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了。


    鄉村的夜晚幽遠而空曠。黑暗籠罩下的荒郊野嶺,暗影重重,似乎潛伏著無數令人無法預知的東西。


    玉陵村同樣被黑暗侵沒。玉陵山像一張巨大的黑幕籠罩在上空,零散的燈火閃閃爍爍。不時有狗嘵聲劃破村莊的寧靜。或急噪,或低沉的狗叫聲在黑暗中似乎向人們傳達著某種不安的信息。


    秦風抬了抬眼,木做的窗戶被夜風吹得吱吱亂叫。昏暗的白熾燈,非但沒有讓他覺得屋子裏光亮,反而有一種更加模糊的感覺。


    從下午進入玉陵村開始,他便呆在這個屋子裏,一直沒有出去。他感覺自己有種被囚禁的感覺。黃昏的時候,他本來想出去看看,結果卻被兩個彪形大漢攔了回來。


    秦風重新坐了下來,端起桌子上一個白瓷茶壺,倒了杯水。


    砰!門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不由分說拉著他便往外麵走去。


    秦風用力掙脫了幾下,那個男人的手像是鐵鉗一樣緊緊箍著他,讓他無法動彈。不管他怎麽問,甚至怎麽罵,那個男人就像是啞巴一樣,什麽也不肯說。


    穿過一條漆黑的小路,男人帶著他來到了一個屋子麵前,然後把他推了進去。


    進門,秦風看見了蘇小暖的爺爺蘇正德。他的手裏拿著那個玉龍吊墜,對於秦風的到來似乎沒有感覺。


    秦風打量了一下屋子內的情景。裏麵的擺設很簡單,除了一張檀木雕床,一張桌子和幾把凳子外,倚牆而立的還有一個一人多高的大書架。


    這個時候,蘇正德放下了手裏的東西,抬起了頭,盯著秦風的眼睛一動也不動。眼神中,除了嚴肅,還有一股說不出的悲戚。


    秦風回過眼神,不安地衝著蘇爺爺笑了笑。


    蘇正德的眼睛像是兩道利刃,足足把他掃視了兩分鍾。


    “這個東西,究竟是什麽啊!”秦風試探著問道。


    蘇正德微微閉了閉眼,然後鋝了鋝下巴前花白的胡子,解開了秦風的疑惑。


    龍生九子有這樣一個典故,相傳,劉伯溫本是玉帝身前一位天神,元末明初,天下大亂,戰火不斷,饑荒遍地。玉帝令劉伯溫轉世輔佐明君,以定天下,造福蒼生,並賜斬仙劍,號令四海龍王,但龍王年老體弱,事務繁多,因此派出了自己的九個兒子。龍九子個個法力無邊,神通廣大。他們跟隨劉伯溫征戰多年,為朱元璋打下了大明江山,又助朱棣奪得了皇位。當它們功得圓滿準備返回天廷複命之時,明成祖朱棣這個野心極大的帝王卻想永遠把它們留在自己身邊,安邦定國,雄霸天下。於是他便借修築紫禁城為名,拿了劉伯溫的斬仙劍號令九子。但九子仍是神獸,頓時呼風喚雨,大發雷霆。朱棣見斬仙劍震不住九子,便決定用計,他對九子老大贔屭說:“你力大無窮,能馱萬斤之物,如果你能馱走這塊先祖的神功聖德碑,我就放你們走。”贔屭一看原來是一塊小小的石碑,便毫不猶豫地馱在了身上,但用盡法力卻寸步難行。原來,神功聖德碑乃記載“真龍天子”生前一世所做功德之用,又有兩代帝王的玉璽印章,能鎮四方神鬼。八子眼看大哥被壓在碑下,不忍離去,便決定一起留在人間,但發誓永不現真身。朱棣雖然留住了九子,但得到的卻僅僅是九個塑像般的神獸。劉伯溫得知此事後,也棄朱棣而去,脫離肉身返回天廷。朱棣後悔莫及,為了警示後人不要重蹈覆轍,便讓九子各司一職,流傳千古。


    其中,次子睚眥,平生好鬥喜殺。所以一些刀環、刀柄、龍吞口便是它的遺像。這些武器裝飾了龍的形象後,更增添了懾人的力量。它不僅裝飾在沙場名將的兵器上,更大量地用在儀仗和宮殿守衛者武器上,從而更顯得威嚴莊重。


    聽完蘇正德的一番話,秦風剛想問些什麽。剛才送秦風過來的那個男人突然走了進來,他走到蘇正德耳邊說了幾句話。蘇正德臉色不禁大變,然後和那個男人急忙向往外走去。


    秦風有些好奇,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於是,他收起那個睚眥吊墜,跟著他們走了出去。


    走到村口的時候,秦風看見很多人舉著火把站在那棵古樹麵前。走到跟前,秦風才看見一個披散著頭發的女人,吊在高大的樹幹上。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嘴唇翻白著,身體在樹上輕輕地晃蕩著。


    秦風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村民們站在一旁指指點點地議論著些什麽。路邊有幾隻皮毛淙黃的狗對著古樹不停地叫著。


    蘇正德鎮定地看了一眼現場,然後讓人先把女人的屍體放下來。


    這個時候,秦風從旁邊的人的嘴裏知道,眼前吊在樹上的這個女人叫成婆子,是玉陵村裏的一個寡婦。今天晚上,鄰居去跟她借東西,卻發現她不在家。因為成婆子的兒女都不在家,平常她也很少出門。於是,鄰居覺得奇怪,便喊上人開始找她。最後,在古樹邊發現她吊死在了上麵。


    這時幾名粗壯的年輕人拿著幾根棍子,小心翼翼地向古樹靠近。秦風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一個屍體,至於怕成這樣嗎?


    “他們不是怕屍體,而是怕那棵樹。”忽然,旁邊有人說話了。


    秦風轉頭一看,竟然是蘇小暖。自從進村後,蘇小暖便被蘇正德帶走了。秦風剛才還在想,這裏出事了,蘇小暖會不會來。


    蘇小暖輕輕搖了搖頭,把食指放在嘴邊輕輕噓了一下,示意他被出聲。


    啊,人群中忽然驚叫了起來。


    秦風轉過頭,這才看見那棵古樹的樹幹竟然蛇一樣的舞轉起來。整個古樹仿佛活了般,揮舞著樹幹,不讓人靠近。


    秦風瞪大了眼睛,這棵樹成精了?


    “唉,一定是成婆子觸怒了樹神。我早和她說過,不讓她整天招惹樹神的。”旁邊一個老頭輕歎著氣說了一句。


    終於,幾名年輕人慢慢地把成婆子的屍體取了下來。


    蘇正德慌忙走過去,秦風和後麵的村民湧著跟了過去。成婆子的臉已經變成了幹癟的臉皮,近似骷髏般。秦風記得,在樹幹上的時候,成婆子的臉上雖然沒有血色,臉皮卻沒有這樣幹癟的。難道,這是一棵食人樹?


    想到這裏,秦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關於食人樹,秦風以前在書上看過。一些文學作品,甚至一些科普讀物上,都有關於食人樹的描寫。那是一種近似柳樹,樹幹分支繁多的樹木。安靜的時候,它和普通樹木一樣,看不出任何危險。可如果有人或者動物靠近的時候,它會馬上用枝條和樹幹把靠近者卷起來。然後,從枝條上分泌出一種極黏的消化液體。國外一些新聞報道都有關於描述食人樹的。不過,並沒有確切的例子證明食人樹的真正存在。


    難道眼前這棵存在了幾千年的古樹,竟會是傳說中的食人樹?可,按照植物學家分析。食人樹應該生活在熱帶叢林的?


    麵對成婆子的屍體,除了蘇正德,其他村民都嚇得往後縮了幾步。人群中走過來一個男人,他大約五十多歲,麵容剛毅,眼神幹練。和這個古老的村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隻見他蹲到成婆子麵前,利落地翻了翻成婆子的臉皮和早已經幹癟的眼皮。片刻後,他的眼睛裏突然閃出了驚異的眼光。他和蘇正德對視一眼,然後沿著古樹的周邊轉了一圈。回身說道:“把成婆子的屍體燒了吧!要不然,恐怕會出事。”


    “什麽?咱們玉陵村從來都是土葬啊!”人群中有人驚叫起來。


    “就是,成婆子死的這麽冤枉,再把她燒了。這是不是太殘忍了?”


    “不管怎麽說,也不能死無全屍啊!”村民們議論紛紛。


    “都別說了,寶叔讓燒肯定有他的道理。何二,帶幾個人先把屍體放到村裏的祠堂。明天,等成婆子的兒子回來,燒了吧!”蘇正德喝聲說道。


    人群散了。


    秦風回頭望了一眼那個叫寶叔的男人,他還站在那棵樹前,手裏拿了一根草,似乎在想什麽。


    秦風又回到了那個屋子裏,本來他想問問蘇正德關於那個睚眥吊墜後麵的問題,可是蘇小暖說現在村子裏出了事,明天再問吧!


    在路上,秦風知道了,那個寶叔以前就是城裏考古隊的。後來考古隊在山裏出了事,寶叔也沒回去。便留在了玉陵村。


    夜漸漸深了,本來一直陰沉沉的天空出現了一輪朦朦朧的月亮,借著黯淡的月光,依稀可以看見一個人影連滾帶爬的向前跑著……


    秦風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白天的事情還在他眼前晃個不停。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有些不安。迷迷糊糊的,秦風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被一陣風吹醒了。睜開眼,秦風發現自己竟然在一座破舊的房子裏。秦風看了看四周,黑寂寂的。隻有呼呼的風聲,從外麵竄進來。


    秦風往前走了幾步,目光一下頓住了。


    前麵不遠處,放著一個平板,平板上躺著一個人。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秦風看清那個人幹癟的臉。


    那是白天被古樹纏死的成婆子。


    這裏是祠堂?秦風的腦子閃過一道光。自己怎麽會在這裏?


    秦風吸了一口冷氣。他動了動身子,剛想離開,對麵躺著的成婆子,忽然動了。她緩緩地站了起來。兩個幹癟的眼眶,直直地看著秦風。秦風感覺自己的後背有無數條蟲子在噬咬,他想跑,兩腿卻似乎被定住了般不能。


    成婆子慢慢地站了起來,她一步一步地向秦風走來。


    秦風想要大聲地喊,聲音卻像被卡住了一樣,怎麽都發不出來。


    恍惚間,秦風看見成婆子靠了過來,她幹癟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表情,她的嘴裏吐著一股冰冷的氣息,瞬間便凍住秦風整個身體。


    秦風打了個激靈,猛地坐了起來,全身冷汗涔涔。


    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床上,原來是一場噩夢。秦風靠著床頭鬆了一口氣。


    “鬧鬼了,成婆子詐屍了。”忽然,門外傳來一聲尖銳的喊叫,清晰地傳進了秦風的耳朵裏。秦風一聽,剛剛鬆下來的心,又揪緊了。秦風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腦袋,喊叫聲一聲接一聲地傳過來,秦風才確定剛才的那一聲喊叫不是幻聽。


    砰!門被撞開了。一個人衝了進來,他滿臉驚恐地撲到秦風麵前,臉上寫滿了恐懼與不安。


    秦風看清那個人的樣子,也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一般,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那個人竟然是雷明浩。聲響很快驚動了其他人,蘇正德和一行村民趕了過來。雷明浩端著熱水的雙手依然不住地顫抖,終於,他驚魂未定地講出了事情的原委。


    雷明浩從小便對神鬼玄幻之說深感興趣。所以,秦風遇鬼的事情,雷明浩一直都提著心。雖然,雷明浩知道是因為那個吊墜,秦風才把怨靈招來了。可,雷明浩也不確定那個吊墜到底是什麽東西。於是,他便去圖書館網上查了大量的資料。


    終於,在一個聊天室,他認識了一個研究玉石的網友。經過他的仔細描述,網友告訴他,那個吊墜是睚眥吊墜,本是戰場上用來震懾敵人的凶器。秦風的這個吊墜,一定是別人從古墓裏盜出來的髒物。


    聽到這裏,雷明浩才恍然大悟。後來,他問那個人該如何破解。那個人說,在東北有一個隱匿在山裏的村子叫玉陵村,那裏盛產玉石,並且解放前是盜墓的聚集地。也許,在那裏會找到答案。


    雷明浩記得,蘇小暖的籍貫好像便是東北什麽地方的玉陵村。於是,他和小航私底下去學校檔案室調查了一下,發現,蘇小暖正是來自那個人說的玉陵村。


    正當他不知道該怎麽和秦風說的時候,秦風卻自己找到了蘇小暖。那個玉龍吊墜究竟是不是被怨靈附身,雷明浩也想知道答案。於是,他和小航商量了一下,便跟著秦風和蘇小暖來到了這裏。


    誰想到,兩人在來時的山路上迷了路。兩人在山裏轉了一天,終於找到了這裏。而且他們正好看見了成婆子吊死的那一幕。


    雷明浩覺得成婆子的死並不是單純的吊死,也許是被什麽東西纏住了。可是,小航卻否認了他的看法。小航選修的是植物學,看見成婆子的樣子,他說村口的那一棵樹一定是食人樹。


    天黑的時候,他拉著雷明浩去祠堂看成婆子的屍體。想確認一下,成婆子是不是被食人樹殺害的。


    兩人趁著夜色,來到了祠堂。雷明浩站在門外幫小航把風,小航一個人去裏麵。結果,成婆子竟然活了過來。她一下子便咬住了小航的脖子。雷明浩哪見過這場麵,嚇得他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


    說完這一切,雷明浩的牙齒還直哆嗦。


    “成婆子並不是什麽僵屍複活。她是在死的時候,吸食了羅布草的毒,才會複活。白天的時候,寶叔就讓他們把屍體燒掉,可村民不同意。現在,竟然出了這種事。”秦風有些晦氣地說道。


    “羅布草,是什麽東西啊?”蘇小暖疑惑地看了看秦風。


    “羅布草是一種香料,被點燃的時候可以令人產生幻覺。它類似青苔,長在地上的時候沒有任何特點。不過,古書上說的羅布草隻有在點燃的時候,才會有致幻的作用。這個,我也是聽植物學老師說的。”


    “那並不是羅布草。”正說著,寶叔推門走了進來。


    “那是羅布草的一種近親植物,書上並沒有記載。我以前見過一次,它本該生長在潮濕陰暗的墓地裏。古時候,墓地裏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機關。他們把這種草種在墓地裏,如果墓地被打開的話,這種草便會發散一種氣味,可以讓死了幾千年的屍體重新複活。說是複活,其實隻是體內的死細胞受到了氣味的啟發而已。”


    秦風沒有想到,玉陵村竟然還有這種植物。怪不得成婆子死後,寶叔說讓燒掉她的屍體。現在秦風最擔心的是小航,她被複活後的成婆子咬到了,會不會出事?


    當然,他擔心的問題也是其他人擔心的問題。蘇正德一臉肅穆,似乎正在做什麽重要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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