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考生們焦急的等待中,農曆三月來臨。


    隨著會試放榜的日子接近,整個汴京城都變得熱鬧異常。


    由於此時正值杏花開放的季節,所以會試的榜單也被稱作杏榜。


    這一天,貢院門口被擠得水泄不通,有的人為了能夠看到榜單,甚至直接爬到了樹上。


    當然,像東昌侯府這樣的勳爵人家是不用親自去看榜的,直接在貢院前的酒樓等候,派家丁去看榜就好了。


    酒樓的老板也是很會做生意,樓上的雅間都被冠以“獨占鼇頭”“一舉奪魁”的名稱,平時這樣的雅間也就是幾貫錢的消費,今天直接要價到百十貫,就這還很難搶到,需要提前預約。


    那些商賈就是再有錢也訂不到,一般都留給官員跟勳貴。


    秦浩此時就在“蟾宮折桂”的包廂裏,而隔壁就是寧遠侯府,這次顧廷燁中舉歸來總算是讓顧偃開對他有了些許改觀,畢竟是親生兒子,科考這種人生大事,自然是關心的。


    隻是小秦氏的臉色就有些不太好了,隻能在那強裝笑意,心裏卻在祈禱。


    “滿天神佛保佑,可千萬不能讓顧廷燁考中啊,要不然我家顧廷煒如何繼承爵位”


    還有顧廷燁的四叔、五叔兩家人,一個個裝作很關心的模樣,看得顧廷燁直想吐。


    實在受不了這一家人的虛偽,顧廷燁編了個上廁所的理由來到秦浩這邊的包廂。


    “是廷燁來啦,快坐。”秦柳氏招呼道。


    要說起來顧廷燁跟東昌侯府的關係也很微妙,大秦氏跟小秦氏都嫁給了顧偃開,偏偏顧廷燁卻是白氏的兒子,跟東昌侯府沒有血緣關係。


    再加上顧廷燁之前在汴京城的名聲,秦俊業跟秦柳氏都不太待見這位浪蕩公子。


    隻是後來,秦浩跟顧廷燁交好,再加上他又考上了舉人,這才逐漸接納。


    “多謝舅母,見過舅父,表弟。”顧廷燁也沒有客氣,行了個禮便坐了下來。


    秦浩調侃道:“表兄看來此次胸有成竹啊”


    顧廷燁不無得意的笑了笑:“別說,這次科舉我還真有些把握,此次的策論事關馬政,父親從小教我舞槍弄棒,我也感興趣,對此馬政也略有了解。”


    秦柳氏跟秦俊業的心情有些複雜,特別是秦俊業聞言不禁暗暗悔恨,當初怎麽就沒教兒子一點棍棒,說不定這次考試就能用得上了。


    秦浩倒是比較坦然,反正考都考完了,馬上就要放榜,現在說這些都於事無補,靜待結果就是了。


    “對了,元若怎麽樣了”顧廷燁詢問。


    秦浩搖搖頭:“剛從貢院出來時病了一陣子,現下應該大好了吧,可惜.......”


    齊衡的學識還是很不錯的,如果是考題不是馬政,或許還有機會。


    其實從貢院出來,齊衡就心裏大概有數了,想起他跟平寧郡主打的賭,估計想要娶明蘭是沒戲了,所以才大病了一場。


    不過今天是放榜的日子,齊衡還是來了,或許還是心中存有一絲僥幸。


    平寧郡主的心情有些矛盾,一方麵她不想讓齊衡贏了賭局,一方麵她又想讓兒子高中,最終隻能化作一聲輕歎。


    齊國公府訂的包廂在前麵一棟酒樓,由於下麵的人太多,秦柳氏跟平寧郡主這倆閨蜜也隻是在窗戶口打了聲招呼。


    “咦,那不是盛家的馬車嗎”顧廷燁忽然指著下麵的人群。


    秦浩一看還真是於是就讓不器去把他們請上來,以盛家的門第自然是訂不到這樣的包廂的,隻能坐著馬車去看榜。


    過了一陣子,盛紘就帶著一大家子進了包間。


    “侯爺,柳大娘子,叨擾了。”盛紘隻是澹澹的道了聲謝,作為讀書人若是對勳貴表現得太過熱情,或者態度太過謙卑,是會被恥笑的。


    作為宋朝士大夫,不僅要會做事,還要懂得為自己揚名,很多禦史就專門逮住勳貴往死裏整,並不是跟勳貴有仇,而是為了展現自己疾惡如仇的一麵,賺取“清流”的名聲。


    秦俊業也沒有生氣,畢竟秦浩去盛府上學的事情還欠著的人情,而且他也習慣了這些文官的做派。


    秦柳氏倒是對王若弗比較熱情:“王大娘子快坐,這就是三位千金吧一個個都是美人胚子,真是有福氣。”


    王若弗頓時覺得很有麵子,侯爵夫人都誇自己有福氣。


    “還不快給柳大娘子見禮”


    “大娘子淑安。”三個丫頭這回倒是齊聲聲的見禮。


    秦浩這邊也跟盛長柏聊了起來:“怎麽樣,有把握嗎”


    盛長柏苦笑著搖頭:“哪來的把握,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看得出來,最後的策論題也把他給難住了。


    顧廷燁忽然想起了什麽,衝石頭低聲耳語了一句,石頭快步離開,很快又跑了回來,手裏還捧著一個盒子。


    顧廷燁接過木盒,走到明蘭麵前:“貢院天寒地凍,這次多虧了姑娘的護膝,這個就當是回禮好了。”


    說著直接打開了木盒,裏麵靜靜躺著一支金步搖,金步搖上還鑲嵌了一顆翠綠的寶石,在眼光下更顯奪目。


    墨蘭跟如蘭都嫉妒的看著明蘭,特別是墨蘭,那神情恨不得現在就搶過來。


    明蘭連忙站起身,擺手道:“二叔,不用如此客套,不過是一對護膝而已,明蘭實在受不起如此厚禮。”


    顧廷燁還要勸她收下,秦浩開口道:“表兄,知道你有錢也不用如此顯擺啊,再說了盛大人家風清流,你那這黃白之物豈不是辱沒了盛家門風”


    “這樣吧,不器,去把我那支新得的紫毫筆取來。”


    很快不器就取來了紫毫筆,秦浩直接用紫毫筆的木匣換了顧廷燁的木盒,然後獻寶似的將裏麵的金步搖插到秦柳氏的頭上。


    “母親,您看我這買賣做得如何”


    “哈哈”


    秦浩的這番騷操作頓時引起眾人一陣哄笑。


    秦柳氏笑罵:“你們看看我這個兒子,還說是讀書人呢,淨占人家便宜了。”


    王若弗卻羨慕道:“柳大娘子說的哪裏話,這麽孝順的兒子,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呢。”


    王若弗是真的羨慕,嫁了個老公像老板,生了個兒子像老爹,這些年別說什麽像樣的禮物了,就連貼心話都沒跟她說過幾句。


    原本包間裏尷尬的氣氛瞬間無影無蹤,盛長柏也對明蘭笑道:“即是一支筆,你就收著吧,回去也把字好好練練,免得讓人笑話。”


    “多謝二叔,多謝小侯爺。”


    明蘭窘迫的道了聲謝躬身收下木匣,又坐回自己的角落。


    “哈哈”包間裏又是一陣哄笑。


    正當此時,忽然,貢院門口一陣騷動。


    忽地有人高喊:“放榜了!”


    瞬間,眾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過去,就連秦浩也望向窗外。


    貢院門口黑壓壓的人群不時爆發出歡呼聲,每當人群中有人振臂高呼:“我考中了。”


    頓時就會引起周圍人羨慕到死的目光。


    當然,也有人找遍了榜單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名字,絕望失落地離開貢院。


    過了差不多一刻鍾,忽然酒樓裏傳來一陣嘈雜聲,有人高喊。


    “恭喜忠勇伯公子高中杏榜!”


    忠勇伯興奮得手舞足蹈:“賞,重賞,哈哈,我兒高中了!”


    會試是沒有排名次的,所有上榜的都會被稱之為“貢士”,隻有第一名會被點為“會元”。


    考中了“貢士”就有資格參加接下來的殿試,而殿試是不罷黜考生的,也就是說隻要上了杏榜,最差也能博得一個“同進士出身”。


    對於勳貴人家來說,能夠考上進士,那絕對是鳳毛麟角了,也難怪忠勇伯如此興奮。


    隨後,陸續有零星的喜訊傳來,畢竟勳貴人家,出產紈絝子弟才是常態,青年才俊什麽的,大體上屬於基因變異的範疇,可遇而不可求。


    包間裏的氣氛一時也變得有些沉重,所有人都清楚,杏榜上下完全是兩種人生,考不上管你以往有多麽驚才絕豔,也就是個舉人,考上了,就直接晉級為士大夫階級。


    在宋朝士大夫簡直不要太爽,刑不上大夫說的就是宋朝,不像明朝,弄不好就要被皇帝拉出去打屁股。


    宋朝的士大夫不僅年薪極高,各項福利待遇也堪比後世的公務員,基本隻要不造反,混個衣食無憂是不成問題的,像盛紘最大的願望就是熬到七十歲,混一個三品榮休,在職時的福利待遇,一樣不少。


    宋朝官員有多富有據說司馬光等人見德才當時首屈一指的一介名士邵雍,一貧如洗,實與大學者的身份不匹配。於是富弼和司馬光竟然組織一些退休官員,合資為他在洛陽天宮寺西天津橋南興建了一座麵積碩大的莊園。


    相傳邵雍莊園內小橋流水,田連阡陌,單住房就有三十多間。


    邵雍欣然笑納之餘,把莊園命名為“安樂窩”,還寫了一首詩來表達了自己的由衷感激之情。


    詩曰:“重謝諸公為買園,洛陽城裏占林泉。七千來步平流水,二十餘家爭出錢……”


    由此可見,宋代官員多有錢。


    忽然,酒樓再度傳來一陣嘈雜,忽地就聽有人氣喘籲籲的高喊。


    “老爺,公子,中了!”


    盛紘一聽就坐不住了,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冬榮。


    一開始盛紘還怕是自己聽錯了,結果王若弗已經激動得站了起來。


    “我兒中了,長柏,你高中了啊!”


    盛長柏也不太確定,一向穩重的他直接跑到包間門口,一把拉住剛剛跑上來的冬榮。


    “我中了嗎我真的中了嗎”


    冬榮興奮地點頭,喘息道:“中了,公子,我看得真真的!”


    這下整個包間的氣氛變得熱烈起來,秦浩跟顧廷燁向盛長柏道賀。


    “恭喜長柏兄得償所願!”


    盛長柏也反應過來拱手還禮:“子瀚、仲懷必定也能一舉中第。”


    王若弗已經激動得哭了,弄得一旁的盛紘嘴角直抽抽。


    墨蘭的神情有些古怪,她親哥哥現在連舉人都沒考上,盛長柏竟然考上了進士,雖說表明上瞧不起如蘭,可實際上她羨慕得要命。


    特別是看如蘭那副得意的表情,墨蘭恨不得跟她換個哥哥。


    明蘭也向盛長柏恭賀道:“恭喜長柏哥哥。”


    盛長柏此時已經平複了心情,隻是澹澹點頭:“總算不負至親期盼。”


    秦柳氏也衝王若弗道:“王大娘子這回可是得償所願了。”


    王若弗倒也不傻,連忙道:“小侯爺學識遠超我兒,必定也能高中的。”


    這話秦柳氏倒是愛聽,對王若弗又更熱情了一分。


    就在此時,忽然酒樓又有了動靜,這回秦俊業聽得清楚,這是他身邊最得力的仆人。


    不消片刻,就聽有人高喊。


    “東昌侯府小侯爺,高中…….會元!”


    這下整個酒樓彷佛發生了地震,所有勳貴的包廂都被推開,然後望向來人。


    會元意味著什麽


    整個大宋三年一屆會試,隻有一人獨享的名號,代表著這一屆所有讀書人的頂峰。


    即便是寒門子弟,能夠考中會元的也可以稱之為文曲星轉世,而勳貴人家,好像有宋以來,這還是第一個。


    即便是平時跟東昌侯府沒什麽來往的勳貴,都上門來道了聲賀。


    畢竟勳貴跟士大夫階級一直相互看不順眼,勳貴認為士大夫就是一群酸儒,而士大夫覺得勳貴就是一群躺在祖輩棺材板上混吃等死的蛀蟲。


    秦浩作為勳貴子弟,現在卻在對方擅長的領域拿到了最高榮耀,這可不僅僅隻是為東昌侯府掙了麵子,連帶著讓勳貴人家往後也有了吹噓的資本。


    你們不是說我們勳貴沒有人才嘛,你看看我們東昌侯府的小侯爺,那可是正兒八經的會元!


    秦俊業還從來沒受到過如此禮遇,弄得他都有些手足無措,當然,更多的還是激動,他兒子居然考中了會元!


    這是他之前做夢都不敢想的,原本他對秦浩的期望也就是考中就行,哪怕殿試之後混個同進士出身,也足夠光宗耀祖了。


    隔壁的寧遠侯府顧偃開帶著小秦氏也前來道賀。


    “大舅哥,恭喜啊,東昌侯府出了個文曲星啊!”


    顧偃開的語氣有些複雜,既有對秦俊業生了個好兒子的羨慕,又有對顧廷燁的期待,畢竟在盛家讀書的四個人當中,已經有兩個高中了,說不定顧廷燁也能考上呢


    小秦氏也熱情的拉著秦柳氏恭喜道:“嫂嫂,真是好福氣啊。”


    這一刻小秦氏跟顧偃開的心情其實是一樣,看別人的兒子好,總是不由想到自己兒子身上,隻不過她想到的卻是親生兒子顧廷煒。


    隻是一想到顧廷煒的紈絝做派,她就不由心累。


    顧廷燁也很高興的衝秦浩道:“子瀚不僅高中,而且一舉奪魁,當真當人佩服!”


    盛長柏對秦浩的學識向來是佩服的:“子瀚學識遠在我之上,考中會元也不算意外。”


    王若弗原本還洋洋得意自己兒子高中了,結果轉眼秦浩不僅中了,還高中會元,頓時剛剛升起的那點傲氣就消失不見了,對著秦柳氏一通吹捧。


    秦柳氏此時才剛剛反應過來,她兒子高中了還是會元


    另外一邊墨蘭跟如蘭看向秦浩的眼神就差變成桃心了,那可是新科會元啊!多少文人都是可遇而不可求。


    明蘭最先反應過來,微微欠身:“恭喜小侯爺高中會元。”


    秦浩也有些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中了會元,原本以為能考中就不錯了,難道是這一屆的題太偏的緣故


    秦浩跟盛長柏接連高中,也讓顧廷燁心癢難耐,同時又很緊張,目光不時的往外麵望去。


    此時貢院門前正在上演一副榜下捉婿的鬧劇,也算是汴京城的老傳統了。


    特別是那些豪商,這可是一個可以獲得階級提升的捷徑,付出的代價也僅僅隻是一個女兒,外加一些財物而已。


    勳貴們也沒有閑著,帶著家丁上演了一出搶人大戰。


    不少汴京民眾把這個當做是保留項目來看,一個個看得津津有味,隻能說,古代民眾的娛樂生活真是太貧乏了。


    終於寧遠侯府去看榜的人都回來了,一個個神色暗然。


    顧偃開的臉色有些不太自然,揮了揮手,便帶著小秦氏離開了,絲毫沒有理會顧廷燁。


    小秦氏心中暗喜,這對於她來說是最好的結果了,自己娘家侄兒高中會元,顧廷燁落榜,必然她在寧遠侯府的地位也會提升。


    盛紘見狀也帶著家人告辭,自家長子高中,自然是要好好慶祝一番的,得好好準備準備。


    顧廷燁卻有些不甘心:“不可能的,我的策論怎麽可能會落榜”


    秦浩見顧廷燁如此篤定,忽然想到一個人。


    原劇中就是他像官家打小報告,才導致顧廷燁不僅落榜,還讓官家大怒,要他五十歲之後再來考。


    那個人就是寧遠侯府長子——顧廷煜。


    秦浩也隻能提醒道:“不如讓你父親托人問問”


    顧廷燁咬咬牙,一拱手便告辭離開。


    外人都走了,秦柳氏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大笑起來。


    “哈哈,我兒是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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