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煙滿意了,換了話題,去問曲致一事。


    賀贏說:“交由三法司會審。相信很快就會出結果。”


    “那就好。”


    桑煙點頭,又問:“萬彰的喪事?”


    賀贏說:“交由楚駿操辦。後天發喪,葬入帝王陵。”


    桑煙沉沉歎息,也不知說什麽。


    賀贏知道她惋惜萬彰之死,勸道:“那是他所求。我們應該尊重。”


    桑煙點點頭,下一刻,被他拉入了懷裏。


    兩人依偎著,親昵著。


    接下來兩天,宮裏都在忙活萬彰的喪事。


    發喪去帝王陵的時候,桑煙也去送了一程。


    半路天氣太熱。


    賀贏怕她中暑,就讓她提前回去了。


    她沒想到會在宮門口看到江刻。


    近一個月不見,江刻一身黑色錦袍,戴著鬥笠,腰配長劍,更有俠士的風度。


    不過,跟她對視時,眼裏還溢著些許溫柔。


    “你跟皇上在一起了?”


    他攔在車輦前,溫柔的眼眸漸漸變涼:“我一次次試圖立功,請皇上為我們賜婚,皇上從不理會,原來,他竟對你——”


    他說不下去了,語調一轉,直接問:“桑煙,你跟我說實話,你真的確定要跟他在一起了嗎?”


    桑煙看著少年愛恨交織的眼眸,緩緩說:“對不起。江刻,我從來都不適合你。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你放下吧。好姑娘多的是。”


    “可我想要的,從來隻有你。”


    江刻壓抑著激動情緒,問道:“桑煙,你別跟我說對不起,你就告訴我,你真的一點不喜歡我嗎?你真的喜歡皇上嗎?”


    若她喜歡,若她喜歡……不,她怎麽能喜歡別人?


    桑煙知道感情一事不能含糊,便同他說清楚:“沒錯,我是喜歡他的。”


    “你不是說喜歡我哥嗎?你不是說心裏隻有我哥嗎?”


    江刻感覺到了洶湧的妒忌,像是烈火,燃燒著心肺。


    太難受了。


    他要被燒死了。


    “桑煙,你怎麽能喜歡別人?”


    她可以不喜歡他,但她怎麽能喜歡別人?


    “對不起。”


    桑煙誠懇道歉,也表明態度:“我喜歡他,不是因為他是皇上,相反,如果他不是皇上,我會更喜歡他。江刻,希望你能明白。”


    “我不明白。”


    江刻不甘心地看著她:“桑煙,你出爾反爾,見異思遷。”


    這話就言重了。


    桑煙皺起眉,不悅道:“我不喜歡你,你就這個態度,江刻,你既然這麽想我,那就更該及時止損。我是個壞女人,不值得你的喜歡。”


    說到這裏,她看向侍衛長,下令道:“走吧。”


    侍衛長應了聲:“是。”


    車隊繼續前行。


    江刻目送車輦遠去,握緊了長劍,沒有跟上去。


    他等車輦進了皇宮,才離開了。


    矯健的身影騎上馬背,一陣奔馳,進了空曠的山林。


    他持劍亂舞,劍氣所過之處,飛鳥驚叫,樹葉紛紛飄落。


    “啊——”


    他也叫,像是受傷的野獸,隻能靠嘶吼發泄痛苦。


    *


    桑煙回了清寧殿偏殿。


    想著江刻,心頭一片陰雲。


    怎的就碰上了他?


    怎的就惹上了他?


    這情債真是讓人頭痛。


    而這麽頭痛的事還是不要讓賀贏知道了。


    想著,她吩咐秋枝:“你讓那些人閉緊嘴巴。不要傳到皇上耳朵裏去。”


    秋枝忙應了:“是。”


    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等賀贏回來,還是有人跟他說了桑煙見了江刻的事。


    “就這些?”


    “對。”


    那侍衛把兩人對話還原了。


    如果桑煙在場,怕是要誇他記憶力好了。


    賀贏風塵仆仆回來,很是疲累,聽完整個過程,先去洗了澡,吃了點東西,才去了偏殿。


    桑煙還在練字。


    原主是大家閨秀,琴棋書畫也是懂的,可她占用她的身體,並沒通曉她的技能。


    是以,毛筆字寫的沒眼看。


    “皇上駕到——”


    小貴子高聲提醒。


    桑煙立刻把寫過的紙張揉吧揉吧丟進了紙簍裏,然後,拿起一本書,裝模作樣翻看著。


    於是,賀贏到的時候,也隻看到她在看書。


    “看的什麽?”


    他在她身後坐下,雙臂一伸,幾乎是把她罩在了懷裏。


    桑煙聽了,便拿起書,給他看書名:“是馮一乘寫的遊記。”


    賀贏看著《紅塵怪談》四個字,問道:“好看嗎?”


    桑煙點頭:“嗯。好看的。”


    賀贏又問:“講了什麽?”


    桑煙便跟他說了:“講是在閔州,一老樵夫上山砍樹,看到兩棵樹的枝葉互相交纏覆蓋,密不可分。直到一次雷雨天,其中一棵樹遭雷劈而枯死。隔天,另一棵樹也驟然枯死。”


    賀贏聽得驚奇:“然後呢?為何?莫不是同一個樹根?也不對,同一個樹根,也不至於那麽快枯死。”


    桑煙笑著說:“他的解釋是,此種樹,一棵樹是梧樹,乃是雄樹,另一棵樹是桐樹,乃是雌樹。雄雌一對,同生共死。”


    賀贏更驚奇了:“原來草木也這般重情忠貞?倒是有趣!”


    “是的。”


    桑煙深以為然,還想起了一位詩人的詩:“梧桐相扶老,鴛鴦會雙死。”


    難道那詩人就是說的這種樹?


    “這詩說得好啊。”


    賀贏讚賞著,又問:“還有其他有趣的內容嗎?”


    桑煙點頭,翻到讓自己印象深刻的地方,繼續說:“馮先生還說,自己經過閔州一寺廟,遇到一僧人,就一時興起,問僧人修行半生,最後得到了什麽啟示?你猜,僧人是怎麽回答的?”


    賀贏配合著問:“怎麽回答?”


    桑煙一攤手:“什麽也沒得到。”


    賀贏一愣:“這僧人是耍他玩嗎?”


    桑煙搖頭,神秘一笑:“僧人說,我不僅沒有得到什麽,還失去了很多東西。比如,我失去了貪婪、怨恨、自私、偏見、狹隘、悲觀、膚淺、無知……”


    賀贏聽著,目光漸漸深沉:“這倒是個新鮮的思考角度。他所認為的修行,不是得到,而是放下。”


    “對,修行是減法,而不是加法。皇上,你腦子轉的好快啊。”


    桑煙真佩服賀贏的智商,看事情總是一針見血。


    賀贏聽著她的誇讚,想著她在江刻麵前的愛情宣言,有點飄飄然的愉悅:“所以這是你喜歡我的原因之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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