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渭河兩岸冰雪初融,雖習習春風卻乍暖還寒。


    初升的太陽漸漸抬高,溫暖的陽光越過高大的城牆,透過靄靄薄霧,把城內密密麻麻、高低不一的屋頂青瓦琉璃照得錚錚發亮。


    宰相府裏,前院西廂房門輕輕拉開一半,露出半張怯生生的俏臉,望著跪在院中青石地板上已經三天的中年漢子。


    雖然這個漢子看起來眉目堅毅、身強體壯。


    但跪久了之後,膝蓋也早已腫痛不堪,而且口幹舌燥、腹脹如鼓。


    隻不過他憑著超人的毅力,才沒有在相爺和眾家仆麵前失禁丟臉。


    當一縷陽光緩緩射進院內,身上開始有點暖意時,後堂突然傳來通報,公子醒了。


    中年漢子聞言頓時鬆鬆懈下來,接著渾身就是一軟,撲倒在地。


    不過他一個激靈,馬上就屏住呼吸,忍耐著想站起來,卻半天沒能得行。


    廂房門猛地拉開,一個青衫長裙的婦人見狀趕忙跑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柔弱年少的女孩兒,兩人一起把漢子扶起來,急匆匆去到茅廁。


    半柱香之後,婦人和女孩兒才攙扶著他,蹣跚踉蹌的回到廂房。


    “父親,喝粥。”


    閨女飛快端來一碗溫熱的米粥,遞到父親跟前。


    “唉……”


    父親喝了一口,歎口氣說道:“想不到公子如此強壯聰慧,槍術學得也不差,竟然還是敵不過對方。”


    這個中年漢子姓武,名貴。


    是一個複員的邊軍,由於他弓馬厲害,在府中教公子騎射。


    但二公子好勝,幾日前與人比試的時候,不慎摔下馬來,已經昏迷了三天,今天剛剛才醒來。


    武貴的夫人一邊給他解褂脫衣,一邊柔聲安慰。


    “其實他如果不急於求成,還不至於一敗塗地……”


    武先生微微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默不做聲。


    這個原因他何嚐不知,隻是他卻不明白,僅僅碰著額頭而已,怎麽會昏迷三天三夜呢?


    萬幸今日醒來了,否則不知道主家會如何責罰自己。


    不過……


    武貴瞟了一眼在給自己揉捏膝蓋的閨女,暗歎一聲。


    ……


    與此同時,城內北邊靠近皇城的將軍府中,因為高燒而迷糊了三天的丁小雨,在清晨陽光初照之時,也悠悠醒來。


    她睜開眼睛,眨巴了幾下,突然看見榻前圍著數張焦急而陌生的麵孔,頓時嚇得媽呀一聲大叫,倏地扯過被子蒙住了頭。


    接著被裏就傳出甕聲甕氣的聲音:“你們是誰呀,跑到我房間裏來幹什麽?”


    黑著臉站在外間,正和禦醫辯論不休的丁永勝,聽見屋內女兒的聲音,急忙跑進去掀開嘰嘰喳喳的雲氏和幾個小妾,湊在隆起的被子跟前,盡量溫柔的問道:“小雨啊,我是你父親呐,你可把我嚇壞了,好在終於醒了,餓了沒有啊,想不想吃點東西,我馬上讓她們給你做?”


    半晌,被子終於掀起一條縫隙,露出來半邊俏臉,漆黑發亮的眼珠子咕嚕嚕轉了轉,瞅著丁永勝看了兩眼,嗖的一下又縮回去。


    嗡嗡說道:“我暫時不吃了,你……們都出去吧,別圍著我,頭還有點暈呢,讓我清淨一會兒。”


    “哦,好好,我們這就出去。”


    丁永勝咧著大嘴樂嗬嗬的趕忙答應。


    扭頭就把眾人往外攆,出門後還把門拉上,然後捋捋胡須大笑著對還在鬱悶的禦醫喊道:“大賞!”


    ……


    府內歡喜連天,而府外的大門旁,卻肅立著兩個持刀的兵爺。


    靠牆根兒架起高高的木梁,晃晃悠悠掛著三個氣息奄奄的醫生。


    旁邊跪著一堆老弱婦孺,朝著門口悲戚哀告。


    而觀望的人群裏,一些鄰居街坊也隻能暗自憐憫,不敢聲援。


    這時從府裏走出一個家仆喊道:三娘醒了,解下吧!


    轟的一下,跪在地上的婦孺們一擁而上,和街坊一起解下幾個醫生。


    昏迷的就掐人中、灌參湯。


    虛弱能動的攙上板車,準備往家裏推。


    家仆又將一個包袱遠遠扔在地上,散開後露出幾十串一當十的銅錢,朝麵麵相覷的眾人喊道:


    “將軍念你們也是無心之過,既已受罰,診費卻不願少了你們的,拿去分了吧!”


    於是在‘大將軍仁義’的高呼聲中,幾個醫生的家眷撲了過去,撿起來後當眾歸攏,讓中人一五一十分得仔仔細細。


    然後在無數羨慕嫉妒的眼神裏,朝著將軍府的大門跪了一地,磕足幾個響頭後才昂首挺胸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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