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戴沐白說出“修羅神”三個字之後,朱竹清就仿佛中了定身咒一樣完全無法動彈。


    “神真的存在啊,祂們一直在影響這個世界。”戴沐白摸了摸朱竹清的頭,他說道,“祂們不會主動出現在世人麵前,但我們始終活在祂們的注視下。我們所追尋的,並不是虛無縹緲的幻想。”


    朱竹清眼珠轉了轉,她直勾勾地看著戴沐白。


    “你……”朱竹清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十分艱澀,她需要用盡全力才能說出話來,“看到了什麽?”


    不是知道什麽,不是做了什麽,隻是看到了什麽。


    戴沐白收回手掌。


    他的視線越過小屋,越過生命之湖,越過星鬥大森林裏的參天大樹,最終將目光落在無盡天空中。


    “我不想看到的未來。”


    朱竹清隻感覺胸口被堵住,好像被什麽壓得喘不過氣來。


    “包括我?”


    “包括我。”


    朱竹清騰騰後退兩步,她靠在牆上,唇無血色。


    她從未有像現在這樣,覺得戴沐白無比恐怖。


    她不知道戴沐白的雙眼看到了什麽,但從他的隻言片語中,她都能感受到那未來的可怕之處。


    他本該按部就班地繼任星羅皇位,為什麽會從小遠離皇宮開始曆練?


    他本該萬人之上,為什麽要和唐三等人做朋友?


    他本該如同眾星捧月一般高傲,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縱容她?


    她不認為自己差,但這不夠!


    戴沐白從來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


    他憑什麽要縱容她忍讓她?


    朱竹清突然想到,幾天前重逢時,戴沐白說過,一旦她不再愛他,一旦她開始與他對立,他會盡他最大的努力殺了她!


    是什麽讓他這麽果決?


    他明明說過,他喜歡她,不會拋棄她!


    “我會做錯什麽?”朱竹清靠在牆上,她的後背抵著木牆,腳下如同生根一樣穩住了高挑的身形,可她無法像幾天前一樣直起後背。


    “你想太多了。”戴沐白扭頭看了她一眼,他說道,“你什麽都沒有做錯……錯的並不是你,而是我們所有人。”


    “我試圖做出更多的改變,我試圖改變世界……我正在這麽做……”


    戴沐白表情複雜,他仰頭望天,但天上甚至連一片雲都沒有。


    “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我隻能不斷向前。”


    “我不確定自己做的是對是錯,我隻能讓一切由未來判斷。”


    戴沐白望著藍天,聲音裏有說不出的疲憊。


    “我本該按部就班……”


    “但時不我待!”


    如果曆史真的無法改變,如果未來依舊是既定的未來,戴沐白無法想象他會怎樣。


    他站在唐三身後,幫唐三得到他應該得到的一切,卻無法確定自己能否得到想要的一切。


    他甚至不確定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有意義。


    但他不能停下。


    他曾經誇下無數海口,曾經立下遠大誌向。


    他曾經堅信自己能夠得到想要的一切。


    他並非隻有運氣。


    “我大概明白了。”朱竹清苦笑。


    “我把愛情當做比實力更重要的東西,可是愛情在你眼裏隻是調節心情的遊戲。”


    她明明不想哭,可是眨眼的時候,竟然有淚水從臉頰滑落。


    戴沐白的所有縱容與寵溺,就是對她的感情。


    他們之間從不平等。


    “並非如此。”戴沐白收回目光,但他沒有看朱竹清,他攤開手心,對朱竹清說,“我尊重任何人。我也隻是凡人。我喜歡你,我願意和你共度餘生,我不想失去你……但我無法確定這是不是愛。”


    “或許這就是愛。”


    “但對我而言,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竹清,你隻需要記住一件事。”


    “那就是我愛你。”


    朱竹清靠著木牆滑坐在地。


    “嗬。”


    “我就說,你總喜歡把真相剖得鮮血淋漓地給人看。”


    戴沐白這次並不反駁。


    “你真的愛我嗎?”


    戴沐白垂眸:“在不妨礙我的最終目標的前提下,我可以為你付出一切。”


    “但是為了你的那個目標!你已經犧牲了我!不是嗎?”


    戴沐白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他說:“我說過,我隻是凡人。在你和雪兒之間,我更偏愛她。這和目標無關,這是我的私心。我更願意寵溺你,縱容你,但我和她更加契合。”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不是嗎?”


    “嗬。”朱竹清再次冷笑,她抬手捂住了臉。


    “我倒寧願你騙我。”


    戴沐白神色怪異:“我可以騙你一時,騙不了你一世。我從沒想過會與你反目成仇。”


    朱竹清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恨不徹底,愛也扭曲。


    “我隻看得到你,可你眼中並不隻有我。”


    最後隻剩下悲哀。


    “太沒意思了。”


    如果是這樣,還有什麽要在一起的必要嗎?


    “並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以愛為名解決。”


    戴沐白默了默,他歎息。


    “既然你明白這個道理,為什麽還被所謂的【愛】束縛?”


    朱竹清起身,她抹了一把臉,颯然一笑:“別說得好像你不需要它一樣。”


    戴沐白笑了,笑得很開朗。


    “我當然需要它,隻是我曾經以為我不需要。”


    “那麽,你願意和我重新開始嗎?”


    戴沐白目光真誠。


    “原來你一直在等這一刻,你在等我自己徹底想通。”朱竹清終於解開了心結。


    現在的她才能夠正視他們之間的關係。


    “我依舊對與她人分享丈夫不滿,但我會自己去探究,她憑什麽能夠得到你的傾心。”


    朱竹清露出解脫的笑容:“我得知道她究竟有多優秀!”


    戴沐白搖頭失笑:“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是第三者,所以我在她麵前反倒不必小心翼翼。這也是我說,我與她更加契合的根本原因。”


    “她是誰?”朱竹清問道。


    “抱歉,暫時還不能告訴你。”戴沐白有些惋惜地說道,“她的身份很特殊。”


    朱竹清點了點頭。


    她懶得追問了。


    “既然要重新開始,那就做好我可能不會被打動的準備吧。”朱竹清寒聲道。


    戴沐白笑而不語。


    “嗯,明天出發去坤天山脈。”戴沐白走出小屋。


    朱竹清望著他離開,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她才收回目光。


    “你的愛對我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啊!”


    ??


    星羅帝國西南,坤天山脈,蒼穹峰。


    蒼穹峰上遺留劍神塵邪的力量,除了戴沐白和塵家後裔,沒有任何人能夠登上山頂。


    朱竹清在山腰處便感到無以為繼,隻好停了下來。


    “你先下山吧,去隔壁蒼嵐峰找弗蘭德院長,我上去看看,很快也會過去。”


    朱竹清沒有堅持,點點頭,轉身下山。


    時隔七年,戴沐白再登蒼穹峰。


    七年前,他還是魂尊。如今,他已經是巔峰魂帝!


    那時為了抵抗蒼穹峰上的低溫缺氧環境,他不得不隔一段時間就吸一口純氧。現在他已經可以憑借自身實力抵擋極端環境。


    “不知道老爺子和蒼嵐去哪兒了……”


    戴沐白還有點想念蒼嵐。


    畢竟像蒼嵐那麽可愛的大可愛,他是再也沒有見過了。


    瞅瞅他身邊都是些什麽?


    話癆賤狗二哈,毒舌腹黑穆白,佛係宅鹿路明非,一言不發黃炘。


    一個個,就沒有讓人舒心的!


    哪像蒼嵐小可愛,又貼心又萌。


    “嗬,那也沒見你總想它啊!”穆白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戴沐白。


    戴沐白:“愛在心裏口難開。”


    穆白仰天翻白眼。


    “他們短期內不可能回鬥羅大陸,現在山頂上啥也沒有,你跑這一趟幹嘛?”穆白問道。


    戴沐白想了想,誠懇地說道:“緬懷故人。”


    穆白咧開大嘴:“你這麽不會說話,會被打死的。”


    “緬懷雖然多用於形容對死去之人的思念,但實際上,也可以用於對活著的人的深切懷念。”戴沐白輕蔑地瞥了穆白一眼,“我雖然經常在作死,但並不會真的死。”


    穆白冷笑一聲:“聽你說得那麽大義凜然,我突然明白你上山要幹嘛了。”


    “不愧是我。”


    戴沐白來到蒼穹峰之後,確實很想念蒼嵐,也確實想故地重遊一下。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想看看他種的那株歸雲藤怎麽樣了。


    經過他的魂技升華,又生長於神經故居,這歸雲藤肯定會成為魂獸吧?


    戴沐白對此非常期待。


    那誰誰誰順手種個啥都能成為天地至寶或者絕世凶物或者驚世大帝,他種的歸雲藤將來也會有不小的成就吧?


    穆白:“……”


    想得真美。


    你有那麽多資源堆給人家嗎?


    啥也沒有還指望人家成材……也不是不可能,等個十萬年就差不多了。


    戴沐白很快來到山頂,他看著老爺子居住的小木屋,又看了看木屋旁邊蒼嵐曾經蹲過的那個巨坑,最後將目光落在一條十分粗壯的藤蔓上。


    歸雲藤的藤蔓上一般都有白色的簡單雲紋,這是它名字的由來。但這株歸雲藤上的雲紋十分複雜,竟然與蒼嵐腹部的雲紋有些相似。除了形狀上的詫異,這歸雲藤上的雲紋是青金色的。


    老爺子的神力便是青金色。


    戴沐白走近歸雲藤,能夠感受到它軀體之內澎湃的生命力。


    “它還沒成為魂獸,但也快了。”戴沐白有些驚訝,“不說別的,它這外貌變化挺大的啊……看上去確實受到了老爺子故居的影響。”


    穆白道:“老爺子畢竟在此久居,何況成神之後還在這裏停留了一會,有些神力殘留很正常。”


    戴沐白點了點頭。


    他打算再次向歸雲藤釋放“升華”魂技。


    “你不試試豐收?”穆白有些詫異。


    戴沐白道:“在冰火兩儀眼裏我就試驗過。豐收魂技可以增加植物的年限,但它不能代替時光為魂獸增加智慧。”


    “即使如此,能盡快增強實力的方法,你也不會拒絕吧?”


    戴沐白確實沒有拒絕。


    他再次對歸雲藤使出了豐收與升華兩大魂技。


    歸雲藤在短短幾分鍾內,體型再次增大,它盤踞在蒼嵐原本蹲著的那個坑裏。


    “一條沒有智慧的歸雲藤,竟然敢搶蒼穹巨鷹的地盤。不知者無畏啊!”


    戴沐白走進木屋裏看了一眼,發現屋子裏一塵不染,完全沒有打掃的必要,便在周圍溜達一圈,下山了。


    某一個神秘的世界裏,一個鶴發童顏的小老頭盤膝在青石板上,他的膝蓋上放著一把長劍,一頭藍色的小鷹落在他肩膀上。


    小藍鷹順著老爺子的目光看向遠方,發現什麽都沒有之後,它用喙叨了叨羽毛,小聲嘀咕道:“爺爺,什麽時候你才能找到家鄉啊?”


    已經過去好多年了,它肚皮上的第十道雲團都快要成型了。


    老爺子眸中劍光閃爍,他說道:“路途遙遠,大概還需要穿越幾個位麵吧。”


    老爺子也很無奈。


    他來到鬥羅大陸,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可是想找到回家的路,卻無異於上青天……不,對封號鬥羅來說,上青天並不是多難的事情。


    “我們起碼還有空間坐標,那小子……比我們還難。”


    “爺爺,你是說戴沐白嗎?”小藍鷹忽閃眼睛,聲音依舊稚嫩,“我們走了幾十年了,以戴沐白那脆弱的身體,估計過不了幾年就會老死。”


    老爺子卻說道:“他身上寶貝多著呢?況且,他那兩個武魂,無論哪一個的層次都比你還要高。”


    “但是武魂是沒有辦法徹底脫離魂師的,”小藍鷹蒼嵐說道,“武魂與魂師之間,當然是魂師為主。況且,我能夠感受到,他的武魂受到了世界意誌的極大壓製……如今他的武魂比不上我!”


    老爺子笑了笑,他摸了摸蒼嵐微微炸起的毛,說道:“蒼穹巨鷹自然是比沒有恢複的那兩個武魂強大。”


    蒼嵐對老爺子的話非常不滿意:“即使他的武魂完全恢複,也不會比我強!”


    老爺子不再與它辯解。


    鬥羅大陸上,戴沐白來到了蒼嵐峰。


    這座山峰是坤天山脈中第三高的,名字也由戴沐白命名。


    顧名思義,是為了懷念蒼穹巨鷹蒼嵐。


    第一峰幾乎無人可登,史萊克學院自然不能建在上麵。


    第二峰沉雲峰也不行,那是路明非和黃炘的老家,它們不希望自己的家被破壞。所以,戴沐白也就把這座山峰劃做擬態修煉環境的場所。


    史萊克學院的主要教學樓,實驗樓,食堂,宿舍……等等建築物,幾乎都在蒼嵐峰。


    戴沐白感歎:“鬥羅大陸上的地皮,是真不值錢啊!”


    穆白:“山區地皮都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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