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車抵達金州衛海港,隨行護衛走後,文鵬命夥計去幫忙裝卸貨物。


    四下無人,文鵬輕敲大車,片刻後,從車裏堆積的麻袋縫隙中,鑽出一個人來。


    但見他滿身是血,蓬頭垢麵,大口地喘著氣,待稍稍平複,他又從車裏抱出兩個幾歲大的孩童。


    兩個孩童,一男一女,一大一小。許是見到了生人,兩個孩子也不哭鬧,躲在那人身後,探出腦袋,盯著文鵬看。


    細瞧那人,正是楚雲飛。


    文鵬在半路遇見他三人時,雲飛已精疲力竭,狼狽至極,前後還綁著兩個孩子,身後還有一隊人馬窮追不舍。


    文鵬當即想到辦法,將隨行護衛與夥計騙到身邊,讓他三人趁機躲在車上,才逃過一劫。


    未等雲飛開口道謝,他低聲道:“雲飛兄,趕緊將這件幹淨的衣裳換上,隨我登船。兄長三人先在船上,將就一夜,明日隨我等坐船,到山東濱州鐵門關碼頭。”


    待雲飛整理好衣裳,他二人一人抱一孩子上船。


    文鵬安排好三人的客艙,又命夥計提來飯菜。


    兩個孩子先前還驚魂未定,一副驚恐害怕的模樣,見到有好吃的,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文鵬兩人一麵飲酒,一麵閑聊著。雲飛將事情始末,細細道來。


    半個多月前,他與飛鴻等人奉命護送太孫殿下北上,抵達臨清。


    殿下要在臨清停留數日,雲飛恰好收到紫微宮密報,他的宗親被發配到奴爾幹都司,建州左衛。


    雲飛聞聽此訊,心中欣喜不已。當年從紀綱口中得知,親族皆被流放到遼東地區。


    可細細查來,他才發覺數千公裏的廣闊疆土上,要想打聽出親族的下落,無疑是大海撈針,談何容易!


    重金托紫微宮打探幾年,如今有了確切消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將宗親們營救出來。


    於是,他托病告假,前往奴爾幹都司。費了一番工夫,混入建州左衛大營中,終於找到數十位親人。


    見他們生活淒慘窮困,雲飛心在滴血,恨不得立刻帶他們逃離邊疆。可是,周圍全是帝國的千軍萬馬,真要動起手來,吃虧得還是他的親人。


    受族親所托,他要將堂兄及叔父的孩子,帶回武當山。孩子跟著他們,怕是難以養大成人。


    雲飛含淚道別,帶著兩個孩子離開左衛大營時,還是驚動了當地駐紮的大軍。


    殺出一條血路,他帶著兩個孩子離開建州左衛,南下進入遼東地區。


    三人一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到達遼東衛地界時,還是遭遇到遼東衛騎兵的追擊。


    一番大戰後,他三人還是安然逃脫。怎知,在蓋州城為孩子買饅頭時,泄露了行蹤,又被他們追殺。慌亂中,丟失了馬匹,他隻能帶著孩子東躲西藏,躲避官軍的緝拿。


    或躲到深山老林裏,或藏在山民家中,好不容易來到金州衛,他已再無力氣奔逃。


    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竟遇到文鵬。


    講到這裏,雲飛眼含淚水,舉起酒杯,動情地講道:“文鵬賢弟,大恩不言謝!你多次出手相助,兄弟無以為報。借兄弟這杯酒,敬兄弟,以表我謝意。好兄弟,幹!”


    雲飛激動的情緒,感染了文鵬,他慚愧地答複道:“雲飛兄,萬不可這般客氣。若深究下去,兄弟也有對不住的地方。你我是患難的兄弟,若還如此客套,休怪我生氣。為兩個小家夥脫離險境,幹杯!”


    雲飛也未深想,笑道:“好!痛快!”


    文鵬為雲飛添酒,詢問道:“雲飛兄,兄弟有一事不明,還請兄長莫嫌我多嘴。武當被幾大黑道勢力圍攻,怎不見兄長身影?”


    雲飛一飲而盡,輕聲歎道:“兄弟有所不知啊,並非我不願回去效力。自幼在武當山長大,那裏就是我的家。真人與諸位前輩,傳我武藝,教我做人,如同再生父母。武當有難,我安敢置身事外?兄弟奉掌門之命,協助朝廷平息麒火宮內亂,又暗查青州府義軍作亂的根源。而後奉命協助朝廷,到寺庵道觀追查唐思兒的下落,難以脫身啊。”


    文鵬有意打聽消息,不禁問道:“原來如此。那麒火宮的林傲兄,可是我武當弟子。不知他家出什麽亂子了,他家裏人如今可還好?”


    雲飛直搖頭,輕聲歎道:“哎!我等都看走眼了,如今的林傲早已變了。他勾結倭寇,打劫自家山莊。試圖將宮中火器及圖紙作為交換條件,出賣給倭寇,逼迫他父親讓位,由他接管整個麒火宮。朝廷豈能容他?真想不明白,他父親百年後,家業遲早是他的,為何還要與倭寇狼狽為奸?我等挫敗他們陰謀,林前輩向朝廷求情,朝廷才赦免他死罪,如今正被林老爺子關在地牢裏呢。”


    文鵬聽聞麒火宮無恙,終於鬆了一口氣。


    雲飛接著講道:“兄弟可還記得,璫璫受傷的那次押運?就是林傲將消息出賣給賊寇,劫走了朝廷的火器,險些害死璫璫。我等與六扇門追查許久,也未找到任何線索。若不是林傲東窗事發,舊事被六扇門重提,恐怕我等如今還蒙在鼓裏呢。”


    文鵬也沒想到,林傲竟變得如此貪婪,心狠手辣。他歎道:“知人知麵不知心,林傲定是鬼迷心竅,才會做出如此荒謬之事。哎!說來也巧,若非璫璫受傷,我師妹也難很與她相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兩人又對飲幾杯,文鵬問他可知,齊雯與卓大哥尋他兄妹的事情。


    雲飛回道,他已收到堂妹的飛鴿傳書,隻是這大半年一直漂泊在外,此番返回武當,正是要與他們相認。


    見他們一家人即將團聚,文鵬替他幾人開心,詢問他今後的打算。又陪他多飲幾杯,交代一番,才起身離開。


    他囑咐完李六郎,匆匆趕回金光客棧,沐浴更衣後,已是子時。


    湘兒詢問道:“相公,此番前來,心願可了?”


    文鵬搖搖頭,歎道:“數萬人漂泊在異鄉,苟活於世。有些人業已成了孤魂野鬼,這份虧欠如何還得清啊?覺凡禪師勸我放下,可親眼見他們遭遇,我心中難安啊。”


    翌日一早,文鵬帶著湘兒幾人來到海港碼頭,隨同貨物,一道返回山東。


    李六郎與卓賬房等人,前來送行。


    他囑咐李六郎好生照顧生意,凡不懂之處,或是拿不定主意,多請教老賬房與山東總號掌櫃。


    幾艘貨船準時出航,半道上,卻突遇官船查驗。


    大隊官軍湧到船上,為首的頭目,手拿畫卷,命船上所有人勿動,接受盤查。


    文鵬出得船艙,施禮道:“在下慕容文鵬,是山東文雲商號的東家,這些人都是我文雲號的夥計,貨物也是在下購買的金州衛陳糧。諸位軍爺,盡管查驗。”


    那為首的頭目道:“倒賣軍中糧食,你好大的膽子!依律當罰沒充公,抄家殺頭。來呀,全給我拿下!”


    一身夥計打扮的雲飛,見他囂張跋扈的模樣,就想動手教訓他。


    文鵬示意雲飛莫要輕舉妄動,他施禮笑道:“這位軍爺莫要動怒,這買賣手續齊全,合理合法。這是金州衛出具的文書,這是戶部與山東布政司的批文,還請軍爺過目。”


    那頭目粗略瞧了瞧幾份文書與憑證,而後還給文鵬。


    他客氣地回道:“既然手續正當,早該出示給我等查看。不過,奴爾幹都司發出海捕公文,通告各海防港口碼頭,協助捉拿一名朝廷要犯。此人打死打傷多名將士,且攜帶兩名身份不明的孩童,懷疑他拐帶人口,還請東家配合巡查。”


    文鵬讓他盡管搜查,那人帶著眾官差到客艙逐一查看。


    來到文鵬的客房時,他見文鵬身後有幾個貌美的女子,還跟著兩個孩童。


    那人眼神飄忽不定,不時在湘兒與畫楣身上打量。


    文鵬笑道:“回稟官爺,這位是在下的夫人,這兩個是犬子,犬女。在下出遠門做生意,帶他們到北方遊玩,稍候送她們到妻兄蕭大人府上。”


    那人聽聞是蕭大人的至親,大吃一驚,回過神來,畢恭畢敬地講道:“原來是蕭大人的親家,請恕卑職失禮莽撞。”


    他當即停止搜查,帶人返回甲板,命所有官差回船。夥計遞上的禮物,那人也不敢收取。


    文鵬隻得親自送上,反複推讓,那人才敢客氣地收下。


    見官軍撤離,文鵬鬆了一口氣,對雲飛歎道:“讓兄長見笑了!我等行商之人,若不如此,簡直是寸步難行啊。還好能瞞天過海,化險為夷。”


    雲飛想起舊事,無奈地苦笑起來。


    幾艘大船在海上漂泊一日,傍晚時分,到達渤海海濱,大清河入海口的鐵門關。


    大船在鐵門關停靠,山東總號已派出數十艘快船,在港口等候接貨。將大船上的貨物,搬運至快船後,船隊沿大清河逆流而上,運往濟南總號。


    文鵬與雲飛在濟南碼頭道別,原想邀他三人到府上作客。雲飛急著返回武當山,婉言拒絕,他也不好挽留。


    目送三人遠去,湘兒問道:“相公,妾身見這楚兄弟,英姿勃發,一表人才。何不說合他與瑩兒或是寶兒共結連理?豈不了卻了相公與老先生的心願?”


    文鵬輕聲笑了起來,回道:“為夫何嚐不是這想法?可惜啊,雲飛兄早已有了意中人,瑩兒也心有所屬,寶兒這丫頭偏偏單相思。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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