但也許我隻是陷入了一種人類熟悉的談判模式,從古希臘戰爭到第一次,第二次,我想說世界大戰那樣的戰爭,甚至阿富汗戰爭。


    就像戰爭對人類深刻的影響存在於每個人的身體中,一些原始印刻的模式在平時生活場景中就隱隱浮現。


    比如,我在建議你的時候,我了希望你相信我是善意的,就會像以前人一樣說——相信我,沒有惡意。”


    “這麽說的確沒錯,人類語言模型的確有印刻在身體中的神秘的一部分起著作用,但還有一部分類似作用來自人類社會的文化,人與人的關係中。”


    “所以,你想說的就是這些?”


    “我想說當我們麵對一個陌生對象時,如果我們假設對方是友善的,那麽對方和可能是友善的,當然也不排除本身就是敵意的;但當我們預判對方是惡意的時候,對方惡意的概率就幾乎接近100。”


    “那是因為你在這麽想的時候你先走到了惡意裏。”


    “我想我們扯平了,這一點上。”青口淩美開心的大笑起來。


    “什麽扯平了。”


    “你已經給我上了一堂課,希望我理解惡意在你我之間意味著什麽。”


    “我想特別關注到這個詞的弗利先生,正是因為自己也做出了這樣的預判。因此我更相信自己的懷疑——你不會聯係我。”


    弗利發現青口淩美不僅漂亮甚至聰明過人,女孩如果太聰明一定會比較麻煩,除非她對你毫無興趣,但眼下她顯然對自己很有興趣,並且充滿了捕獵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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