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天下有一群很特殊的存在,他們原本不屬於這一方世界。


    因為數百年前的一次意外,從另一個世界卷入了這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簡單來說,就是一群外族人,他們修煉的功法完全不同於當今天下所有的修行法門,連本身的體質經脈都有很大區別。


    這也導致了他們剛剛進入這片世界的時候,引來了這個世界的許多頂尖修士的窺視,欲要將他們擒拿下窺探其中奧秘,好以它山之石攻玉,期望補全早已失傳的‘第十境’。


    但由於這群外來者也並非是弱者,戰鬥的方式也十分詭異,奮力抵抗之下,反而令這天下的許多頂尖修士吃了大虧,甚至隕落數位。


    在後來的常年交手之下,這群外來者到底是不屬於這方天地,無法利用這方天地一些規則,實力很是大打折扣。最終幾乎算得上是兩敗俱傷的情況下,不得不為了長遠考慮選擇了妥協,貢獻出他們的修行功法,以求能夠在這片天地有一方安身之地。


    這群人,就是後來很神秘的“山上仙家”,真實身份是來自天外其他世界的靈族人。


    而眼前這個名字叫做蕭遠的年輕掌旗,就是那群“山上仙家”的其中一個後裔。隻是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叛出了仙門,隱匿在‘俗世’。


    但是如此隱秘的一件事,卻被這位少年獲悉,蕭遠一時間心思百轉,第一時間將其認為是仙門之人用追蹤秘法尋出他的蹤跡,找上門來緝拿問罪。


    但立馬他就否認這個想法,如果是仙門之人的秘法,絕不會為了能夠尋出自己,才搗鼓如此瑣碎的布局。更不可能會派一個毫無修為之人前來問罪。


    他已經用“神識”確認過數遍,眼前之人既沒有修行這個世界的功法,也未曾有他們‘靈修’一脈的痕跡。


    他心思百轉,聲音越發冰冷,殺氣四溢道:“你想要的單獨對話目的達到了,說吧,你到底是誰,想要做什麽,為什麽會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要清楚,現在的我要殺你不過一念之間,你隻有一次說話的機會。”


    顧書冷手指從桌麵的圈畫裏收回,坐直了身體,正色道:“我並非是靈族之人,至於從何處知道你這個很難說清楚,要知道這個世界不是你們想象中那麽簡單的。”


    停頓了一下,似乎看出了蕭遠殺機,然後說道,“我來的目的,隻是要找你做個交易而已,


    “我可以承諾,那件東西交給我後,我會幫你解決往後所有的麻煩,包括仙門的麻煩。”最後仙門兩個字顧書冷吐字很清晰,也很鄭重。


    他當然不希望來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廝殺,分出個生死,才達成最終目的。


    很可惜,他失望了。


    蕭遠聽聞,露出恍然神色,隻是他嗬嗬嗬的笑了,聲音就猶如野獸,“原來如此,你是看中了那件玩意。但是你憑什麽有資格說出那番話,要想替我解決麻煩,那得先讓我看看你有什麽資格。”


    話還沒說完,竟然連反應的機會都不給,就直接動手殺人。


    一瞬間,一道白虹綻放光芒,將麵前顧書冷所在的一大片虛空傾瀉淹沒。


    隻是下一刻,蕭遠便發現天地響起一陣陣風雨聲,無數風雨炸響之下那道白虹被擊飛出去,一大片房屋隨之被白虹斬毀,露出一把小巧飛劍來。


    隻見顧書冷整個人與那張桌子,都保持一個不動如山的姿勢,被擊退數丈遠。隻是不知用了何種手段,人依舊坐在那張桌前,茶水微微搖曳。


    再看眼前地上,被劃出數道長長的醒目鴻溝。


    蕭遠站起身來,收回被擊飛出去老遠已斂去白虹的小巧飛劍,隻是他凝視顧書冷身上冒出的無數乳白色氣流,疑惑道:“原來是‘儒家氣運’凝聚的浩然氣,隻不過儒家浩然之氣的‘堂堂正正’為何你能夠隱藏,居然這麽多年來都沒人察覺。”


    然後又有些凝重的吐了一句:“還有‘筆落驚風雨’境界的筆力,難怪能夠擋得下我的一擊。”


    顧書冷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就這樣看著蕭遠,意思很清楚,我有資格。


    蕭遠哈哈一笑,寒聲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麽法子,瞞過了所有人,但是我隻相信絕對的實力,你還不夠資格。”


    說完心念一動,那道白虹又是一劍刹那直指顧書冷眉心。


    顧書冷又在桌麵上用手指輕輕一劃,風雨驟起,無數乳白色浩然氣交織下又將那把飛劍擊飛回去。


    然而那把飛劍僅僅是在天空打了個旋,又再次化作一道更為犀利的匹練直衝而下,那氣勢遠非先前可比。


    顧書冷神色凝重,手指彎曲往桌麵一扣。


    風雨中,有驚雷。


    轟鳴之聲,炸得方圓之間蓋過天地之音。


    小劍再次倒飛回到蕭遠手中,也沒看一眼有些電閃雷鳴的小飛劍,而是凝神感應著顧書冷身周氣運的變化,他忽然了然,開口道:


    “原來如此,聽聞顧草堂那位叫平陽朝的醫師以儒道入四境,當時我從魚幫主嘴裏知道消息後,就覺得非常的奇怪。他不過是一個頂多修煉了一年餘的普通儒家士子,怎麽可能做得到絕大部分大儒都做沒有的一身磅礴的儒道氣運。


    “沒想到這些都出自你的手筆,但你可別忘了,即便是你不知用了何種手段,借他之身替你養儒道氣運,最後用秘法轉嫁到你身上,終究是曇花一現的光陰而已。你這不多的‘儒道氣運’又能耗得了多少,擋得下我幾劍?”


    原來先前那名魚幫主的古怪行徑,是這位新任‘掌旗’用以試探顧書冷,好確認這位草堂主人是不是如傳聞那般,隻有卓絕的智謀而非修行之人。


    至於是否還有更深層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被看穿了的顧書冷也不再掩飾,咧嘴笑了笑,再也無法壓抑七竅流血的慘狀,滿臉的血跡流淌著尤為可怖。


    他擦了擦滿臉鮮血,神色寧靜,似乎沒有因為強行運用五境知神境的神念後,帶來的巨大後遺症。


    事實上,這一身從平陽朝借來的‘儒家氣運’,確實是不長久,原本就隻屬於曹家聖人一脈最後僅有那點氣運。顧書冷就是一個竊賊,用了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讓平陽朝收集了一年多,也不過的在半年前終於勉強的達到了四境。


    這也是為何一直不讓平陽朝修劍的緣由。


    一切都為了今天,他誰都算計了個遍。


    顧書冷笑了笑,滿嘴鮮血流淌,沙啞道:“我一直很討厭算計來算計去,凡事都要謀而後動處處處心積慮,這樣很不好。我更願意以劍士身份走江湖而不是以陰謀家,所以我才一個人前來,就這樣拿起劍,出門就是江湖的快意,很是令人心神向往。”


    蕭遠放肆大笑,最後止住笑意嘖嘖道:“這種話從你這種謀算家口中說出來,還真讓人貽笑大方。隻可惜如今的你真夠慘的,就你這副光景,哪怕我隻需站著不動小半個時辰,你也會因為體魄無法承受起這股氣運,以及不知如何得來的神念。”


    他看了看顧書冷一直用左手扶著的腰間佩劍上,嗤笑道:“還不出劍,是打算用作壓箱底的絕招不成。”


    事實上前兩次出手,兩人都清楚這僅僅是試探而已,但是顧書冷已經開始無法承受因為沒有修為根基,導致體魄羸弱的苦果了。


    顧書冷深深歎了一口氣,低喃了一句說不清的話語。


    隻見他手一揮,原先一直被人忽略的灑出茶水寫畫而成的水畫,被他揮灑出去。


    一瞬間天地色變,天地之間有無數的儒家浩然氣蜂擁而至,四周刹那間雲蒸霧繞,如同跨入的另一個世界。


    一個儒氣翻騰無比浩然之氣鼎盛的書香小天地。


    這片天地有著無數光怪陸離,一位位讀書士子或手捧經書朗朗背讀,或奮筆疾書一幅幅字帖行雲流水,或坐於青山飛瀑之下見山清月明吟詩作對,或舌戰群儒文大氣衝天起。


    原來他先前在桌麵上寫畫勾勒,竟是事先早就布置好了,就等著最後一筆落下,方才收官的萬千氣象。


    蕭遠身上劍氣暴漲,驚呼道:“筆落顯氣象,怎麽可能,這種儒聖神通。”


    驚懼之下他不再作猶豫,身上真氣蜂擁而出,一股強橫氣浪將四周這片小天地氣運衝得微微一滯。手中小劍真氣灌溉的已是光芒暴漲,他揚手就是一劍,那把小巧的飛劍居然快得無聲無息,斬出一線天。


    這一線天初始之時無聲無息,似泥牛入海。但五境修士全力一擊,又怎麽會毫無作用,哪怕蕭遠並非純粹“大劍修”也不該如此。


    然而緊接著天地轟然炸裂,竟然被一分為二,一半上升一半下沉,天地漸漸分開散去。


    他忽然指著已經跌坐在地的顧書冷大笑道:“原來隻是個偽境,當真是可笑。”


    察覺一切不過是虛張聲勢以後,他心中大定,原本打算全力破開一絲氣象小天地後,就立即全力逃離的心思頓消。他忽然生出一股豪情,要戰一戰這個傳說中儒聖才有的‘筆落顯氣象’。


    顧書冷連站立的力氣也都沒有,身體如同被五馬分屍一般劇痛,一身的儒家氣運結成的浩然氣,也都早已消耗一空的慘淡光景。


    但他卻沒有絲毫的疲態,神色無比的鄭重,開口似是聖人之威,“雖然是個偽境,但殺你卻是足以。”


    一指劃出,天地之氣開始真正的消散,如同遲暮老人最終沉眠前,生機開始耗盡。同一時刻,那些先前顯露出來的無數千姿百態的讀書士子們,竟然一個個紛紛抬頭望向蕭遠,無不齊齊怒吼:“豎子安敢害我曹家聖人正統血脈,其心可誅,必當誅之!”


    蕭遠如遭重擊頓時捂著心口,鮮血狂噴而出,一時根本停不下來,那把飛劍也都哀鳴一聲掉落在地。


    此時方才知道,這位心思歹毒的陰謀家,是故意等著他斬出那一劍,好讓那些殘存的曆代聖人氣數鎖定他的‘惡念’和氣息。


    顧書冷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哆嗦著用劍撐起身子,冷笑了數聲。


    此時,天地再無儒家之氣,那些萬千的氣象也都消散一空,恢複原先滿目瘡痍。


    他望了望無比凝實的天空,一時間百感交集。


    其實平陽朝不是旁支,而是魯國曹家聖人的正統血脈,當時曹家為他能夠與保住這一條血脈,不知死了多少人。


    剛才的秘術,以及‘偽境’,都原本就是曹家聖人隱藏在曹家氣數當中,留給後輩子孫的一道保命手段。在自身獨屬於曹家的儒道境界達到一個關卡之時,就會領悟曹家儒道的精髓。


    在原著後期也是一個很厲害的殺手鐧,卻被他竊取浪費在這裏。


    他能夠使用這道殺手鐧,一是有著平陽朝的配合。還就是歸功於曹家聖人隕落後,將所有氣數散到天地之間,但凡讀書人不用拜入儒道,人人皆可讀書養儒家氣。


    在很早之前他就計算好,利用平陽朝聚集曹家聖人死後,分散在天地所遺留的氣運,留作這一次收官之用。可以說得上為了今日的行動,他將所有家當都給扔進去,絕不允許失敗。


    雖然一開始還打算期望著這位‘山上仙家’後裔,能夠與他談攏,不必打打殺殺,隻可惜不過都是有些幼稚的幻想罷了。


    他很清楚自己這麽一番損耗,就等於殺雞取卵,自己光景慘淡不說,還把曹家在這世間那點僅剩的氣數,也給揮霍得差不多了。


    恐怕在當今世上,再難有曹家血脈的立足之地。


    曹家本就不欠他,這一回反而他欠了曹家太多,無論是前世或者今生。


    在顧書冷來到這個世界後,平時所見所聞不多,但唯獨魯國曹家對他影響最深。


    也是唯一一個筆墨最少的劇情,仿佛這一段本該影響深遠的事跡,被當時的自己所遺忘。


    顧書冷雖然有時也偶爾會用上帝的視角俯視芸芸眾生,但也都自覺地檢閱自己過失。查看在原著劇情上,是否那些地方不該有或者過頭,要時時叮囑自己挖坑要埋坑。


    而這些事就好比種樹。


    不是你播下了種子,就會發芽成長為小樹,最後成就參天大樹。


    如果你不去打理,有可能根本就不會發芽,甚至你發了芽,也會因為沒有打理會導致枯死。


    但在這些坑裏,獨獨在曹家事跡上,沒有把坑填上。


    當年從事情發酵,到魯國幾乎人死絕,十九州讀書氏子斷絕了傳承。這些足以讓許多夫子讀到這一段記載的時候,都會聲淚俱下,痛罵大豐那位皇帝陛下失德無道的真實事跡,都在他進入這片天地之後的所聽所聞。


    能夠將一件事被後世所有讀書人時時拿出來品評的,絕不是一句話就能帶過的。而是足夠的影響甚遠,深入人心,才能夠有資格被後世人銘記在心。


    那些夫子所罵,這何嚐不是在怒罵自己這位執筆人的不作為,把不該漏掉的地方一筆帶過的罪過。


    顧書冷收回複雜的思緒,拄著劍顫抖著身子走到已是奄奄一息,全身經脈以及氣海都被轟碎的蕭遠身邊,低頭俯視著。


    蕭遠眼珠早已被那一道道目光給炸成一雙血窟窿,但殘存的五境感知仍舊是察覺到顧書冷的靠近。


    他居然嘶啞笑出聲來,用低不可聞聲音艱難問出一句話:“原來他是曹家後人,隻是你這樣活著,真不累嗎,你還有誰是不被你算計的。”


    顧書冷沉默著沒有回答,有些事情或許真的到臨死前,才會想得一清二楚。


    他想了想,覺得應該要幫他做些什麽,於是蹲下身體,低聲說了一句什麽。


    這位將死的蕭遠不知是聽到了,還是因為死前的抽搐。他突然雙目圓瞪,想要有所動作。


    卻因為油盡燈枯無力回天,重重的氣絕而亡。


    這位在原著裏有著濃墨重彩的角色就這般隕落在此處,如同未出世的曇花,都來不及“一現”。


    他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往後的人生裏,其實原本就應該有著一段屬於他的,曲曲折折的傳奇事跡。


    顧書冷並攏右手,一個手刀透過他的小腹,從他氣海中取出一個小物件。


    他這時候才徹底確認,這位在將來有資格爭奪‘最強反派’席位的角色,看來並沒有開發那一件寶物,不然估計變數會是無數個。


    握在手心仍舊能夠透過合並的五指縫隙,滲出的金光四溢。


    但他卻沒有絲毫準備收起來的意思,扶著腰間長劍冷笑了一聲,悠悠開口道:“齊老先生,既然已經來了那麽久,是時候出來好好談談了吧。”


    他們兩人鬧了這麽大一番動靜,但四周卻一個人都沒有發覺,甚至連先前那些監察司官吏們都無影無蹤。


    不過這一切都不如何出人所料,當那名老人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就更如此了。


    齊劍潭笑眯眯的站在前方不遠處,雙手攏袖如同一個鄉野老農,他笑道:“原來這就是師叔祖一直苦苦尋找,能夠解決‘命格’的重寶,看來小齊來的可正巧是時候啊。”


    顧書冷坐北朝南,老人坐南朝北,兩人目光對峙。


    這一次,他沒有躬身行禮,唯有殺意漸長。


    就像麥子熟了,手提鐮刀的老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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