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


    染墨摘下麵具,推開男子,把滿身血跡的染珞抱在懷裏,染珞表情茫然,似不知今夕何夕。


    憤憤地咬緊牙關,染墨把她抱的更緊。


    “沒事了師姐……已經沒事了……”


    染珞愣愣地偏了偏頭,終於回過神來,抱著染墨嚎啕大哭。


    染墨雙手捏的死緊,哄了染珞好一會兒,將她打橫抱起:“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回去。”


    染珞遲疑地環上他的脖子,頭靠在肩上,低低地應了一聲。


    一手抱著染珞,一手扯開地上的袋子,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婦滾落在地。


    這是剛剛那男子的一名妾室,用來做替罪羊再好不過。


    ……


    渡瀾曆584967356年,宣臨北域景華王朝一個叫做洛城的小鎮,發生了一件大事,當地縣令與小妾廝混,結果房子走水,兩人被活活燒死,朝廷新派的縣令很快走馬上任。沒過多久,被燒死的縣令就如柳絮被風吹散,很快消失在人們的記憶裏。


    然而在廣袤的渡瀾大陸,這事卻如同水麵的一圈漣漪,沒有引起絲毫注意,甚至是聞所未聞。與之相反的是一曲牡丹亭,逐漸走入千萬人的耳目。


    棠梨園的老班主也死在了那場大火裏,本應瀕臨解散的棠梨園卻在第二天迎來了一個貴人。失去了主心骨的眾人紛紛推選貴人為新任班主,而貴人也不負大家所望,用他帶來的大批資金,以及老辣的手段將牡丹亭推上了神壇,棠梨園也就此在宣臨北域小有名氣。


    而此時,新任班主沈天明正在棠梨園後院接見一位重要人物。


    沈天明給半空的杯子續了一杯茶,氤氳淡雅的茶香伴隨著水氣蒸騰而上,將杯子推向對麵,沈天明問道:“你為何不自己做這班主呢?”


    染墨沒有接茶,默默地摩擦左手手腕上的一個牙印,聲音低啞:“做班主太麻煩,我隻想待在師姐身邊。”


    沈天明動作頓了頓,“染珞姑娘……她還好嗎?”


    染墨沉默,過了好半晌,才緩緩開口,說的卻是另一件事:“我不想師姐再看到我那個樣子,會嚇到她。希望你好好做好這個班主,莫要……”說到這裏,染墨拳頭緊握,聲音愈發沙啞,“……莫要像他一樣!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不會不會,”沈天明連連擺手,作為知情人之一,他清楚地明白縣令和前任班主到底是怎麽死的,自然不會去踩染墨的禁區,“棠梨園本就是我東西,當初被那個人以卑劣的手段奪去,你讓它重新回到我手裏,我感激都還來不及,又怎會自誤?”


    染墨重重地歎了口氣:“師姐……我真是,恨不得毀了她的臉!最起碼不會再被那些個惡心玩意兒盯上!”


    沈天明假意玩笑:“你可別,你和染珞現在可是棠梨園的金字招牌,你毀了染珞的臉,我上哪再去找這麽完美的一個‘杜麗娘’?”


    染墨閉了閉眼,杜麗娘……嗎?隻希望這個人能守住他的承諾,不然……


    見染墨已有些不耐煩,沈天明識趣結束話題:“好了好了,快去看你師姐吧,棠梨園還有我,你隻管專心把你師姐照顧好了。我還得靠你們賺錢呢。”


    ……


    染墨回到染珞的小院,裏麵乒乒乓乓的聲音傳來,染珞把頭飾衣服砸的到處都是,在角落縮成一團,拖著長長的哭腔道:“……我不要這些……不要這些……不要……嗚……”


    染墨揮手讓伺候的小丫頭下去,伸手想抱起染珞。


    “啊——!”染珞見有人靠近,瘋了一般大喊大叫,一口咬到染墨手上,狠狠地收緊牙關。


    染墨麵色不變,輕聲哄道:“師姐別怕,是我。”


    染珞淚眼婆娑地抬頭,終於看清來人,哽咽一聲撲進染墨懷裏。


    染墨摸了摸她的頭,將人抱離冰冷的地麵放到床上,拿起浸泡在水盆裏的麵巾細細地給她擦幹淨臉上的淚痕。


    起身想離開,被染珞緊緊拉住,染墨溫柔地道:“師姐別怕,我就在這裏,拿個東西就來。”


    染珞這才微微鬆手,染墨朝她笑笑,走到角落裏打開自己的箱子——自從染珞受刺激精神失常以後,他就把自己的東西搬到了這裏,方便照顧師姐。


    取出裏麵的衣物,又從地上撿起被染珞扔的到處都是的妝粉盒子和畫筆,走到床邊細細地替染珞描眉。染墨的出現很好地安撫住了染珞的情緒,她靜靜地任由染墨施為。


    終於畫好了臉上的妝,染墨拿起旁邊的衣服替她換上。讓染珞乖乖地坐在床上等著自己,他繞到屏風後。


    等看到屏風後出來的染墨時,染珞愣住了。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染墨一身杜麗娘的扮相,風姿比起染珞來不減半分。


    他扶起床上呆呆地看著他的染珞走到鏡子前,染珞這才發現自己被打扮成了柳夢梅的模樣。


    “染墨,這……”染珞遲疑地撫上自己的臉,不知他想做什麽。


    染墨站在她身邊,一齊看向前方,鏡子裏柳生與杜麗娘並排而立,才子佳人,好不般配。


    “師姐,如果你害怕成為杜麗娘的話,那麽以後你就是柳夢梅。”


    染墨的話如同一縷陽光,照進了她昏沉已久的心底,染珞側首,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染墨單膝跪下,執起她的雙手,輕吻指尖,竭力放輕聲音:“我以後,就做你的杜麗娘好不好?”


    清秀的少年郎在粉墨濃妝的掩蓋下變成了姿容明麗的少女,陽光透過窗戶映照在他臉上,美倫美央。


    ……


    染珞終於露出了陰霾多日以來的第一個笑臉,她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淚水,破涕為笑:“……好。”


    染墨嘴角微微上揚,側臉靠在染珞手上……


    ……


    一晃眼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牡丹亭早已紅遍宣臨北域,然而卻無人知曉,優雅俊秀的柳夢梅是個美嬌娘,而溫婉可人的杜麗娘卻是個翩翩少年郎。


    染珞注視著一臉緊張的師弟,心中感慨:明明也是個堂堂男兒,卻甘願為了他縮在杜麗娘這個殼子裏,這世上,不會再有人比他對她更好了……


    染珞俯身,終於決定放下過往的心結,輕輕抱住床邊的人。


    染墨啊染墨,染珞這一生能遇見你,何其有幸。


    沐言祖沒打擾終於挑明心意的兩人,小聲移步屋外,輕輕合上門扉,將空間留給他們。


    ******


    直到三天以後。


    沐言祖看著戲台上的柳生與杜麗娘,總覺得似乎有哪不對勁……


    “他們換回來了。”卿祈提醒他。


    沐言祖恍然,就是這個!


    不再是沐言祖那日夜探遇見的杜麗娘,如今台上這個杜麗娘,是染珞,而柳夢梅,是染墨。


    時隔多年,柳夢梅與杜麗娘,終於各歸原位。


    一曲終了,沐言祖朝台上輕輕揮手,坐在席位上往後靠了靠,在他膝上,黑金邀請函上的金葉子圖徽閃了閃。


    傳送陣!啟動!


    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


    普通人與修行者,他們,終究是兩路人……


    沐言祖微微仰起頭,略帶遺憾:以後,應該都不會再見了。隻可惜了這精妙絕倫的牡丹亭,終究隻能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驚鴻一現。


    染墨臨下台前,一眼掃見角落裏的沐言祖,下意識挑眉厲目,但見對方內蘊告別的笑,揚起的眉毛又頓住。


    他突然有種感覺……他們似乎,還會再見……


    而那不知多遠的很久以後,不知他們是久別重逢?還是輕歎物是人非……


    ******


    隱藏在黑金邀請函上的微型傳送陣直接將沐言祖等人送到了拍賣場邊緣的接引台。


    此拍賣場建在地下,蔚辛商會斥巨資建造,價值不菲的夜光珠當照明用,嵌在富麗堂皇的牆壁和穹頂,密密麻麻一大片。偏偏整塊穹頂和牆壁相連,被畫上了夜空的壁畫。一顆顆大大小小的夜光珠即做照明又做裝飾用的夜星,明明是沒有光線照進來的地底,卻亮如白晝,且貴氣逼人……空氣中彌漫著紙醉金迷的味道。


    整個建築呈蛋型結構,外圍是一圈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展櫃,裏麵不乏各種奇珍異寶,展櫃後麵每隔十米便站著一個身姿妖嬈的女子,清一色的白金色長裙,將她們姣好的身材完美地勾勒出來。


    展櫃中間是一圈一圈向內縮小的座位,中央空出半徑十米的空位,立著一個高高的展台,這裏便是一會要舉行拍賣的地方了。


    拍賣會尚未開始,人們就已經被周圍展櫃裏的東西晃花了雙眼,氣氛一片火熱。


    渡雲九瓣蓮、煆脛千麵果、寒硝錦緞、百目鬼屍體、無痕劍……


    這還隻是提前擺出來的次等貨色!都是外麵千金萬金都難求的好東西,那一會參與正式拍賣的又將是何等好物?


    沐言祖摸了摸下巴,這才配得上帶回穀裏去做禮物啊……


    南風家作為洛城第一世家,卻是蔚辛商會請來的護衛,自然不會與大家爭奪這些東西。安月形見沐言祖興趣正濃,不好掃興。


    “沐兄,我不便在此處多待,且先上去等你。”他指了指二層的貴賓區。


    所謂二層其實也就是圍著展台架在半空的小房間,隻是比起地上的座位來,可以更清楚地看清拍賣品,以及更好地隱私性。


    沐言祖理解地點點頭,與之告別。旋即雙手十指交叉往外翻轉,手臂向前拉伸,舒展了下身體,嘴角上揚,意義不明地笑了……


    如果小九在這裏,或者說神藥穀隨便哪個人在這裏,他都一定會鄭重地告誡安月形:


    千萬千萬!不要把這個禍害單獨撇下!!!


    【章節名居然限字數……原名是叫《如果你是柳夢梅,那麽我願意做你的杜麗娘》,就是許願箋的內容,結果現在這麽一改,逼格瞬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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