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文鵬與小翠出得墨軒庵,急急忙忙向蕭府趕去。


    一路上,文鵬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他聽小翠講,香兒這幾日茶飯不思,夜不能寐,一直躺在床榻哭泣。


    文鵬不住地問小翠,發生了何事。小翠隻說她也不清楚,小姐也不回。她隻好找他來,想想辦法。


    兩人穿街走巷,半炷香的工夫後,兩人在一排屋舍邊停住。


    小翠在一條弄堂裏,找到一起出來,采辦貨物的小丫頭,一道返回蕭府。


    路上,她反複告誡那小丫頭,此事不得說出去,否則就將她賣出蕭府。


    見她緊張的模樣,小翠偷笑起來。


    那丫頭雖說尚小,卻也聰明伶俐,知道這男子定是小姐的相好,此事也就一直隱藏心底。


    他依小翠所說,過了石橋,沿著蕭家宅院,東麵的山路走去,爬上小山丘,又折回小山下,來到她家後院的牆外。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灑滿大地,晚霞染紅了天空。


    等待許久後,從牆內扔出兩顆小石子。


    文鵬從石頭上起身,盯著一人多高的牆頭。


    但見,從牆內探出一女子的身影。這貌若天仙的女子,正是香兒。


    如今已是碧玉年華,出落得愈發絕美出塵,可謂國色天香,千嬌百媚。她一身華麗的襦裙,上著淡青色右衽交領,長袖短衣,下身淺綠色百褶長裙。腰間垂著一條宮絛。


    她蹬著梯子,小心地爬上牆頭,嫌長裙礙事,索性將裙子卷起,纏在腰間,露出白色長褲。見文鵬正出神地望著她,她揮著玉手,低聲道:“呆子,快來接我。”


    文鵬趕忙走到牆邊,伸出雙手,先接住她的雙足,使她扒著牆邊,緩緩下滑,雙腳踩在他肩頭。一番折騰後,香兒終是下得院牆。


    兩人拉著手,趕緊離開,爬到小山丘上,找到僻靜處,坐了下來。


    文鵬問香兒出了何事。香兒道,前幾日,她爹爹又提及婚事,說是要將她許配出去。她氣得躲在閨房,生悶氣呢。


    文鵬聽聞此言,也是鬱鬱寡歡。


    年初的時候,他曾向娘親多次提過,向蕭府提親的事情。


    可娘親並沒答應,隻是說兩家相差懸殊,門不當,戶不對,這門婚事恐成不了。


    香兒常去文鵬家,知道他的娘親,是位知書達禮的母親。


    她聽聞此言,輕聲笑道:“魚兒哥,嬸母通情達理,開明大義。依她之言,並未反對我倆的婚事。隻要嬸母答應托人,上門提親,我來想辦法,讓父親答應這門婚事。”


    聽香兒這麽說,文鵬似乎又看到希望。他低頭沉思片刻,似乎有了主意,輕聲笑道:“有辦法了。”


    他在香兒耳邊,竊竊私語。香兒聽罷,滿是歡喜,些許思量後,又擔心起來,問道:“若是如此,還不答應呢?”


    “那我隻好出家當和尚了。”文鵬無奈地搖著腦袋。


    “呆子,休要胡言亂語。好好和嬸母說理,她定會準許的。”


    “好吧,我回去就給母親大人寫家書。我隻是擔心,令尊會不同意這門親事。”文鵬說著,又開始擔憂起來。


    “魚兒哥,放心好了。若是他們都不答應,小妹就學文君當壚,跟你四海為家。”說罷,香兒靠在文鵬肩膀上。


    文鵬拉緊香兒的手,低聲道:“此乃下策,隻有萬不得已,而為之。無論如何,今年的秋闈,我一定去赴考。”


    兩人相依相偎,低語許久。


    夜幕降臨,銀月高懸。見夜色已晚,文鵬又送香兒返回院中。


    在一家酒肆,隨意吃點飯食,文鵬無精打采地返回書院。


    雖說他安慰香兒不要擔心,可他心中卻充滿,揮之不去的憂慮。


    ……


    家書已托驛館的差役帶回,卻遲遲未收到回信,家中一點消息都沒有。


    已過去三、四天,文鵬越來越擔心,難道母親大人,還是不答應這門婚事?


    他悵然若失,讀書、做事也沒了精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老先生見他心不在焉,就讓他去給兩個師妹幫忙。


    方瑩見狀,知他心事,隻得讓他坐於一旁,任由他發呆。她與寶兒,如何逗他,文鵬始終無動於衷。


    午後,店中夥計來告,說是文鵬的娘親,來拜訪老先生。


    不待師傅跟來,他急匆匆地放下書籍,一溜煙地向店鋪跑去。


    來到店中,定睛瞧去,果然是娘親,蓮兒姐,徐管家等人。


    母親的到來,令他出乎意料。


    他滿是歡喜,不住地喊著娘親與蓮兒姐,就要帶娘親去後院。


    蓉娘望著文鵬,輕笑道:“越大越不懂禮數了,你師傅是一位喜清靜的世外高人,如此冒昧討擾,已是不敬。娘還是在此,恭候先生答複。”


    言談間,那店中夥計,前來通報,說是先生有請。他先前多飲了幾杯,此刻正在洗漱更衣。


    文鵬扶著娘親,帶著三人前往後院客廳。


    落座後,家丁端來茶水,退了出去。


    房中隻剩下四人,蓉娘詢問文鵬功課如何,又問了他跟著先生研習醫術情況,文鵬一一作答。


    得知文鵬娘親來此,方瑩與姚寶兒放下手中的活兒,也跟了進來。


    眾人正交談的時候,老先生來到客廳。蓉娘急忙起身,向老先生施禮。


    老先生趕忙回禮,請蓉娘上座。


    蓉娘謙讓道:“犬子能拜入先生門下,已是家門萬幸。這些年,有勞先生費心,悉心照料。先生恩情,妾身與先夫,難報一二,怎敢有違師道?”言罷,又是躬身施禮。


    老先生見此,不再相讓,在太師椅上坐下,與蓉娘笑談片刻。


    他見蓉娘親身來訪,定是有要事,借機將三個孩子打發出去。


    文鵬見此,隻得朝著師傅擠眼,帶著方瑩兩人,前往店鋪幫忙。


    文鵬知道,師傅是故意將他支開,心中多了一份憂慮,不知道娘親究竟是何意。


    寶兒不時拿師兄開心,文鵬卻心不在焉,也沒聽進去。方瑩也是無精打采,滿是心事。


    一盞茶的工夫,從後院走出一夥計,朝著門外走去,文鵬急忙問他做什麽去。


    那夥計回道:按先生的吩咐,到府衙走上一趟。


    文鵬見他手中,還拿著一封書信,就要攔下詢問。怎知那夥計,眨眼間走遠了。


    他正欲追趕,卻見小翠來到店門口。小翠帶來小姐的口信,詢問文鵬家裏可曾答應。


    文鵬回複道,他母親已來姑蘇城。此刻,正與師傅交談,還不知母親是何用意。


    小翠聽後,目光一閃,對他低聲道:她即刻返回府中,告知小姐,無論如何,要拖著嬸嬸莫走。


    說完,她轉身離去。她太了解小姐的性情,若是得知文鵬的娘親,來到姑蘇,定會前來拜望。


    果不其然,香兒聞聽後,滿是喜悅與緊張,執意要出府。小翠提醒小姐,這不合禮數。


    香兒怎聽得進去,坐在銅鏡前,手忙腳亂地梳妝打扮。又讓小翠與丫鬟們,替她尋找更換的衣裙。


    忙活大半天,又在鏡前,細細打量,這才出得閨房。


    尋了借口,稟了夫人,就要出府。何氏有些不放心,又安排一個老媽媽,一個仆人跟隨。


    香兒命車夫在大街上停下,她帶著小翠趕往墨軒庵。


    文鵬見香兒前來,甚是喜悅,和方瑩兩人,交代一聲。帶著香兒兩人,就往後院去。


    寶兒歎息道:“哎!勾魂的顏如玉來了。瑩兒姐,咱們也去瞧瞧熱鬧吧?”


    “要去你去。真不害臊,還沒過門呢,哪有姑娘家送上門的,還是千金大小姐呢。”方瑩口中嘟囔著。


    寶兒捂著嘴,隻顧偷笑,轉眼間,跟了進去。


    文鵬帶著兩人,躲在客廳一旁的過道內。


    先前已有一個老媽媽,來到先生家中,正與他師傅與娘親,在客廳交談著。聽送信的夥計說,請得是府衙的媒官。


    文鵬這才放心,對著身旁的香兒道:“香兒,要不你回府吧。看來,娘親已答應到你家提親。若是此刻見我娘,恐怕不合禮數,會讓人說三道四得。”


    香兒不時探出腦袋,查看外麵的動靜。她低聲道:“魚兒哥,小妹怎會不知?若非迫不得已,我一個女兒家,怎會不知羞恥,還未過門,就拋頭露麵。”


    說罷,眼淚嘩嘩向下流,香兒捂著嘴,生怕哭出聲來。


    文鵬一麵替香兒擦去眼淚,一麵說道:“香兒,別哭了,都是我不好,不該惹你生氣。隻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麽都不在乎,隻是擔心別人說你。”


    香兒止住哭泣,低聲道:“魚兒哥,我知你心,他人如何看待,我不在乎。等下媒官走後,你和你娘親說下。”


    文鵬不住地點頭,又好言相勸,香兒破涕為笑。


    過了一會兒,蓮兒陪著媒官,一起走了出去。文鵬借機走了進去,拜見過師傅和母親後,才向兩人道明緣由。


    老先生捋著胡須,大笑著起身,借故離開房間。


    蓉娘先是一驚,思慮片刻,讓文鵬將她喚進客廳。又命管家關上房門,看著文鵬,不讓他靠近。


    香兒見過蓉娘,急忙施禮。見她三十歲模樣,雖衣著樸實無華,卻端莊風雅,暗想她年輕時,定然是傾國傾城。


    香兒收回心神,低著頭,輕聲道:“小女子蕭玉香拜見嬸嬸,本不該在此時,冒昧打擾。隻是我與魚兒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心有靈犀,兩情相悅。香兒願與魚兒哥,共結連理,伺候您老人家。還望您能成全。”


    蓉娘輕笑一聲,讓她坐下。


    雖說這姑娘打小常來家中,可那時畢竟都是孩子。如今已是大家閨秀,千金小姐,出落亭亭玉立,楚楚動人。她細細打量過後,心中確是滿意。隻歎造化弄人,沒想到這麽多年,兩人竟還是連在了一起。


    兩人在房間談了許久,文鵬不知她們談了何事,隻得在院中徘徊,焦急地等待著。


    末了,蓉娘從包袱裏,取出四個錦盒,送給香兒。


    打開瞧去,一件長條盒子內,裝著一掛翡翠珠子鑲玉項鏈。翠綠的珠子,水潤光滑,色澤均勻,小拇指粗細,一般大小,足有九九八十一顆。珠子下方,綴著一塊羊脂玉環,裏麵的吊墜是一片碧綠的翡翠葉子,寓意開枝散葉之意。


    一個稍小的盒子內,裝得竟是一對龍鳳玉簪。另兩個小盒子內,裝得是金珠寶葫蘆耳環一雙,金珠梅花耳墜一對。


    香兒見禮物如此貴重,竟不敢收下。


    蓉娘輕笑道:“這禮物,本就是為我兒媳所備。這項鏈是文鵬他太爺爺生前,送給嬸嬸的。這玉簪與耳墜,雖不是我等莊戶人家能用,卻也是他父親生前做買賣時,買下送給嬸嬸的。若是這門婚事成了,就當是嬸嬸送給兒媳的禮物。若是不成,也絕無收回之意。你倆作一對兄妹,就權當是嬸嬸送你的嫁妝,望你們各自安好。”


    香兒聞聽此言,隻得收下,向蓉娘道謝。


    香兒起身道別,和文鵬又說上幾句,帶著禮物,與小翠一道離開畫坊。


    蓉娘起身,望著香兒的背影發呆,竟一時走神。


    文鵬問她,與娘親說些何話,香兒隻是輕笑,留下一頭霧水的文鵬,呆立在店中。直到多年後,才得知個中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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