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山穀,幽靜竹林,一堆篝火,四個人。


    雷霆轟嘯聲不絕於耳,閃電不斷劃過夜空,一次次照亮正埋頭削竹子的江月白。


    謝景山蹙眉環視周圍,想象不來江月白當年是怎麽在這裏撐下來的。


    雲裳滿眼心疼的望著江月白,葛玉嬋略微有些不適,她目力和耳力都被特意鍛煉過,這雷聲和閃電讓她很難熬。


    江月白削好四個竹杯,一人倒了杯泛著綠光的酒液。


    三人互相看看,很懷疑這酒還能不能喝。


    「喝啊,我親手釀的,沒毒,你們看。」


    江月白仰頭,酒液入口,她整張臉瞬間變得不太妙。


    咕冬!


    艱難地吞下酒液,江月白尷尬笑道,「這酒可能是放得過於久了……」


    雲裳和葛玉嬋的杯子都被江月白收走,謝景山躲開一邊。


    「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難喝。」


    一口悶,謝景山差點噴出來,用力捂住嘴,梗著脖子咽下去。


    反正在家裏時,他娘做的湯,他跟他爹都是這麽直接咽下去的,習慣了。


    謝景山轉頭見江月白目瞪口呆,他臉色微紅,結結巴巴道:「還……還行……也不是那麽難喝。」


    江月白白眼,要不是她自己嚐過,真要信了謝景山這個鬼!


    「小白,你當時那麽小,一個人住在這裏不會怕嗎?」


    雲裳握住江月白的手臂,心疼的問。


    江月白笑著點頭,「當然會怕啊,所以我就讓自己變得很忙,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停歇,這樣就沒有時間去怕了。」


    葛玉嬋看著篝火,「我當年一個人在外門,人生地不熟的也是這樣,隻要忙起來,就沒空胡思亂想。」


    雲裳歎氣,「雖然我也是打小一個人住在靈獸穀的山澗裏,但我還有那些靈獸陪著。」


    雲裳有過類似的經曆,又心思細膩,特別能體會江月白當年的感受。


    謝景山一臉茫然的看著三人,想起自己那個年紀,都是跟宋知昂沉懷希他們幾個在宗門裏到處亂跑亂瘋,除了撞到金丹真人和元嬰真君手裏被罰之外,似乎沒有什麽讓他覺得難熬的事情。


    江月白不在意的笑笑,「當時可能覺得苦,害怕又孤獨,擔心自己不爭氣,又看不到未來,可真正熬過來之後才發現,當年在這裏的每一日我都沒有白過,如果沒有這裏五年的潛修,也就沒有今日的我。」


    夜風寒涼,篝火爆響。


    三個人互相講述她們各自的幼年經曆,雲裳甚至還能開玩笑的說起她因為想念爹娘哭一整夜的事情,葛玉嬋也將外門那些人嘲諷她的話毫不在意的講出來。


    江月白笑道,「……這就叫別人朝我扔泥巴,我拿泥巴種荷花!」


    「種出蓮藕賣錢花。」雲裳接道。


    葛玉嬋也笑,「有了錢來笑哈哈。」


    「哈哈哈……」


    三個人笑得東倒西歪,笑聲驅散暗夜寂寥。


    ….


    隻是笑著笑著,三個人眼裏都有了點點淚光,遙想當年三人籍籍無名,再看今日,三人都成了親傳弟子,這一路走來的艱辛,不足為外人道。


    謝景山看著她們笑,卻根本笑不出來,隻覺得他這一路走來,確實太順了,除了遭遇天靈界兩人襲擊差點死掉那次之外,他根本沒有經曆過任何危機和苦難。


    就這樣,他還整日抱怨家裏太有錢,爹眼裏隻有娘,娘隻知道外麵浪,祖父遇事隻會用錢擺平,他這些事跟她們三個經曆的比起來,根本不算挫折。


    深夜。


    葛玉嬋和雲裳都到江月白的小竹屋中


    休息,準備明日一早進雷澤。


    江月白走出竹屋,到處都找不到小綠,不知道它跑去哪裏。


    她漫步到斷崖邊,看到謝景山獨自一人盤坐在那裏,背影十分深沉。


    江月白坐在謝景山身邊,看著遠方的雷澤。


    黑色雲海茫茫無際,萬千銀龍奔騰轟嘯。


    離開這裏時她十二歲,如今她三十二歲,正好是二十年。


    二十年,無論是雷澤還是這片山穀,好像一點都沒改變。


    變的,隻有她。


    「我今天特別開心,二十年前我做夢都在想,如果有人能陪著我在這裏,那所有的苦都不再是苦,會像今日一樣充滿歡聲笑語,我對於這裏和這段時光那點小小的缺憾,今日都補全了。」


    江月白能感覺到,她的道心更加圓融無缺。


    謝景山麵色沉重,轉頭看著江月白。


    「其實你當年要是想留下,我和陸南枝是能保住你的。」


    江月白搖頭,「再讓我選一次,我所有的選擇都不會變,即便我有些選擇不理智不符合最優解,我也從不後悔。」


    謝景山歎氣,望著雲海激蕩,又問,「你當年真的在這裏被雷劈到眼盲癱瘓,躺了一月未動嗎?沒吹牛?」


    江月白驀地笑了,「當年我是自作孽,幹什麽不好在這裏練習鋒芒訣,要不是這裏當年還有護山大陣,我可能當場就要劈得灰飛煙滅了,而現在……」


    江月白抬手,指尖迸發一道金芒。


    卡察!


    一道銀色雷霆從頭頂悍然劈下,謝景山抬手遮擋刺目銀光,驚駭的看著雷光正中江月白,卻被她護身罡氣排開,化作細小電弧濺射開來。


    江月白笑,「現在就算沒有護山大陣,區區雷霆也傷不到我。」


    謝景山白眼,「這是雷澤最邊緣的普通雷,你到雷澤深處去試試絳宮雷和癸水雷,元嬰真君碰上也得抖三抖。」


    江月白取出幾張符紙,一盒符砂和龍毛符筆,符紙飄在麵前,隨手畫出幾張土遁符。


    「長夜漫漫,謝少主有沒有興趣陪我到礦下麵去看看?」


    土遁符推到謝景山麵前,謝景山好奇的翻看,「這玩意兒怎麽用的?」


    江月白站起來驚訝道,「你連土遁符都沒用過?」


    ….


    「這東西不好掌握土遁距離,我有更精準的遁行珠,要這幹啥?」


    江月白翻起大大的白眼,「你要是跟不上我,就別來!」


    說完,江月白催動土遁符,化作一道黃光遁入地下消失不見。


    謝景山不甘示弱,「跟不上?不可能!我謝景山這輩子不光要在你前麵飛升,就算死也得死你前麵!」


    轟隆隆!


    雷鳴聲聲,謝景山冷不丁一抖,趕忙呸呸呸,催動土遁符跟上。


    拉扯感消失之後,謝景山胸口一沉,發現他半個身子在外,半個身子被卡在山壁裏動彈不得。


    【鑒於大環境如此,


    謝景山:………


    他就說嘛,這破東西隨機性太大,一點也不好用!


    「喲,謝少主卡住啦?」


    江月白從旁邊礦道裏鑽出來,不吝嘲笑。


    謝景山身子一擰,帶著碎石強行從山壁裏走出,「我這是不熟練,你再給我兩張,我用著用著就熟練了。」


    江月白拍給謝景山幾張土遁符,掃視周圍,山壁上全是開鑿痕跡,已經沒有任何靈石,渣子都沒有。


    吉祥跟花毛鼠一起從江月白腰間探頭出來,兩鼠鼻子聳動,沒聞到什麽好東西,又縮回去繼續抱在一起睡覺。


    江月白用土遁符一路向下,走過自己曾經拚上性命戰鬥的地方,看自己當年拔掉的靈藥又生出幼苗,逃竄的穿山獸又回來下了崽。


    有些礦洞中還生了怨魂和煞屍,被她隨手解決。


    往事曆曆在目,記憶中那一道道青澀稚嫩的影子,從礦洞中被抹去,回歸此時成熟的身體和靈魂。


    謝景山默默的跟在江月白身後,又一次被卡在山壁上,意外發現江月白留下的小記號。


    一個小月牙,後麵畫著‘正,字,一次比一次少,看樣子是在記錄她斬殺了多少人或者多少妖獸,並且是分幾次來的。


    最後一排的月牙後麵,有一個醜醜的笑臉。


    謝景山會心一笑,仿佛看到彼時年幼的江月白手持長槍滿身是血的站在妖獸屍體中央,開心大笑的樣子。


    謝景山忽然想起《望舒手劄》中一段記敘,


    【三進三退,第四次獨戰毒火蛛群,盡屠,殺蛛王。】


    此時此刻,他才逐漸理解《望舒手記》中那些平鋪直敘背後的心酸苦楚和愉悅滿足。


    他隻看到江月白的成就,看到她一次又一次走在他前麵,卻不曾看到她腳下的路,是多麽崎區坎坷。


    「小綠?你跑去哪了?」


    前麵傳來江月白的聲音,謝景山從山壁中擠出來,看到小綠懟到江月白臉上,燈籠上有三個字。


    [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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