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氣中期以上,入宗滿三年,方可離宗執行任務。


    這兩個條件,葛玉嬋都不滿足,可她能等,許禾未必等得了。


    也不是沒有辦法,這件事,她半年前就在籌謀。


    內務堂外,葛玉嬋等了大半日,終於等到外門練氣七層的師姐柴欣接了任務出來。


    柴欣是這半年來,葛玉嬋在外門見過性情最好,最樂於助人的師姐,在外門的人緣也非常好。


    她定然在宗門外有親人,每個月都要領一次離宗任務,七日內回歸。


    偶爾,她也會帶新弟子去坊市見世麵,有她擔保,守門弟子見怪不怪。


    三個月前,柴欣曾領過一個後山清理野獸的任務,被群狼圍攻,她是煉氣後期修士,不至於死,卻也有幾分凶險。


    那時葛玉嬋剛學會一道法術,是她及時出現,協助柴欣斬殺狼群,因此受了些傷。


    實際上,那狼群是葛玉嬋驅趕過去的。


    在暗影樓,她學過此類計策。


    心中有愧,可是為了許禾,葛玉嬋隻能告訴自己,日後必定加倍補償。


    葛玉嬋上前攔住柴欣,直言不諱,說她要出宗救人,一個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柴欣盯著葛玉嬋看了許久,讓她有種所有計策和隱瞞都被看穿的感覺,就在她準備作罷時,柴欣一笑。


    “東西都帶好了嗎?”


    “嗯!”


    “走吧!”


    離宗很順利,準備分別時,柴欣喊住她。


    “七日後,你若是不歸,我會告訴宗門你死了,懂嗎?”


    葛玉嬋望著柴欣,知道柴欣正為她承擔著極大的風險,一旦她叛逃或者死亡,柴欣必定要被執法堂問罪。


    葛玉嬋低頭吸了口氣,再抬頭時,眼神堅定且坦誠。


    “七日,必歸!”


    葛玉嬋轉身,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疾風符貼在身上,朝著她來時的方向,歸心似箭。


    寒風吹得葛玉嬋雙眼濕潤,心髒壓製不住狂跳。


    許禾,等我,千萬不要有事!


    暗影樓培養殺手的地方並不遠,她當日拿了玉佩逃出來,也隻用十幾天就走到飛鳳林,看到青雲嶺。


    此時有疾風符輔助,一來一回,七日足以。


    身上的符籙耗盡靈光,化作灰燼,葛玉嬋立刻拿出新的貼上,她這半年攢的所有靈石,都換了符籙。


    等救了許禾,等她不必再為了救人而一刻不停的修煉,她就可以抽出一點時間來學習畫符。


    葛玉嬋唇角勾起一點,看著遠方晚霞,加快速度。


    *


    無名山中,葛玉嬋找到了曾經暗無天日的山洞。


    山洞中屍骨遍地,陰風陣陣,還殘留著當時激戰的痕跡,葛玉嬋的心不斷往下沉。


    “許禾——”


    明知不可能找到,她還是忍不住喊著許禾的名字,慌亂地搜尋那些已經變成白骨的屍體。


    從殘留衣物上,葛玉嬋看到暗影樓的人,對家的人,還看到許多幼小的屍骨。


    “沒有……不是……沒有……”


    葛玉嬋仔細查看過每一具屍骨,她艱難地吞了口唾沫,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沒有許禾的,大部分屍體都有腰牌,沒有腰牌的屍體,大小也對不上。


    懷著點點希望,葛玉嬋不敢耽擱時間,重新站起來,離開山洞,按照記憶去往最近的那座城。


    當年她從雜耍班被賣到暗影樓,那個班主必定跟暗影樓有聯係,他肯定知道暗影樓新的駐地。


    *


    城中雜耍班。


    正值中秋,一夜熱鬧過後,班主寇大一身疲憊的回到雜耍班大院。


    “來人,給老爺我打盆水洗腳。”


    走進屋內,寇大驀地驚出一身冷汗,因為太安靜了!


    寇大立刻轉身疾走,一陣冷風襲來,屋門砰的關閉,屋內燭火搖蕩,照出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寇大拜財神的案台上。


    像黑夜中一隻蓄勢待發的貓兒,冷幽幽地雙眸盯著寇大。


    “暗影樓新的駐地在哪?”


    看清那人樣貌,寇大先是一愣,隨即被她身上散發出的氣勢所驚,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不過七八歲的孩童,竟讓他有種麵對暗影樓樓主的感覺。


    修仙者!


    寇大撲通跪地,磕頭求饒,聲淚俱下的哀求著,也將暗影樓的一切通通交代。


    “……小的這有令牌,拿著令牌就能進暗影樓,小的這就取出來給仙師。”


    寇大顫抖著從懷裏摸出令牌,雙手舉高,等著葛玉嬋來拿。


    葛玉嬋從案台上跳下來,走到寇大麵前,正欲拿令牌時,寇大眼神一厲,袖中瞬間射出三根淬毒利箭。


    葛玉嬋雙眼微睜,身影詭異橫挪,匕首在黑夜中揮出一道銀芒。


    淬毒箭矢釘在牆上,滾燙的鮮血濺在葛玉嬋身上,寇大雙目駭然大睜,脖頸開裂,鮮血潺潺。


    “這一計,暗影樓也教過。”


    葛玉嬋自嘲的笑著,示敵以弱,攻敵不備。


    她是該慶幸自己進過暗影樓,還是該怨恨,暗影樓讓她走上這樣一條充滿鮮血和殺戮的道?


    葛玉嬋把染血的匕首在衣袖上抹幹淨,忽然明白殺手為什麽喜歡穿黑衣。


    取了令牌,葛玉嬋邁過寇大的屍首,走到關押學徒的後院,扔下一串鑰匙。


    “寇大死了,院中護衛也都死了,你們搜刮了財物,自己離開吧,以後……別再被抓住!”


    說完,葛玉嬋轉身離開,隱入黑夜。


    那群瑟縮在一起的孩童,畏懼地看著地上的鑰匙,卻半天都不敢伸手去拿。


    *


    葛玉嬋報了官。


    暗影樓還教過她一計,製造混亂,伺機而動。


    在暗影樓學會的一切,她今日都還了回來。


    經過一日的準備,官府派出精銳捕快,圍攻了暗影樓在山中新的駐地。


    葛玉嬋靠著修仙者的能力,暗中放了幾把火,讓場麵更加混亂。


    在血與火的廝殺中,葛玉嬋偷偷潛入,她找到了關押那些新苗子的地方,依舊沒有找到許禾。


    她殺了三個教頭,他們都不知道誰是許禾。


    暗影樓的樓主發現了她,他果然是個修仙者,練氣四層。


    “許禾呢?”


    樓主狂傲大笑,一場苦戰,葛玉嬋耗盡了身上所有符籙,仍舊不敵。


    鐵環法器捆在身上,讓她無法動彈,被一腳踹飛,狠狠撞上山壁。


    葛玉嬋砸在地上,吐血不止,奄奄一息。


    樓主貪婪地目光盯住她腰間儲物袋,大笑著走過來,說可以留她一命,隻要她把她修煉的功法和武技全部抄錄下來。


    葛玉嬋渾身是血,倒在地上已不能動彈。


    樓主拿走她儲物袋,取出裏麵僅剩的靈石和許禾留下的聚靈玉佩。


    還有,一本葛玉嬋特意抄錄下來的……


    高階功法!


    “玉嬋你知道嗎,他們說暗影樓的樓主是個修仙者,其實我祖上也出過修仙者,可惜……”


    樓主迫不及待翻開功法的刹那,藏在其中的火符猛然爆開。


    哢!哢哢!


    斷骨聲響,葛玉嬋肩膀用力下壓卸了自己左臂,那一點縫隙和樓主閃避火符的時間,讓她脫逃捆縛她的鐵環法寶。


    葛玉嬋拚盡最後的力氣踏地而起,騎在樓主脖子上,袖中飛出一片薄刃,抬手一抹。


    葛玉嬋從未發現,人的鮮血可以噴濺出如此好看的樣子,好像她幼年為數不多的記憶中,看到過的打鐵花,向著四周飛濺,綻放最美的光華。


    “示敵以弱,攻敵不備,這是你們教會我的。”


    接上脫臼的左臂,葛玉嬋冷漠地吐出一句話,看樓主倒地,抽搐掙紮著死亡。


    拿了樓主的儲物袋,葛玉嬋拖著傷體離開山中,看暗影樓在一片火海中覆滅。


    可她,還是沒有找到許禾。


    其實答案早就在心中,隻是她不想接受罷了。


    葛玉嬋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走了多久,竟又回到了那座山中,回到那個她與許禾相遇的山洞。


    靠坐在滿地屍骨中,葛玉嬋耳邊盡是許禾的回音。


    “在這裏,你我之間隻能活一人!”


    “看到那些死屍了嗎?他們連名字都不配有,沒有人會記得他們,因為他們都不夠強,就隻能被拋棄!”


    “不成為頂尖,隻有死路一條。”


    “玉嬋,我還能贏你幾次?”


    “拿著這塊玉佩,走吧,別管我。”


    “玉嬋,活下去!”


    “許禾——”


    葛玉嬋驀地哭出聲來,雙肩劇烈聳動,壓抑在心中的悲痛和傷心在此刻盡情宣泄。


    原來告別的話許禾早已說過,原來她早就應該知道,許禾等不到她來救。


    原來,都是她在自欺欺人。


    哭了許久,哭到沒有力氣,葛玉嬋在一地屍骨中沉沉睡去,做了一個不知是好還是壞的夢。


    “許禾,若能脫離暗影樓,你想做個什麽樣的人?”


    “做個平凡人,平淡且安穩的活下去,你呢玉嬋?”


    “我不知道,但是無論怎樣,我都想活下去,活到真的活不下去的時候……也還是要活下去!”


    “好,我們都努力的,活下去!”


    “嗯!”(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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