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瑩站在船頭,凝望遠方,似乎仍沉浸在回憶之中:


    太孫殿下醉酒,欲以無禮,方瑩死命保身。她抽出殿下寶劍,將其刺傷,才讓他驚醒,迫使他放棄歹念。


    自此後,殿下對她敬重有加,並心生愛慕,百般討好。


    為讓她不再思念姑蘇,特意在西海購置宅院,安置方瑩。


    陪她聽戲,與她一同賞月,帶她領略燕都美景,甚至偷偷帶她遊覽皇宮……


    為了她,不惜頂撞,他自幼敬慕的皇爺爺。


    起初,她還不為所動,對殿下始終無法放下心中芥蒂。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漸漸地,方瑩生出一種複雜的情緒。


    她想要離開,想要逃離她憎恨的地方。


    當師兄真的出現眼前,要帶她離開時,她猶豫了。


    她才明白,她已對不該戀慕之人,生出依戀。


    相思如一汪大海,早已將她傾覆。


    青兒想要走過去勸慰她,被文鵬攔下。自幼一起長大,他太了解師妹的秉性。


    他走過去,輕聲道:“外麵風大,回去吧。若還是不舍,到達通州,師兄送你回去。”


    方瑩回過神,眼淚滑落,靠在文鵬懷裏:“師兄,如今妹妹才知,當初嫂嫂為何如此決絕,可惜我不如她。”


    “傻丫頭,你這是在戳師兄心窩。回去吧。”文鵬帶著方瑩與青兒兩人,走回船艙。


    兩個時辰後,客船到達通州漕運碼頭。


    這裏是大運河的最北端,由於通州至燕都的通惠河淤塞,過往的船隻僅限客船。從南方運送帝都的所有物資,皆在通州轉運。


    通州碼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片繁忙熱鬧景象。


    運抵的貨物,堆積如山,一輛輛馬車停靠在碼頭,雜役甚至兵士正忙著裝運大車。來往船隻,如過江之鯽,沿河而下,綿延一二十裏。往來於此的富賈,商會,番邦商隊,藩國使團等,絡繹不絕。通州城,繁華富庶更勝前代。


    七人在通州碼頭,轉乘大船,順河而下。


    青兒在姑蘇被帶走時,擔憂路途凶險,隻得遣散兩個侍女,如今由春兒侍奉。這春兒何等聰明伶俐,知曉她是文鵬的二娘子,格外上心,兩人相處得反倒融洽和睦。


    船至滄州碼頭時,文鵬站在船頭,眺望風景。


    棧橋上,烏泱泱湧上一隊人馬。這群人橫衝直撞,險些將一搭船的師太擠下船去。


    文鵬眼疾手快,一個瞬移,將跳板上的師太穩穩接住,攙扶到船上。


    “阿彌托佛,多謝施主出手相助。施主宅心仁厚,定有福報!”那師太施禮道。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師太毋須多禮!”文鵬趕忙回禮道。


    文鵬望去,這師太雖是花甲之年,卻膚白勝雪,微微透紅。除卻掩蓋在僧帽下,微微露出的白發外,竟如二三十歲美婦。文鵬不禁震撼不已,暗歎這師太年輕時,定是國色天香,傾城傾國。


    跟上來的比丘尼,年紀隻有十四五歲,她謝過文鵬,攙扶著師太就欲前往客艙。


    怎知,這師太矗在原地,不住地盯著文鵬打量,似在追憶過往:


    五十年前,金陵帝宮午門前,數百名前朝帝君妃嬪、才人姬妾及公主等女眷,戰戰兢兢地跪在門外。


    國破城亡,守軍不戰而逃,這群無助的女子,甚至不知道帝君早已逃亡,已被蜂擁而至的帝國將士擒拿。


    太祖大悅,率眾文臣武將駕臨午門。他打量著前朝後宮佳麗,目光如炬,一派開國之君雄才偉略的威嚴霸氣,與前代亡國之君的昏庸無道,絕然不同。


    作為前朝帝君最寵幸的貴姬,她如同其他女子一般,驚恐地等待著,這位高高在上君王的決斷。或被太祖納入宮中為妃嬪,或被賞賜給有戰功的大將,或被發配到教坊司作官妓,或被送回苦寒的草原大漠。


    “這是何人?給咱抬起頭來!咱還沒見過這樣標致的美人,長得可真是白裏透紅,像個桃子,讓咱忍不住想吃上一口。”太祖一口徽州口音,惹得群臣大笑。


    “陛下,這可是前朝皇帝最為寵幸的淑姬,人稱‘賽桃花’夫人,酡顏如醉,膚白似玉,出水若桃花含露,愈增嬌美。陛下何不納入宮中為妾?”一旁的文臣,伺機進言道。


    “陛下,萬萬不可。紅顏禍水,前車之鑒。陛下初定江山,百業待興,如今並非貪圖安逸之機。此女萬不可留在宮中,否則,讓天下恥笑陛下貪戀美色,重蹈覆轍。以微臣看,當推出去斬首,省得禍害朝堂。”又一朝中大臣,勸解道。


    文臣武將紛紛建言,有附和之聲,也有反對之音。


    她哆嗦著身子,嚇得麵色更為蒼白。


    太祖大笑:“一個女子嗎,還不至於讓咱昏迷心智。再者,真整入宮裏,皇後還不天天給咱臉色看!不過眾愛卿言之有理啊,這美人……。”


    太祖欲言又止,思索著如何處置這絕世的女子。


    “父皇,以兒臣看來,美貌無罪。古往今來,惑人心智者,非美貌女子,實乃君主自身不正,昏庸無道,貪慕美色,才斷送大好河山。兒臣曾聽聞,前朝皇後雖亂政,卻勸諫太子多習儒學,遠離密宗邪術。怎知太子弗聽,甚至變本加厲,敗壞朝綱,搜刮民脂民膏,搞得民怨沸騰,國無寧日,是以亡國。兒臣以為,這些無辜的女子無過,當赦免其罪,發放川資,讓她們安養生息。”太祖身旁,一位儀表堂堂,氣宇軒昂的貴公子,坦然地回稟道。


    “嗯,我兒言之有理,這讀過書就是不一樣。咱聽你的,這些女子嗎,都送到教坊司吧,咱眼不見為淨。”太祖言罷,不再多看,命人將她們帶走。


    那貴公子還要進言勸諫,卻被太祖打斷。


    貌美的女子,不住回望那貴公子,似在感激他仗義執言。


    數日後,她被那位貴公子贖回。


    又數月後,金陵渡口,那公子將她送上客船,囑咐道:“莫再掛牽,餘生安好!相逢恨晚,若有來生,我再與你相會。”


    她曾躲在屏風後,聽到天子訓斥之言:“身為皇儲,咱絕不許這樣的兒媳過門。你還勸你爹不要貪戀美色,轉眼也給咱弄個金屋藏嬌。要麽她死,要麽給咱轟走。”


    看到皇帝拂袖而去,她終是明白以前沒得選,如今她更沒得選。


    自此後,她遁入空門,常伴青燈古佛,了卻餘生。


    如今,眼前年輕公子的身影,不禁讓她想起舊人。


    見師太愣在原地,比丘尼喚著她,將她從回憶中拉回。


    師太擦著眼淚,跟著弟子返回船艙。


    又過了七八日,大船到達淮安碼頭,稍作停留。


    他登上岸,買些太史餅之類的美食,又端著一碗雞粥蒲菜,趕回客船。


    卻見先前那比丘尼,正在碼頭旁買素食。一群江湖混混,嬉皮笑臉,圍著她打轉,舉止輕薄。


    他不動聲色,走到跟前,闖入人群中。“諸位兄弟借道,好燙啊。”他一麵喊著,一麵將湯水故意灑在,欲動手動腳的男子身上。


    那大漢慘叫一聲,怒氣衝衝地打量著他。見他衣著華麗,又多管閑事,與其他人對視後,即刻生出歹念。


    “不知死活的東西,我淮安道的人馬,你也敢衝撞,找死!”其中一人拽住文鵬,就要揮拳。


    “唉!兄弟莫要動手,這位公子細皮嫩肉的,不經打。”大漢大笑著,將那人拳頭攔下,為文鵬整著衣衫。


    他接著笑道:“兄弟莫怕,我等都是走南闖北的江湖兒女,也不是打砸劫舍的壞人。不過燙傷雜家,這筆湯藥費至少也得五百兩。”


    那大漢原來是要敲詐文鵬,圍著的八人跟著大笑起來。


    文鵬朝著女尼姑使著顏色,借機走上前去,讓出一條道路,讓女尼趁機跑開。


    幾個人失去興致,也未曾追趕,圍住文鵬索要銀子。


    文鵬提著美食,又手捧著大碗,他故意譏諷道:“常言道,死豬不怕熱水燙。諸位皮糙肉厚,區區一口熱湯,又算得了什麽,又燙不死人。要錢啊,兄弟有,也不給。”


    大漢聽聞他出言不遜,大怒道:“給臉不要臉,讓你破財免災,還敢辱罵我等。兄弟們,給這位骨頭癢的兄弟,鬆鬆骨頭。”


    文鵬不待他們動手,突然發力,一腳將對麵的大漢,踹飛一兩丈遠。


    其他八人還未反應過來,他轉動身子,一腳將四周的人踹飛開來。


    幾人躺在地方,掙紮半天,才相互攙扶著起來。


    賣饅頭的攤主提醒道:“公子還是趕快躲起來,這幫人不好惹,他們可是江揚道二十四盟的人。快走吧。”


    文鵬隻是輕笑,也不多言,端著碗,不緊不慢地走著。


    走到跳板上,對岸邊的大漢笑道:“快去喊人吧,再晚船就開了,在下在此等著呢。”


    直到船開,也未見那群人再來尋釁。倒是師太帶著那女尼,來到文鵬的房間道謝。


    閑談片刻,師太詢問文鵬姓甚名誰,哪裏人士,祖上可還在之類的。


    文鵬雖心生好奇,還是一一告之。


    從師太口中得知,她法號淨華,在水月寺帶發修行數十年。如今年事已高,想返回姑蘇故土,到寒山寺修持,了卻夙願。


    師太似乎不甘心,又反複詢問他祖上的一些事情。文鵬隻道,他祖父在他出生前幾年,就已過世。


    淨華師太隻得作罷,臨走前,猶豫片刻,將一個包袱送給文鵬,讓他妥善保管,切勿贈人。若有機緣,定知其中玄機。


    待師太兩人離去,文鵬青兒兩人打開包袱,卻見是一座純金雕像,是一隻栩栩如生的雄鷹頭像。


    底部空空,內含一根多處缺口的四方銅柱,鷹頭足有一尺多長。


    青兒滿是疑惑,文鵬更是一頭霧水,也不知師太為何贈送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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