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一行騎馬走了一天,終於抵達離風南鎮最近的空行驛站。


    所謂空行驛站,即能提供飛行獸的驛站,飛行獸振翅一越能達萬裏之遙,全程安全快捷,乃修行者趕路的最佳選擇。


    至於為什麽神藥穀附近沒有?全都是奚芥骨的功勞……


    畢竟,在小少爺能夠修煉之前,普通人的世界觀設定還不能崩。


    陸知山吩咐大家修整一晚,明日再換乘飛行獸繼續趕路。


    陸行遠等在一邊,下意識摩擦著腰間多出的一枚錦囊,那是他昨夜快睡下時,奚芥骨派人送來的。


    錦囊上是特殊絲線繡成的陣法,裏麵裝著盛有靈溪寒髓的蘊靈珠。他修為太低,靈溪寒髓於他過於霸道,若是直接吞服,多少都會有些後遺症。但現在,隻要他一直將錦囊隨身佩戴,那麽透過錦囊上的陣法,靈溪寒髓便可以一種更溫和的方式滲透進他的身體,慢慢治愈他體內的火毒。


    陸行遠突然問道:“父親,奚穀主,是個怎樣的人?”


    陸知山笑著回答,“奚穀主,是個很好的人。”


    “可之前您每次從神藥穀回去,都會消沉很久,我以為……”


    “以為我不喜她,卻因你娘的遺願不得不每年都要到神藥穀來嗎?”陸知山輕拍他的肩膀,“行遠,你要記住,凡事不可偏信一麵之由,你需要了解得更多一些,方可做出結論。”


    “如今,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的是:奚穀主,是你娘生前最尊敬的人。懂了嗎?”


    陸行遠低頭沉默半晌,突然抬起頭來:“父親,我有個很重要的決定要告訴你。”


    陸知山頭一次見兒子這麽認真,摸著短短的胡渣很是好奇:“嗬嗬,什麽決定?”


    陸行遠擲地有聲:“我要娶沐姑娘為妻!”


    “啊?”陸知山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陸行遠滿臉認真,再次重複道:“我說,我,要娶沐言祖,做我陸家的新一任陸夫人!”


    ……


    陸知山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兒子,沐小少爺他……”


    “父親不必多言,我意已決!”陸行遠打斷陸知山的話,堅定地道:“我知奚穀主為了讓她往後能更好的接管神藥穀而女扮男裝,她的性子也不似一般女子溫柔,但這樣反而更好。”


    陸知山:“……”


    陸行遠:“陸家環境複雜,娘親當年就是太過柔弱,才會慘遭奸人設計。沐姑娘……祖兒她性子剛絕果斷,正是當家夫人的不二人選,我也可,也可放心不少……”


    他說著說著,漸漸有些臉紅了……


    陸知山:“……”


    陸知山突然什麽都不想說了,整整十六年,他頭一次見兒子如此戰意盎然……


    陸家子弟眾多,饒是陸行遠有長房長子這個先決條件,也不見得就能穩坐釣魚台將家主之位攬入懷中,而陸行遠本身又是個不爭不搶的性子,似乎覺得不做家主也沒什麽。陸知山曾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深深擔憂自己退位以後兒子該怎麽辦,畢竟是“前任家主之子”,怎麽看都是個眼中釘……


    眼下,為了讓“沐姑娘”成為“陸夫人”?這是決定一爭家主之位了?


    陸老爹心情之複雜難以言喻,他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終於下定決心,道:


    “父親支持你!早日讓沐姑娘成為陸夫人!這次回去我就開始替你準備聘禮,你什麽時候打算上門提親,我們就什麽時候上門提親!”


    這人呐,要學會變通,有的時候,眼睛不能老盯著遙不可及的宏大理想,偶爾也要看看近處的小目標。陸夫人什麽的太過遙遠以後再說,當務之急是穩住兒子的雄心壯誌,把繼承人的位子坐穩了,再慢慢籌謀別的……


    ******


    神藥穀。


    既已與奚芥骨攤牌,沐言祖也不必連每日修煉都要躲躲藏藏,他甚至還找奚芥骨要了密咒,將穀裏的典籍全部重新翻看一遍。


    畢竟之前看的是沒有密咒版本,是加密過的。


    “生死樹,生而有二,夏死冬生。”


    沐言祖看到這裏,突然轉頭看了看身後靠著的巨樹,粗大的主幹要五六個人才抱得過來,頂上的枝葉一半蔥鬱一半凋零,涇渭分明。他坐在蔥鬱的樹蔭下,別說,還挺涼快的。


    除了某些生氣過盛或者死氣過盛的地方,世間的生死之氣向來持均衡狀態。生死樹夏季吸收生氣,被過濾出來的死氣遺留在生死樹周圍,冬季吸收死氣,周圍遺留的便成了生氣。而造成這樣的原因,是生死樹的生命分為生死兩半,夏天這一半活,冬天那一半活,二者對生死之氣的喜好各不相同,所以才有了這夏季死氣聚集而冬季生氣聚集的現象。


    生死樹在渡瀾大陸是屬於傳聞中的東西,傳說生死樹是生長在陰間的樹,進入輪回的死人,若是能獲得生死樹的認可,便能起死回生,重回世間。


    沐言祖放下書本,再次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巨樹,嘴角抽搐。


    “看著挺像,但都說了是傳說,不可能真的有吧……就算有,也不會這麽巧就在這裏……”


    沐言祖肯定地得出結論:“絕對不是!”


    他繼續往下看……


    突然,有什麽握住了自己的腳!


    下意識地低頭,沐言祖目眥欲裂地發現握著他腳踝的竟是一隻白骨!!!


    纖細蒼白的白骨自土壤裏伸出一隻骨手來,輕輕地握住了離它最近的沐言祖的腳……


    沉寂了兩三息後,綠林中響起一陣慘叫,聲音直衝九霄,驚起一林子的鳥。


    “啊——!!!”


    神藥穀的小少爺,平生兩個最怕:一是怕血,二是怕鬼。


    沐言祖嚇得一蹦三尺高,手忙腳亂地踹掉白骨,他想起了關於生死樹的傳說。


    傳說若能得到生死樹的認可,便能以已死之身重回世間!


    已死之身!白骨!傳說是真的!


    “怎麽了?”


    由於沐言祖叫得太過淒慘,半個神藥穀都被驚動了,奚芥骨直接動用了瞬移趕過來。


    誰知一到這裏就被沐言祖手腳並用纏了個結實,奚芥骨死死拉住繞在她脖頸的手,咬牙:


    “逆子!你想勒死我嗎!”


    沐言祖兩眼血絲分明,驚恐未消:“骨,骨頭!活的!!!”


    奚芥骨好氣又好笑,用力把沐言祖扒下來:“怕什麽?這是小白!”


    “小白?”沐言祖躲在奚芥骨身後,試圖用這副“嬌軀”擋住自己。


    他微微探出頭來,前方一具白骨骷髏,黑洞洞的眼眶裏跳躍著兩朵鬼火,左邊的顴骨上有一個詭異的黑色印記,看著很是滲人。然後這具白骨,它居然委屈地站在原地對手指!


    真的是活噠!


    沐言祖又縮了回去。


    奚芥骨悶笑:“我前兩天不是才跟你說了嗎,既然你已開始接觸修行,那麽穀中的諸多禁製我都會解開,所以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不要大驚小怪的。”


    沐言祖蹲著抱緊她的大腿,閉著眼睛大聲抗議:“你可沒跟我說會撞鬼!”


    “小白是白骨,不是鬼。”奚芥骨認真地跟他摳字眼。


    “那有什麽區別!!!”


    不都是死了還蹦出來的?


    “欸~不一樣的,”奚芥骨衝他搖搖手指,“鬼是亡者形成,是死的。小白則是介於半生半死,或者說非生非死之間,區別可大了。”


    沐言祖聽得一頭霧水,依舊不敢抬眼:“那它幹嘛跑出來嚇我!”


    奚芥骨被他這副慫樣逗得發笑,“誰嚇你了,小白分明是出來給你打招呼的,誰知道你膽子這麽小?”


    遠處的白骨小白忙不迭點點頭,示意自己真的隻是想和他打個招呼。


    “……”


    沐言祖暗戳戳地從奚芥骨背後探出頭來,抿唇,做了半天心理建設才道:“……你,下次打招呼用正常人的方式!”


    小白點頭點得骷髏腦袋哐啷作響。


    沐言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許再嚇我!”


    哐啷聲更響了。


    沐言祖聽得牙疼,這玩意兒不會散架吧?


    ……


    鬧劇收場,奚芥骨搖頭笑著離開,留下一人一骨頭麵麵相覷。沐言祖看了它半天,想想還是慫,於是把小九召來壯膽。


    小九:“……”


    小九忍不住替小白叫屈:“小白這麽聽話這麽乖,你居然還怕它?你看看這頭骨,你看看這手骨,你見過比它還可愛的骨頭嗎?”


    它本意是想讓沐言祖多多了解小白的諸多優點,別老這麽一驚一乍的,很傷骨頭心的!


    誰知沐言祖臉色更差了,火速後退十米,“這世上本來就沒幾個能跑能跳的骨頭,它是我見過的第一個!”


    小九用它不大的腦瓜子想了下:“好像也是……”


    小白瞬間更委屈了。


    沐言祖確認了下安全距離,這才坐下繼續翻開剛才沒看完的書。


    “針靈果,因形似繡花針而得名,依附桃樹而生。藥性溫和滋補。普通人食之,延年益壽。修行者食之,固本培元……”


    突然,一隻白骨小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膝蓋。


    “啊——!!!”


    小白委屈地看著趴在樹上的沐言祖,黑窟窿裏的鬼火都暗淡了不少。小九停在它的腦袋上,鳥臉無語。


    “……小白讓你跟著它。”


    “你先讓它離我遠點!”沐言祖抱住樹幹不放手。


    小白聽話地後退幾步。


    “再退!!!”


    小白又退了幾步,沐言祖這才從樹上下來,他給小白劃定安全距離:“保持這個距離!你你你不許靠近!”


    小九:……


    白骨小白隻能維持著安全距離,把他帶到不遠處的湖邊,讓他在此地等候,顛顛地轉身離去,沒過多久它抱著一塊大石頭回來,臂骨上還搭著一根繩子。


    沐言祖:???


    小白把石頭放到地上,用繩子做了個繩套,示意沐言祖站進去。沐言祖一頭霧水地照做,然後眼睜睜看著小白把繩子的另一端拴在石頭上,再把石頭踢下水去……


    沐言祖:!!!


    小九:!!!


    這傻骨頭想造反?!!!


    我特麽剛誇你乖!!!


    打我臉?!!!


    ******


    插個小劇場:


    很多年以後,當陸行遠終於清楚地認識到沐少爺是真的少爺不是什麽小姐時。


    陸行遠(土撥鼠尖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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