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和一直稱病不見客,連思思也沒見,思思惦記著去看了兩次,被劉媽媽擋在外麵了,說是思思本身就寒涼,怕過了病氣。


    公主府的仆人向來都是在熹和的眼皮子底下勤快,熹和病著,除了熹和院內和思思院內倒還工整,其餘的地方,仆人們偷懶耍滑,幾個太監還偷偷溜出府去賭。


    這些事熹和不是不知,但她沒想管過。府裏的人也一直覺得這個失了丈夫的女人懦弱又沒有主見,可以欺之壓之。


    思思也懶得管,她沒當過領導不知道怎麽管。


    熹和傷寒漸漸好了的時候,宮裏傳來消息說是策立蕭妃為淑妃,三個月後在陛下壽辰時行冊封禮。


    溫暖的廂房裏,熹和正靠在床邊喝茶,劉媽媽搬了個小凳坐在熹和床邊。


    “這個蕭妃升的倒快,依老奴看,陛下如此寵愛蕭妃,六皇子怕是有機會。”


    “你覺得陛下會傳位給六皇子?”


    淑妃的兄長是誰?是刑部尚書蕭大人啊”


    “蕭大人兩袖清風剛正不阿,是陛下極喜歡的肱骨之臣,這麽多年蕭妃眼看著一日日受寵,蕭大人的尚書府門庭若市,多少人想做蕭大人的門客,可你看他瞧上過誰?這麽多年他一直中立,哪怕蕭妃是她妹妹,這麽多年他也不曾偏幫,對純貴妃一派也不曾拉踩,為了避嫌,竟從未入宮拜見過蕭妃娘娘。”


    “公主,這事老奴知道,蕭家正因如此並不繁茂,反而有頹勢,不似純貴妃的弟弟前途無量,純貴妃風頭正盛,陛下此時升蕭妃,似乎是陛下有意提拔蕭家。”


    “看來陛下對純貴妃一派還是有所忌憚。“”熹和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裏的茶杯,如墨的長發平鋪在瘦弱的肩後,她已不似少女年歲,可容顏卻是姣好。說起來,思思已是美人,可照熹和來比,還是差上幾分。熹和之美,溫婉柔和,多年京都的生活已經讓她看不出十二歲之前瘋跑撒歡的痕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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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思現在輕功精進的不錯,要不是因為冬日憊懶,也許能更不錯。


    劉媽媽當真堵了後門的狗洞,思思想溜出去玩卻覺得翻牆十分明顯,容易被當場抓獲。


    閑來無事除了在閨房內伸胳膊蹬腿,便是去小竹林裏練習輕功。


    練功的時候,思思總是躲著梅蘭竹菊和五鬥,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著軒轅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堂堂郡主竟學匹夫習武,傳出去怕要笑掉京都人的大牙。


    上次回府,熹和不知如何得知蘭香的事,便不再讓她陪同去書院了。


    蘭香趴在榻上哭了兩日,第三日頂著核桃眼來服侍的時候思思讓她回去歇了。


    這委屈自己討不回,熹和做的決定,八頭大馬都拉不回來。


    似乎過了冬至的樣子,天氣極冷了,書院都紛紛停課,街上行人都少了許多,京都像被凍起來了一樣。


    是夜,思思又在偷偷練習輕功。


    屋子周圍被竹林圍繞,院裏有幾個夏日種睡蓮的大缸也結滿了冰。院子裏的雪被侍女掃起堆在牆角。


    思思躡手躡腳打開門,廊下的梅枝已經睡的打鼾,廊下生著炭盆,此時火將息未息,梅枝靠在柱子上,睡的小臉紅彤彤的。思思心裏想著,自己已經免了冬日值班,可劉媽媽還是不放心才又派人在廊下值夜,如此看來,還是應該央求劉媽媽將人撤走。冬日苦寒,該在被窩睡才是正道。


    繞到竹林裏的時候,雪沾濕了靴子,有些冷,她不受控製的打了個哆嗦。


    軒轅說扶瑤山的輕功練到頂級踏雪無痕,思思回頭看了看竹林裏自己的腳印,深感此路漫長。


    她已經十二歲,身量倒和竹青相似,沒有尺子,思思估摸著,現在這身體,應該比前世自己十二歲時要高大一些。


    提一口氣,輕點腳尖,思思發動了輕功,真氣從腳底衝入頭頂,仿佛有一股力量頂著思思讓她跳的更高。


    輕功這種東西自己以前覺得隻是存在小說裏,再後來,她試著安慰自己可能是一些人能攀爬高牆,行於房上,古人又善用誇張,一傳十十傳百就成了今天這樣。


    可自己真真切切的看見了之後推翻了自己的心中所想,頓時心生向往。可越想練好越練不好。‘人大多都是如此’,思思心裏想。


    她現在隻是比一般人要跳的高些,若想達到軒轅先生的高度,自己怕是有二三十年要練。


    練功是為了什麽,一開始隻是為了好奇,那現在呢?軒轅先生去尋找解開自己內功之謎的辦法,自己這條命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歸西了。


    想到此處又有些傷心,竟忍不住想要落淚,感歎自己悲涼的命運,這一輩子自己想當一個衣來伸手的大小姐,這樣的夢想是不是太奢侈了?老天爺看不過去自己的紈絝,要把這錦衣玉食的生活收回去?


    傷心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時間,思思原路返回。


    這冬天真是太冷,如果自己有幸不用再在冬天出門練功,那自己一定要在屋裏貓冬,屋內一直生著地龍,暖烘烘的,可著夏日衣衫,想到如此安穩皆是托了梅蘭竹菊的福,就感歎自己還是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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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五鬥經常去找菊釀,也沒什麽大事,他就想去找她。


    五鬥不住在內院,熹和到底沒同意他住在內院,他雖是思思的護衛,卻住在前院,和幾個太監住在一起。


    一個屋子住四個人,五鬥覺得自己快要變態了。


    屋內剩餘三人都是太監,有一個小太監祥子好像還對他有什麽非分之想,總來找機會與親近,甚至動手動腳。


    想及此處,五鬥打了個冷顫。


    最近五鬥沒什麽事,狗洞堵上了,思思出不了府,自己也無所事事,便來找菊釀。


    雖然十次裏,八次菊釀都不理他。


    這日他又來找菊釀,菊釀正在院裏堆一個雪人,思思坐在廊下,披著毯子,指揮著竹青和菊釀把院裏的雪堆起來,堆一個雪人。


    “五鬥,你來的正好,去婉婉的廚房給我偷一根胡蘿卜出來。”


    “郡主,自家廚房還用偷。”


    “少廢話,讓你去偷你就去偷,這樣顯得比較刺激。”


    五鬥翻了個白眼就出了門,菊釀的手頓了一下就又開始堆了起來。


    菊釀和竹青手上戴著的手套,是蘭香的手藝。


    思思看著冬日裏太監丫環掃雪時,都是光著手,每一個冬天都有人手上生凍瘡。思思就畫了圖,讓蘭香縫了個樣子,又把秋日裏收集的蒲草棒填充進去。這個世界,沒有種出棉花這種東西,聽說每年冬天都有人凍死。


    “唉,你等一下。”菊釀想了一下還是叫住了要轉身的五鬥,五鬥不明所以,複又返回。她上前從懷裏掏出一副手套,遞給了五鬥,藍色的手套繡了一朵小小的菊花。


    五鬥有點高興,但是他不知道為甚麽高興,反正就是高興。


    思思也高興,目睹這一切,壞心眼的吹口哨。


    菊釀臉都不紅,倒是五鬥鬧了個大紅臉。


    “我跟蘭香學,多了材料,想著給他做一雙,院子裏每個人的我們都做出了一份。”


    “呦呦呦,我知道,本郡主吩咐的嘛,人手一雙。不過郡主我眼尖,怎麽瞧著手套上麵有一朵小黃花啊,莫不是菊花吧。”


    思思跟梅枝笑作一氣。


    “郡主看錯了,沒有菊花。”菊釀還是大氣不喘,好像天底下她最堂堂正正。


    思思頓時就止了笑,她一直就覺得,菊釀就是太無聊了,逗她一點都沒意思,倒顯得自己猥瑣。


    綠饒前年嫁給了莊子上的管事,已經不在府裏了,現在院子裏的掌事是菊釀,綠饒走前親自任命的,說是瞧著梅蘭竹菊,就菊釀穩妥些。


    五鬥害羞夠了就走了,竹青壓根就沒參與這場鬧劇裏,她專心致誌的滾雪團,多餘的棱角都被磨平了,一個圓滾滾的雪團在她手上滾來滾去,思思遠遠望著,特別的圓,不愧是強迫症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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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個冬天熹和都稱病,其實隻傷寒了半月,剩下的日子都是躲懶和思思在院裏下棋。宮裏來了幾次太醫,她都隻讓說是身子虛弱須好好將養。太醫久在宮中,自然之道有些主子愛稱病,老老實實的收了銀票閉了嘴。


    蕭淑妃雖然還沒行冊封禮不過宮裏早就淑妃淑妃的叫開了,她曾給公主府下了請帖說一同品茶,熹和以身子不適拒絕了。


    思思問她為何不去,熹和說我現在不是‘病著’,自然要做戲做全套的了。


    冬日發生了一則插曲,思思初次來了葵水,在床上疼的打滾,太醫的止疼藥並不管用,她渾身太過寒涼,藥物沒有成效,最後隻得服用一些安睡的藥。


    熹和急的掉眼淚,思思疼的精神恍惚,一日裏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渾渾噩噩。


    太疼了思思意識恍惚,渾身寒涼的真氣無法控製,竟慢慢溢出身體,自己躺在床上,榻上擱著數個湯婆子,梅枝隔一會便要換新的,可即便如此,思思的身體周圍像是產生了一個什麽寒冰似的結界,屋內竟比屋外要冷上幾分。


    這麽多年太醫也在試圖緩解思思身上的寒涼,無果。


    後來太醫院統一了口徑,說是胎裏不足的原因,思思後來知道這事以後翻了兩個白眼,反正就是治不好的都說是先天帶的。


    時間長了思思覺得自己的心智似乎都退化成了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自己以前吃過的苦受過的疼遠比現在多得多,也許是錦衣玉食的日子過多了,她覺得現在吃不了苦,果然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


    冬去春來,萬物複蘇,院子裏的雪人最後也消融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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