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沒有任何猶豫,拂袖上前,俯身恭禮:“兒臣謝父皇隆恩。”


    白相遲疑許久,終是無可奈何:“老臣,謝陛下恩典。”似乎唯有他,是這場棋局中的旁觀者,看著赤色的車直攻他一心守護的將,膽戰心驚。


    無事退朝。官屬臣繚議論紛紛:皇室姻緣,本就是拉權攏勢的手段。再說正處朝陽盛世的少年,春花欲綻的少女,各自財權絕倫的家室,可真謂門當戶對,天造地設。然而這場戲,本該作為主角,演繹風花雪月的他,卻成了故事外的觀眾。


    一如驚天雷的劈打,打破了終日來她所有的奢貴願望。她的嫁衣,隻想為他穿佩,她隻想在喜帕揭開的一刻望見的是他的英眉宇目,而她巧笑倩兮。


    她憎恨這個事實。鼻尖泛起的酸意,淚水氤氳的眼,和一顆彷徨失措的心。滿室沉默。帝王一諾,誰人敢阻?


    夜雨稀疏,做足了整場悲情的背景。一襲夢的時間,卻可以促成許多翻天覆地。


    他不是尋常人家,生來屬於皇室。那日朝堂上,被他竭力隱忍的倉惶落寞,悉數落入太子眼中。但情愛之重,如何比得上那把雕著金黃遊龍,掌控天下蒼生的椅。白相忠實,更是股肱。作為太子,他怎能容忍自己未婚的妻子,日夜思念他的皇弟?作為皇帝,又怎會不為自己欽定的儲君,掃平前路?


    兩份聖旨,判定了兩個人的命運。一份載著君王隆恩,賜予她天下女子都羨慕的婚詔。一份背著百姓之難,委派他前去邊疆攻下寇首久占的城池。


    她哭,他笑。卻全是淒悲。


    夜半,他終究是按耐不住淪陷的心,翻身潛入白府。早熟悉的一草一木,枯淒成景。一路行至她的閨房。但立於門前時,他卻失了抬手輕敲的勇氣。


    燈已熄,他自負可笑的揣度她是否未眠,又怕叨擾她好不容易才進入的夢鄉,離去也舍不得。誰會想到,那個曾巧妙旋於宮貴權勢而瀟灑脫逸的庶出皇子,此刻恍然失了魂魄,沮喪無措的像個孩子。


    忽的他的心隨著吱呀的門啟聲一顫,他的眼對上她的眼,兩對逆著方向的目光同時射進對方最深的心思,含著同樣的炙熱,念想,與融入彼此靈魂的渴望。


    她放下女子全然的矜持,放下那日被許的太子妃的金衣。她隻是他的沁雪,孩提般地伸出雙臂討一個擁抱。他迫切的將她的腦袋按入自己的懷中,不讓她瞧見自己兩行清淚兀自流淌。便在這月朗星稀的黑天下,男與女仿若經過了墳墓埋葬,褪去黃粱,相擁而泣。


    淚水一路漫延,她的聲音哽咽難辨,但仍一字一句強作清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胥陌,你看,天地終究不要我們分開。兩道聖旨未曾改變什麽,山依然是山,江水沒有枯竭,無冬雷,無夏雪。天,懸於你我之上;地,沉於你我之下。”


    當時,漫天的星辰執著的閃爍,隨她作證。周遭無比的靜謐,隻餘兩顆滾熱一收一縮。他的心幾欲衝破胸膛而出,三魂七魄如何不想掙開肉體,攜著他的姑娘尋一處山水,洗盡鉛華,天地為家。他用盡全身力氣,緊咬牙關,但卻斬釘截鐵地吐出四個字:“百姓無辜。”


    “胥陌,我知道,你心懷天下,擔心百姓受難。可同你一起,我不怕。今生今世,你若是王爺,我以千金之名相嫁;你去邊關打仗,我也削發披甲,做回木蘭同你征戰沙場;你想隱姓埋名,我便與你漁樵耕讀。你帶我走,我隻想嫁你。”


    他隱忍整個身子的急劇顫抖,指腹輕觸她的淚。打戰的口齒緩緩拚湊出真真切切的話:“沙場無情,抗旨難逃。沁雪,你我不是常人。來世……”


    他終是再說不出口,對她殘忍地推開,施展決然的輕功,翻牆而去。徒留滿院細碎的銀霜,與她的蕭瑟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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