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崩潰,血河魔君從曾經的自己體內脫離,墜入一片幽暗。


    這時,他看到另一個人。


    女人裹著黑紗,將自己遮掩得嚴嚴實實。


    “風如月?你是怎麽進來的?我可沒感知到,你從定海宮進來。”


    “你難道還沒看明白?眼下兩處天墓重疊,我從另一座天墓也能進來。”


    血河魔君擰著眉頭:“你找到那處天墓的位置?”


    顓臾墓自老大出來後就刻意掩埋。除卻老大和自己之外,如意閣其他人都不知道才對。


    “我這千年不是白在人間廝混。”風如月淡淡道:“我找到那座天墓,從那裏進入帝女墓內。”


    “那你的目的,也是起死回生藥?”


    “不,我隻是想要看一看。當初焦頊所言的‘黃泉’。”


    “那你應該去幽世。黃泉不就在十地盡頭,幽世底層嗎?”


    “焦頊告訴我,這座地宮內有‘黃泉’。”


    千年前,定海道君遲遲無法晉升天仙,雖能感知天劫臨頭,卻遲遲無法引動劫數。


    後來,他來到這處古墓。


    出來之後道心圓滿,渡劫升仙。


    風如月曾詢問他,定海大聖隻說了一句。


    “我在黃泉見到了故人。”


    而讓定海大聖牽掛在心的人,隻可能有一人。


    風如月此行,就是為在“黃泉”之中再見一見故人。


    “當年焦頊見到故人……”


    那家夥所謂的故人,應該就是老大吧?他遲遲無法圓滿道心,其最大的遺憾就是坐看老大身死。所以,在黃泉之地見到老大的幻影,從而解開心結,渡劫飛升嗎?


    “啊——黃泉?難不成,這所謂的黃泉就是帝女宮?”


    定海宮入口,有象征死者世界的冥河。


    穿過冥河,不就是“幽世”?而黃泉,不正在幽世之底?


    “不錯,我也如此推測。焦頊所指的‘黃泉’就是這座地宮。而他在地宮見到了閣主。”


    ……


    千年之前,焦頊乘一葉扁舟來到神玉島。


    為他駕船的,是一位姓蕭的修士。


    “前輩,前麵就是神玉島。相傳,古時有帝女出行東海,為複活夫君尋找起死回生之藥。”


    “可惜,她半道被海龍所害,被炎帝葬於此地。”


    “所以,你們蕭氏就是她的守墓人?”


    “正是。數百年前,我蕭氏本是附近漁民。受一位仙人所托,看護帝女墓,確保此墓不受外人打擾。”


    一邊說,他一邊打量焦頊。


    “放心,我跟他是朋友。不會破壞你們的約定。”


    說完,焦頊上島走入地宮。


    他手中有一塊來自太上道人的鏡子,說是可以順利通行地宮。


    在地宮第五層,焦頊看到兩麵一模一樣的鏡子。


    “一麵象征過去,一麵象征未來嗎?”


    焦頊掏出建木青枝和五龍鐲。


    此二物皆是如意閣傳承的秘寶,一是南離公主所贈,一是顓臾從一乞兒手中尋得。


    三麵鏡子彼此感應,然後五條巨龍乍現,圍著鏡子飛舞。


    最後,依托建木雄渾無盡的木精元氣,三麵鏡子同時放光。


    先是看了那麵象征未來的鏡子。在裏麵,有一段預見未來的影像。影像中,是一對長相一模一樣的青年在打鬧。


    “顓臾?”


    再看左側的鏡子,那象征過去的鏡子把焦頊攝入其中,回到他記憶中的場景。


    “這是幻境?”看到如意閣的情景,焦頊暗暗思忖:“我如今受心結困擾,無法晉升天仙大道。太上前輩刻意指點我來此化解心結,難不成就是這處幻境?這是顓臾當年所留嗎?”


    這個時間點,是顓臾討要九轉金丹,從玄德草廬回來。


    “咦,焦頊,你回來啦?”


    青年衣衫不整,溜溜達達跨入大門。


    看他脖子上的唇印,焦頊臉上閃過厭煩:“別告訴我,你這幾日不在家,又跑出去鬼混。”


    不用焦頊開口,他自己自動開口,仿佛這僅僅是當年的情景回放。


    “什麽叫鬼混,明明是正事!”青年走上主座,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木黎、如月和昌恒呢?”


    “昌恒去見他老婆,木黎在樓上占卜。至於如月,幫你那位新情人打聽消息去了。”


    “新情人?你指的是北陰仙子?還是天魔女?”


    “你把她倆都招惹了?”焦頊麵皮發黑,冷聲道:“我說的是妖洲那個!”


    “啊——青丘仙子唄。”見焦頊表情越來越不對,顓臾馬上道:“明白,明白,南離啊。她是咱們的顧客。如月應該是去打探消息,研究怎麽偷人去了。”


    焦頊看著友人,無奈一歎:“你這性格,哪天死在女人身上,我都不奇怪。”


    “那就隻能期待你們幾個幫我收屍。”顓臾過來:“眼下我沒有兒子。到時候,煩勞你幫我砸盆?”


    “不幹,找昌侯去!”焦頊坐在左側藤椅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讓他一個已婚人士幫忙,那多不好。到時候,肯定是你這母胎單身的人幫我處理後事。這樣,我先把報酬給你。閉上眼,張開嘴。”


    焦頊立刻警惕起來:“你又要給我吃什麽?先說好,你自己做的那些菜,我是絕對不會吃的!”


    “我的菜難道味道不好嗎?難道品相不好嗎?足以媲美天宮珍饈的飯菜,你居然還嫌棄?”


    “如果沒有那麽多副作用,你的菜的確不錯。”


    看著當年這一幕,焦頊不覺回想顓臾所做的飯菜。


    平心而論,顓臾飯菜滋味的確不錯,說一聲天下絕頂也不為過。但如果沒有那些變大變小、紅腫頭暈之類的副作用就更好了。


    顓臾的飯菜自帶靈效,不遜仙丹妙用。有易筋鍛骨之妙,也有流血中毒之能。有時候,還會附加神行千裏、法眼如炬之類的特殊狀態。


    但各種副作用隨機出現在飯菜裏,就如同抽獎似得全憑運氣,顓臾自己都不清楚,每一份飯菜會隨機出現什麽效果。


    當如意閣輪到顓臾做飯,大家都會事先從風如月處準備丹藥,避免自己中毒。


    “放心,放心,這次不是我的菜,而是路上弄來的糖豆。”


    將焦頊按在椅子上,顓臾逼他閉上眼,將九轉丹塞到嘴裏。


    僅僅一瞬間,焦頊就察覺體內法力增長一倍。


    驀然睜眼,他驚訝道:“你給我吃的是什麽藥?”


    “說了,隻是糖豆。不過作為代價,回頭我的後事就交給你了。”


    顓臾一手按著椅背,一手握住焦頊脈門,仔細觀察焦頊的狀態。


    嗯,九轉丹效果已經開始運轉。神相境界的把握又增加了,至少可確保他不會喪命。


    放下心,顓臾又開始道:“我要求不高,一口水晶棺也就打發了。地點也無所謂,隨便你安排。但下葬的儀式不能缺,我已經寫好步驟,務必按照步驟一步步來。到時候,摔盆是一定要的,而且你親自上手!”


    嗯,所以,後來我把他葬在太元仙府,然後按照他那些儀式步驟安葬。仔細想想,這是為了防止天皇再度奪舍吧?


    幾百年過去,即將證道的焦頊回想起來。當年顓臾許多看似無意義的舉動,都仿佛別有深意。


    幻境時光不斷推進,當他和顓臾一起走入太元仙府時。


    他終於掌控自己的身體,忍不住詢問顓臾:“等等——真不用我幫你?”


    啊——我的心結果然是這個。


    我最大的遺憾,還是當初坐看他走入天元殿送死嗎?


    明明知道顓臾的無能為力,卻眼睜睜看著他送死,這與幫凶何異?


    可顓臾的回答,讓幻境徹底崩潰,重頭再來。


    一次又一次,每當顓臾有所回應,幻境就會自動重塑。隨著時間推動,焦頊經曆的幻境起點越來越靠近太元仙府的最後一刻。


    或許是幾十次,也可能是幾百次。


    在這次焦頊發問後,顓臾給出一個截然不同的回應。


    他拉著自己重新走到外麵,暫時脫離應有的宿命。


    然後道君偷襲,顓臾施展本不應該屬於他的力量……


    “他不是顓臾?”


    僅僅這一個念頭,幻境再度毀滅,複又重新開始。


    這一次,焦頊審視著顓臾的一舉一動。從開始到進入太元仙府,活脫脫就是顓臾複生。


    因此,他忍不住變化一顆虛假的太初丹,將縈繞自己腦海無數次的那個疑惑詢問。


    答案也如自己所料,哪怕顓臾持有太初丹,他也不會選擇抹殺自我的這一條路。


    最後,二人相約來世再見。


    也正是這一刻,焦頊恍然大悟。


    當劍意斬破幻境,他重新出現在天皇內室。


    焦頊手中,有一條熟悉的手鏈。


    望著麵前的鏡子,他似有所悟:原來這個幻境的目的,是讓我和千年之後的他進行對話嗎?”


    “黃泉之下,地宮之中,與故人相逢而又不識。顓臾,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麵對好友的這個決定,焦頊無法幹涉,也無從幹涉。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過去、未來兩麵鏡子間,將自己手中的鏡子留下,化作“現在”,並封入一段全新的記憶。


    這段記憶,就是當初顓臾合道,引發天地大亂,也是天皇最為恐懼的一段記憶。


    為此,天皇不惜打破和炎帝的約定,親自出手降臨帝女墓,將留有定海大聖記憶的這麵鏡子打碎。


    其目的,是務必斷絕任何一點,顓臾可能服用太初丹的機會。


    “但下一次,他不會輸。”焦頊戴上手鏈,看著這串由二十四個小世界組成的手鏈,低聲道:“此後,你就叫定海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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