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聽聞老太太的話,便說道:“也是我思慮不周,之前聽老太太說劉姐姐胎不穩,還是靜養為好,我也就沒敢過去打攪她,今日大好的日子,我就和老爺一同去接劉姐姐出來吧。”老太太身邊的張嬤嬤聽了,暗暗歎一聲好心態好手段,既顯出了她作為正室的寬容大度,又杜絕了劉氏私下裏同趙銘城說話的機會,劉氏見了比她年輕貌美的楚氏,隻怕裝可憐的手段還沒使出來,便先要被嫉妒衝昏頭腦了。


    府裏消息傳的快,但也有不通消息的人。老太太之前嫌劉氏帶壞了趙沅琪,便將趙沅琪從臻惠苑遷出,安排在楚氏蒹葭院旁邊的小院裏。下人見劉氏失勢,趙沅琪也多次被老太太斥責,便也起了輕慢之心,故而當府中上上下下都在討論這件事時,她還不知道劉氏已經被放了出來。趙沅琪那日的確是一時激憤,故意將老太太拽下了台階,自那事後,她一直惴惴不安,便以傷了臉為由閉門不出,生怕在人前漏了馬腳受懲罰,這一躲便躲到了端午。她知道今日是必須要出來的,隻能一早起來梳洗了,先去楚氏的蒹葭院請安,卻聽說楚氏已經去了宜安堂,隻能又往宜安堂趕去。誰知正走在路上,就聽見前麵幾個灑掃的小丫鬟聚在一起磕牙。


    其中一個丫鬟神神秘秘地道:“你們不知道啊,我姨母就是被安排在臻惠苑看管劉姨娘的,如今劉姨娘失了臂膀,也不能打探老爺的行程,就坐在院子裏碰運氣,昨天酉時後便抱著個琵琶一直坐在院子裏唱歌,還唱什麽‘思郎恨郎郎不知’,誒呦,聽聞當年劉姨娘也是官家小姐,這哪裏是官家小姐的做派呢?我一個不識字的小丫鬟聽著都臉紅。她倒也運氣好,老爺昨日經過臻惠苑恰好就聽到了,剛剛聽宜安苑的人說,老爺求老太太將她放出來呢。”


    另一個又道:“劉姨娘慣會使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伎倆的,可偏偏咱們老爺就吃這套,要不然怎麽先太太在時就讓她爬上了床。虧得老太太英明,這些年壓著沒讓她扶正。瞧著如今咱們太太,成日裏都要去孝順老太太,對幾個小姐也沒話說,就連對咱們下人也是和善的,這才是主母該有的樣子。若是讓臻惠苑的來管家,咱們府裏下人說不得全要換成姓劉的。”


    “可不是,原來我瞧著臻惠苑那些下人行使就沒個章法,每天就變著法的逢迎主子,看見咱們這些人恨不得要把鼻孔翹到天上去,如今還不是被老太太都打發走了。”


    其餘幾個丫鬟也附和起來,一時又是不齒劉氏為人,一時又是稱讚楚氏仁德。其實下人大多是捧高踩低的,當年劉氏在府中獨掌後院時,縱然上頭有老太太壓著,也沒有人敢說劉氏一句不好,如今眼見劉氏再沒有了扶正的機會,在府中地位又一落千丈,想要踩上一腳的人便多了起來。


    趙沅琪聽到這些已經氣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這時一個小丫鬟冷不丁一回頭,瞧見二小姐正怒目金剛似的站在身後,她們雖沒領教過二小姐的脾氣,卻也都私下聽說過,大家生怕她突然發作起來,便啊的一聲,紛紛奪路而逃。趙沅琪氣得跺腳,在身後連聲喊:“你們給我站住!”可誰又敢聽,一個轉身便跑沒了蹤影。趙沅琪待要追上去,卻被柳枝一把拉住了袖子。“我的姑娘,您沒聽她們說剛才老太太開恩放了姨娘出來,這大節下的,您若是罰了下人,被老太太知道又是一場風波,若是再遷怒姨娘可怎麽好。”趙沅琪一把甩開柳枝,怒道:“忍忍忍,你隻會勸我忍,我忍了這麽久得著什麽好了,現在連下人都不聽我的話了!”


    “琪兒這是怎麽了?誰給我們二小姐委屈受了?”趙沅琪一轉頭,看見楚氏和趙銘城聯袂而來,忙收了剛才猙獰的表情,咬唇不語。柳枝衝二人行了一禮,道:“回老爺太太的話,二小姐正要去給老太太請安,誰知走到這裏見到幾個小丫鬟聚在一起磕牙,看見二小姐沒行禮不說,還飛一樣的跑了,二小姐叫都沒叫住,因此有些著惱。”趙銘城笑道:“我道是怎麽了,還是小孩子脾性,今日大節下的,小丫頭們聚在一起鬆泛鬆泛也是有的,且別和她們計較了。”楚氏也道:“琪兒莫要惱了,我跟你父親正要去臻惠苑看你姨娘,你也有日子沒見到她了,便和我們同去吧。”趙沅琪見自己的行為被定義為小孩子脾氣,內心更加憤懣。但她從小就被劉氏教導,在父親麵前一定要表現的乖巧可愛,她如今也明白,父親的寵愛是她僅剩的立足資本,她也隻能低了頭,安安分分地應了聲是,便跟在二人後邊向臻惠苑走去。


    劉氏此時雖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老太太‘赦免’,但以她多年來對趙銘城的了解,隻要昨天她的一番努力被趙銘城聽到,他今日就必回來見她。因此劉氏一掃前些日子的頹唐,早早便起來梳洗打扮。


    臻惠院的人都被劉氏打發到了屋外,屋內空空蕩蕩,並無人通稟。


    趙銘城和楚氏進得屋裏,便看見劉氏正歪在塌上靜靜地看書,她隻穿一件家常舊衣,頭上用一隻白玉簪鬆鬆地挽住發髻,小腹微隆,整個人散發著母性的光輝。劉氏聽到腳步聲,先是隨口說了一聲:“大節下的,嬤嬤也去瞧瞧家裏人吧,我自己清清靜靜的便好。”沒有聽到回答,劉氏這才疑惑地抬起頭來。看到趙銘城後,她先是眼睛一亮,複又低下了頭,像無數次迎接趙銘城下官時的模樣,微笑著說了一句:“老爺回來了啊。”她這時才發現趙銘城身邊還站了一個年輕女子,眼神又是一暗,起身垂頭行禮道:“這位想必是太太了,您進門後妾身一直沒能給您請安敬茶,心中著實有愧,今日得以見您,終於能讓妾身成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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