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叫做劉憲國,生於清德宗光緒八年。十八歲那年趕上八國聯軍侵華,他在山東加入了王立言領導的義和團。倒不是覺悟有多高,實在是因為那年頭沒錢沒糧,人吃人都不稀奇。正所謂撐死膽兒大的,餓死膽兒小的,與其被人吃,還不如去吃人,惡是惡了點,至少一日三餐不用愁。


    可是誰知,義和團運動高開低走,沒多久就被清軍鎮壓。在接連不斷的圍剿下,義和團的大師兄們死的死,逃的逃。


    有道是樹倒猢猻散,在王立言被殺之後,劉憲國帶著一幫拳匪逃回了山東老家的深山裏。幾年之後風頭過去,又占山為王做了響馬,改名劉顯國。再後來,抗日戰爭爆發,劉顯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好日子也到了頭,被路過的解放軍剿了,從良參了軍,加入了浩浩蕩蕩的抗日洪流之中。


    我是1945年出生的,為了慶祝抗戰勝利,爺爺給我取名叫做劉霄漢,取自毛主席的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中的“萬木霜天紅爛漫,天兵怒氣衝宵漢。”


    在我二十一歲那年,文革爆發,由於我爺爺的背景問題,被扣了個反動分子的帽子,沒鬥幾回,就給活生生整死在了牛棚裏。父母也因此受到牽連,被帶走調查。而我呢,因為政治背景還算幹淨,僅僅是把我逐出了軍隊。


    當時的情況,在父母的問題得到澄清之前,複員是不可能了。閑賦在家是坐吃山空,出門工作又無技傍身。思前想後,考慮再三,唯一的去路就隻有上山下鄉了。


    本著“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到那裏是可以大有作為的”原則,我跟包大膽兒還有七八個知青一起坐上了去內蒙的火車。包大膽兒是我部隊裏的戰友,原名叫做包得勝,長的膀大腰圓,皮膚黝黑,平日裏脾氣暴,膽子大,所以得了包大膽兒這麽個外號。聽說我被逐出了部隊,他一怒之下把告我黑狀那人給胖揍了一頓,結果也被開除了軍籍。


    我們去的那地方叫做二道河子,之前本來商量著去雲南,說那裏風景優美,是人間天堂,不過卻被告知編製滿員了。後來聽人說內蒙也不錯,草原遼闊,地青天藍,還有牛肉吃,牛奶喝。可一到地方,眾人全都傻了眼了,這裏除了茫茫的望不到盡頭的原始森林,哪裏有草原,連塊像樣的平地都沒有。沿著山路走了大半天,眾人終於到了目的地,二道河子村。


    我們這幾個知青住在村裏的知青點上,我跟包大膽兒所在的這一戶家主叫做乞顏拉克申,五十多歲了,單身老漢一個,瘸了條腿,至於原因,他沒告訴我們。


    知青平日裏的活不算太重,下地的時候不多。我被安排在供銷社做代銷員,而包大膽則被安排去守林場了,都是輕鬆活兒。可是安逸的日子沒過多久,村子裏就出事兒了。


    那天我放工回去,剛走半道上,忽覺地麵一陣顫動,接著就有人大喊:“不好了,地震了!大夥兒趕緊從家裏邊兒出來!”不一會兒,大路上就聚集了不少村民,地裏的勞動力問訊也都趕了回來。


    地麵的震動幅度不大,持續了不到三分鍾就停了。眾人四周一看,見房舍建築沒什麽損壞,地震也沒有持續的態勢,便要作鳥獸散。就在這時,包大膽兒急匆匆的跑了回來,他上氣兒不接下氣兒,對眾人邊比劃邊說:“林場後邊兒的山裂開了一條大縫!”


    林場後麵的山叫做燕窩山,並不是形狀像燕窩,而是這座山的背麵是一整塊峭壁,每到春季,峭壁上就有大量燕群築巢,故得名燕窩山。


    因為擔心燕窩山的裂縫會引起坍塌,於是村長派了幾個漢子去林場後邊兒瞧瞧究竟,其他人則各自散去。


    晚上開會的時候,村長告訴我們,說燕窩山開裂很可能是白天的地震引起的。派去的人四周檢查過,山座很穩,地基也沒有下陷,應該沒什麽事兒。雖然村長這麽說,不過我的心裏總覺得這件事兒有些不對勁,究竟哪裏不對勁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我琢磨著得找個機會去林場後邊兒看看。


    我們去二道河子的時候已經快立春了,眼下正趕上春耕。由於整個生產隊總共才三頭牛,所以一到打急的時候,還得把人當牛使。我跟包大膽兒都下水田拉過犁,那滋味可比部隊行軍辛苦了不知多少倍,一完事兒全身那都跟散了架似的。用村長的話來說,就是“學習老黃牛精神嘛,不僅要從理論上,更要從實踐入手嘛!俯首甘為孺子牛那可不是說著玩玩的!”


    當頭幾天,人牛輪著來,都還能受得住事兒。可沒過多久,隊裏卻傳來消息說,那三頭牛全都不見了!大夥兒一聽這話,頓時就卸了勁兒,耕田拉犁的事兒沒牛了還怎麽幹。


    據放牛的知青順子說,那天下午放工之後,他牽著三頭牛去林場後邊兒的青草地上吃食。他隻去撒了泡尿回來,牛就不見了。他邀幾個林場的工人四周都找遍了,連個牛的影子都沒看著,估摸著是從燕窩山後邊兒的懸崖上掉下去了。


    這事兒雖然蹊蹺,不過當時正值農忙季節,加之那懸崖得有幾百米,陡峭如削,想要下去怕是難於登天,而且就算找著了那八成也是死牛了。於是村裏也就沒派人手去做那無用功了。跟其他隊裏一商量,打算借幾頭牛先來用用,不過還得先等他們把地耕完才行。


    期間這段時間還算清寂,我,包大膽兒還跟往常一樣,該幹嘛幹嘛。


    這天下午,天色將黑,包大膽兒從林場回來了,見他裏三層外三層的裹的像個粽子,我就問他:“我說包大膽兒,現在是什麽時分了,你怎麽還穿這麽多?你不怕給悶熟了啊!”包大膽兒把衣服脫下來,搓了搓手說:“謔,你是不知道啊,那林場子裏這幾天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兒,跟長了雪蛤蟆一樣,那叫一個冷呐!明明晴天白日,太陽都刺眼。可是你往那屋子裏一坐,總感覺全身冷颼颼的,我是一件一件的添衣裳,可是不頂用啊,就像是懷裏抱了塊兒冰似的。我看明兒個我得把老漢這爐子給帶過去。”聽了包大膽兒這話,我心裏不由得升起了一股不詳之感,決定明天跟包大膽兒一起去林場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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