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沅鈺醒來時,隻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待適應了光線,發現自己竟已經躺在映月軒的拔步床上了。


    一旁傳來燕回關切的聲音:“小姐可算醒了,可把我們嚇死了。”


    趙沅鈺掙紮著想要起身,卻感覺到胸口一陣刺痛,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燕回連忙輕輕把趙沅鈺扶倒在床上道:“小姐可莫要起身了,剛才大夫來了,說您在河裏嗆多了水,且需將養一段時日呢。”


    趙沅鈺問道:“我是怎麽回來的?躺了多久了?”


    燕雙在一旁道:“我們當時在岸上等著呢,就看見畫舫靠了岸,杜世子拿船上的紗帷把您包的跟個粽子似的,就跑著把您抱上了馬車,兩個小姐就在後邊哭哭啼啼的跟著,我們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隻知道事情緊急,便也跟著跑回了府,好是一頓兵荒馬亂呢。”


    趙沅鈺又問道:“回來趙子佩可有再和琪兒打架?”


    燕雙驚訝道:“那兩個小姐竟打起來了?我隻瞧見她們釵環散亂的,還當是哪個不長眼的在太歲頭上動土,衝撞了,這有外客在呢,她們竟也能動起手來。”


    趙沅鈺閉眼道:“何止如此呢,我原本以為琪兒最近長進了,可還是嘴上不饒人,那趙子佩就是個瘋子,不禁動手打了琪兒,還想拿瓷片劃我的臉,幸好我是落進了水裏,要真讓她撲倒了,還不得有個三長兩短。”


    燕雙和燕回聽罷都冒出了一身冷汗,燕回柔聲道:“姑娘且寬心吧。老太太聽說您落水了,可生了大氣,此刻把兩個姑娘都叫去了凝輝堂問話呢,我已經叫雲珠過去悄悄聽著了,若是有什麽事情,她會回來知會的,姑娘此番受了這麽大的委屈,老太太定不會坐視不理。”


    趙沅鈺沒再說話,閉上眼睛又休息起來。


    半晌雲珠回了映月軒,咂咂嘴道:“老太太可生了大氣,我在院子裏頭都聽見老太太砸茶杯的動靜了。大房的三小姐被老太太身邊的張嬤嬤送回了趙家,二小姐也被罰去跪佛堂了,也不知要跪幾日呢。”


    燕雙道:“張嬤嬤送那三小姐回去,定是要告狀的,趙大太太也真是,想攀高枝也要先掂掂三小姐的斤兩,這下好了,在人家麵前丟了人不說,還闖出了大禍,看她怎麽收場吧。”


    第二日一早,三個公子便訕訕地來映月軒探病。


    齊品修一臉愧疚道:“都是我們的不是,隻顧著自己玩,倒連累了妹妹落水,妹妹可覺著好些了?”


    趙沅鈺笑了笑道:“放心吧,我身體硬朗著呢,並沒有什麽妨礙,隻是日後我可得找機會學學鳧水,隻要學會了,便再不怕這些了。”


    齊品達道:“何止是你呢,我和大哥也合計著回去學學呢,我們從鐵匠鋪子出來便瞧見你在河裏撲騰,可嚇得我魂飛魄散。幸好琛表哥身手好,撲通一下就跳進水裏把你撈了起來,我們兩個旱鴨子隻有在一旁幹著急。”


    杜元琛道:“也是機緣巧合,幸好之前去福建海邊跟人學了幾招,不想昨日竟用上了。”


    趙沅鈺掙紮著坐起來道:“瞧我,躺著同你們說了許久,竟都忘了給救命恩人磕個頭。”


    趙沅鈺此時小臉瑩白,長發飄散,雖未長成,卻有一番楚楚可人之姿,杜元琛不知怎的紅了臉。想上前扶起趙沅鈺,又覺得此時不妥,連連跺腳擺手道:“妹妹可折煞了我,這可如何使得。”不管杜元琛怎麽說,趙沅鈺依舊結結實實地磕了個頭,杜元琛連忙閃身避開了。


    齊品達在一旁瞧著平日裏穩重妥帖的杜元琛此刻掛耳撓腮如猴子一般,心中噴噴稱奇。


    又見趙沅鈺開口道:“杜表哥,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日後若有什麽差遣,沅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齊品達直接在一旁笑出聲來:“我說妹妹,便是我都想不到琛表哥有什麽能差遣我的地方,你這套說辭是從哪本演義上學來的。”


    齊品修在一旁道:“表哥用不上你是因為你沒用,萬一表哥日後還要挑釵呢。”


    話剛一出口,齊品修就伸出了手,似乎想把自己一時最快說出來的話抓回去。他一向穩重,卻一時大意,把不該說的話說了出來。


    這句話倒讓趙沅鈺想起了妝匣底下的那隻紅豆釵,她想著,單獨見一個隔著幾層親戚的表哥,著實是一個冒險的事情,今日沒有外人,倒是個完成周善蘅囑托的好機會。她斟酌再三,終於開口道:“杜表哥,我在京城時見過周家姐姐,她,臨走前,曾托付我把那隻釵交還與你。”說罷,她便讓守在床邊的燕回去將紅豆釵取來。


    杜元琛拿到這支釵有些發愣,他其實對這個釵並不熟悉,當日趙沅鈺挑選後他便如交差一般給你自己母親,之後便再未過問。卻不曾想周善蘅竟如此珍重,病重之時還不忘托趙沅鈺將之交還自己。他看著釵上鮮紅欲滴的紅豆,突然反應過來當日趙沅鈺從一眾釵環中挑出它的意思: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便是杜元琛對周善蘅的概念隻是一個模糊的未婚妻符號,此時也覺得心中有些沉重。他開口道:“我之前從未見過她,本以為日後總有機會見到的,可沒想到她那般命苦。”


    杜元琛拿起釵在手中轉了轉,又道:“沅鈺妹妹,我一個男孩子家,帶著女人的釵環始終是不方便,這釵便先放在你這裏吧。”說罷,他便低著頭,抬腿出門去了。


    齊品修和齊品達本就是杜元琛的小跟班,此時見他出去了,也連忙向趙沅鈺告罪一聲,說改日再來瞧她,便也跟了出去。


    趙沅鈺瞧這那隻被放在桌子上那隻孤零零的紅豆釵,不知從哪裏生出一股火氣,想到周善蘅臨終前的癡癡眷念,千方百計托了自己把這釵交還給杜元琛,可他也不過看了兩眼,歎了口氣,便丟在了一邊。可見天下男兒皆薄幸,原以為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個好人,現在看來,這其中並沒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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