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雲看著眼前的各色藥液,雙眸微闔,將火靈丹的凝丹過程在腦中仔細又過了一遍。


    “開始吧。”片刻後,聶雲緩緩睜開眼睛,雙手輕放在冰藍色的鼎壁上,乳白色氣機隨之洶湧而出,地火徒然升騰,將鼎內各色的藥液緩緩包裹,又在聶雲的控製下逐漸歸於一處。


    因為火靈丹的主要功效就是將火靈桃的功能最大程度的開發出來,所以更要控製好那些輔助藥材,既不使它喧賓奪主,也不能使它毫無作用,這就極為考驗煉丹師本人對藥性的精微把控。


    聶雲額角滲出絲絲冷汗,汗珠一路滑下,經過臉頰滴落在青色的衣袍上,形成一灘灘淺褐色的印記,可他卻渾然不覺,兩隻眼睛死死盯著鼎爐內,小心翼翼的把控著火候。


    哪怕聶雲已經有過成功煉製出火靈丹的經驗,但還是不敢有絲毫大意,畢竟這...真的很貴。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聶雲眉眼中的凝重也是逐漸消失,一縷喜色漸漸爬上眉梢,那鼎內的丹藥也是漸漸渾圓成型了起來。


    啪,隻見聶雲嘴角不自禁的上揚,輕拍鼎蓋,一枚赤紅渾圓的丹藥便出現在了他的掌中。


    “成了!”


    通過鼎上的小洞,李夫子親眼見證著那灘藥液逐漸聚攏,又逐漸變得橢圓,再到最後化作了一顆赤紅渾圓的丹藥,心裏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說是驚喜吧又感覺有點失望。


    驚喜的是憑眼前這個小家夥的天賦,不出十年嶽麓,不,大乾的煉丹界將冉冉升起一顆巨星,而失望的是眼前這顆將來的巨星似乎有點兒三分鍾熱度,沒能趁此機會好好鞭策一下他。


    種種思緒混雜在心頭,李夫子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李夫子?”聶雲撇過頭來輕聲叫道。


    “嗯?”李夫子微微一震回過神來,旋即有些無奈的遞過手中的九號符牌笑道:“小瞧你了,呶,拿去吧。”


    “多謝夫子!”聶雲笑著接過符牌,有些迫不及待道:“夫子,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去九號煉丹室看看了!”


    “嗬嗬,去吧去吧。”李夫子擺了擺手,看著聶雲離去的背影又忍不住道:“聶雲,我在大學堂教書二十多年了,你是我遇見的煉丹天賦最好的一個,但切不可驕傲自滿,煉丹之路本質為草木之道、天地之道。而我們隻是路上旅人罷了,篳路藍縷方能窺見更多的精彩,聶雲,我由衷的希望你可以走的更遠!”


    聶雲腳步微微一頓,剛想轉頭說些什麽,石門便轟然落下。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一號煉丹室內,李夫子呢喃的細語聲悠悠回蕩著。


    ......


    從一號煉丹室出來的聶雲站在黑色的石門前良久,眼底閃過一絲迷茫,片刻後輕輕歎了口氣,緩步走向了九號煉丹室。


    走了沒兩步便看見了九號煉丹室的牌子,從外表看上去和聶雲原本的二十三號煉丹室並沒有什麽區別,依舊是一扇黑色的石門,石門的正中央有著一塊凹槽,聶雲輕輕將手中的符牌嚴絲合縫的按了上去,石門便轟然打開。


    入眼並沒有瞧見什麽特別的,四周是黑漆漆的石壁,隻是略微寬敞了些,角落處仍是那個熟悉的沙漏緩緩流動著,中央依舊擺放著一個樸素的蒲團,不過蒲團前不像其他煉丹室那樣擺放著一個低級藥鼎,隻有一個幾寸大的出火孔。


    真正的煉丹師都有著屬於自己的藥鼎,而學堂免費提供的低級藥鼎給剛入門的煉丹師用用還行,對於上了雛鷹、潛龍榜上的學生來說倒不如沒有。


    聶雲踱步走到蒲團前緩緩坐了下來,沒有火急火燎的拿出冰魔放置出火口上體會九號煉丹室的不同,而是就那麽坐著,雙眼有些無神的看著眼前的出火口,靜靜地坐著,漸漸的一股玄妙的氣息悄然降臨。


    來自冥冥中的玄妙的氣息悠悠回蕩,最後逐漸凝成一道虛影,同樣雙目無神,同樣盤腿而坐。


    武珍堂院前處,老者躺在太師椅上,微閉著雙眼,輕搖蒲扇,靜靜的享受著這冬日暖陽,片刻後兀的睜眼,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縷精光,目光遙遙看向煉丹堂的方向,悠悠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空間意義上的阻隔,一眼望見了盤腿坐於蒲團上的聶雲。


    “叩問本心麽...”


    老者搖著扇子的手微微一頓,輕聲呢喃:“太早了,實在是太早了。”


    到底為什麽煉丹?


    為了賺錢?為了變強?還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草木之道?天地之道?


    聶雲似乎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隻是知道這樣做應該是對的,既然是對的,那麽他便認真去做,努力將它做好就夠了。


    事實似乎也是如此,他努力將它做好了,所有人包括李夫子也都誇他是個天才,但...真的夠了嗎?


    不了解他的人以為他是三分鍾熱度,在獲得足夠的金錢、獎勵、名聲之後便將之拋擲一邊,了解他的人認為他成熟且清醒,在沒有經濟壓力之後完全沒必要枯燥而乏味的煉製低級丹藥賺錢,而高級丹藥光是藥材的獲取就比較麻煩,暫且放置一邊,提升自己的實力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可我自己呢?煉丹對我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聶雲默默低語,質問著隱藏在心底處的那個自己。


    眼神渙散間,聶雲隱隱看到一個人,秀氣的臉龐掛著一絲微笑,身穿青袍,麵對著他盤腿坐在一個蒲團上淡淡的開口:


    “為了賺錢,武珍堂裏的東西太貴了,而我們太窮了,窮的隻能精挑細選的一本滄瀾劍典,窮的隻能買下一枚破脈丹,若隻是我們那也就罷了。”另一個聶雲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道:“可我們的師姐不應該和我們一樣,這是我們的失職。”


    “至於實力的提升,那隻是附帶品罷了,也許我們把學習煉丹的精力放在修煉上,再通過任務堂賺取武幣購買丹藥,也許我們比現在更強!”那個聶雲繼續溫和的笑道:“我們在大學堂裏很安逸,每天練練丹上上課,和師姐打打鬧鬧很不錯不是嗎?哪怕學堂搞出來的雛鷹、潛龍、總榜我們也並沒有真的放在心上,若是真的急著變強,我們早就可以服下那枚破脈丹了。”


    “僅此而已嗎?”聶雲喃喃低語,似是在自語又似是在詢問另一個自己。


    “僅此而已。”另一個聶雲微笑點頭。


    聶雲的眼神中透出一絲茫然,突然感覺自己一直都隻是活在別人的期待裏,因為這件事被所有人認為是好的,他便努力去做,僅此而已罷了。


    “果然還是太早了麽?”


    武珍堂前院處的老者手中的蒲扇停止了晃動,罕見的從那張太師椅上坐了起來,搖頭輕輕一歎,一股無形的波動一閃而逝。


    九號煉丹室深處,原本溫順無比的赤紅色的火焰突然肆意奔湧了起來,掀起了陣陣火星,火星透過出火口點到了聶雲衣袖,將青色的衣袍灼出一個黑洞。


    突如其來的灼燒感將聶雲從迷茫中拉了出來,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輕輕撲滅了衣袖上的火星。


    “哎。”聶雲搖頭一歎,默默掏出藥鼎冰魔放在了出火口,可突然他眼神一滯,目光絲絲盯著自己被燒穿的衣袍處,點點黑色焦炭一般的物質點綴在洞口處。


    聶雲伸出雙指搓了搓,邊緣的黑色焦炭便簌簌落下,聶雲再一次愣住了,盯著那抹黑色的焦炭愣住了。


    這大部分藥草燒毀呈焦炭狀,這衣服燒毀緣何也是焦炭狀?緣何金屬燒不出?緣何泥沙燒不出?而金屬泥沙為何不能用來煉丹?


    聶雲思考了良久,似是哀歎般的搖了搖頭,搞不清,弄不明,終究還是太淺薄了啊。


    “嗯?”聶雲忽的再次愣住了,繼而又大笑了起來,淺薄,知道自己淺薄那就對了!


    恍惚間,一個虛幻的聶雲再次出現在了聶雲的眼前,依舊是一身青袍,盤坐於蒲團上含笑望向聶雲。


    這一次,聶雲沒有等他開口便斬釘截鐵道:“你錯了,也許我最開始煉丹隻是為了賺錢,但是從我真正接觸草木之道時就不僅於此了!”


    虛幻的聶雲望著他,嘴角含笑並沒有打斷他的說話,而是靜靜聆聽著。


    “緣何草木燒至最後變為一灘焦炭,緣何泥沙反而能燒成晶瑩,緣何金屬隻能燒至液態而後又會重新凝固...了解這些事物的本質,了解這天地間的本質,令這世間萬物皆可成丹將是我畢生的追求。”


    聶雲眼底燃燒著一種莫名的火光:“而我對實力的渴求早在十幾年前便定下了,那枚破脈丹之所以不用也是我想等到突破任脈或者督脈時使用。”


    “我要變強!強到可以看清世間的每一株草、每一粒塵,強到天地在我眼中再沒有隱秘,而更重要的是,我要強到世間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她,讓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做她任何想做的事!”


    “你是你,吾是吾。”虛幻的聶雲沉默良久後眼底閃過一絲複雜,沒用我們來自稱,而是釋然般的張開了雙臂,整個身體也漸漸變得虛幻透明起來,若隱若現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淺淺的弧度緩緩低吟:“斬吾方見真我。”


    “好小子,問道可期。”武珍堂院前的老者渾濁的雙眼微微睜大,罕見的閃過一絲詫異,片刻後又露出一抹笑容重新躺回了太師椅上,有上有些年頭的蒲扇再次輕輕搖晃起來,仿佛從未停止過。


    他本意是想將聶雲從那種狀態中拉出來,避免他陷入魔障從此一蹶不振,沒想到啊...老者輕輕緩緩閉上雙眼。


    “長江後浪推前浪咯。”


    叩問本心,明心見性,那本該是自在者的問道之路,隻有真正認識到了自己,看破一切表象,明悟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方才有那麽一絲可能得以叩問大道。


    否則,心都不誠,何以問道?


    “斬吾見我方知我非我。”聶雲突然感覺渾身都變得輕鬆了起來,嘴角勾勒出一抹快活的笑意:“從今起,方知我緣何修煉。”


    聶雲突然站起身,打開了石門走向一號煉丹室門前,在黑漆漆的石門上略一摸索,留下了一行字跡後轉頭便走: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此亦是雲之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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