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寒端著茶杯的手止不住顫抖起來,想起剛才血紅的半邊天,心裏一沉,茶杯還未遞到唇瓣便滑落了下去,發出清脆的哐當聲。


    “師尊、不好了,錦鬆尊為了鎮壓怨靈生祭了血靈陣,智竹尊也被怨靈殺害了。”少女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痛心疾首的稟報。


    “他們人呢?”梅清寒極力保持鎮定,但聲音卻還是有些顫抖。


    “已經在路上了,現在應該快到了。”


    “行了,本尊已經知曉,回去吧!”梅清寒輕一揮手,一向清冷的她也抵不過心中的悲傷,跌坐在木椅上。


    “師尊、”


    “本尊沒事,走吧!”


    少女還想再勸慰一下,卻發現梅清寒一直不停的擺手,無奈退了出去。


    …………


    “恭迎錦鬆尊、智竹尊回山。”


    暮溪校場上,整齊劃一的跪滿了一排排暮溪弟子,中間留了一條寬闊的走道。他們神情悲憫,痛心疾首,除了站立在清月殿門前的梅清寒,其他人均是披麻戴孝。


    前後分別是兩副八抬靈柩,除了諸遠智的遺體,還有一副空棺,程錦雖然連遺體也沒留下,但靈柩還是要有的。


    程筱柔與季暖一行人默默跟在靈柩後麵,臉上是無法掩飾的傷悲。


    清月殿早已掛上了白綾,四周皆是一片慘白,放眼望去,全是死寂沉沉的一片。


    靈柩最終被安排放在了清月殿內,隨著靈柩落地的聲音響起,眾人心下一沉,紛紛抬眼看向靈柩,不時的有幾個弟子在輕聲抽泣。


    梅清寒:“都起來吧!錦鬆尊與智竹尊用生命降伏了怨靈,不是想讓你們萎靡不振、悲天憫人的。而是要告訴我們,為了大道、為了正義,死又何懼!他們雖然身死,卻長久的活著了我們心中,為了暮溪,為了天下,你們不可以哭!”


    “是、寒梅尊。”眾人聞言起身,紛紛抹了抹自己臉上的淚水,眼神堅定的注視著靈柩。


    程筱柔一步一頓的步入清月殿內。每走一步,都讓人心生憐憫,暮溪一下子失去了兩位尊長,程筱柔作為程錦唯一的女兒,她身上的擔子比任何人都重。


    程筱柔率先跪倒在地,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將悲傷全部隱於心中:“請父親放心,柔兒一定守好暮溪,護得天下太平。”


    唐肆言心如刀絞,不哭不鬧,她這個樣子反而更讓人擔心了。暗自下了個決定:從現在開始,我要認真修行,護好師姐在乎的一切。


    一切已成定局,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得繼續走下去。


    …………


    接下來的幾日,各路仙門中人紛紛前來吊唁,程筱柔依舊跪在地上,對著來客還禮感謝!


    連日來,她不眠不休,不食不喝,整個人已消瘦了大半。幾乎所有人都心疼她,勸慰她,可她依舊如此,甚至一度連他們的話都不願回答。


    入夜,季暖與宋忘塵在上完一柱香後,再次勸慰道:“師姐、別再折磨自己了,你已經跪了三天三夜了,不眠不休、不食不喝。你這個樣子還怎麽守好暮溪,隻怕還沒等到師尊他們發喪,你就沒命了。”


    季暖越說越激動,最後幾乎是哭著吼出來的。


    程筱柔依舊不為所動,甚至連頭都未曾抬一下,機械的拿著紙錢一張一張的投入火盆之中。


    唐肆言正端著一碗白粥徐徐靠近,三日來,他不厭其煩的親自煮好各式各樣的飯菜,雖然程筱柔一口都沒吃,甚至連話都沒回,但他依舊樂此不彼。


    “師姐、我知道你沒什麽胃口,我今天煮的是白粥,你多少吃一點吧!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都三天沒吃東西了,肯定很餓了,你就賞臉嚐嚐唄!”


    程筱柔恍若未聞,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程筱柔、我看不起你,不就是死了父親,有什麽大不了的。你看看我和宋忘塵,誰不是父母雙亡,要都像你這樣,那我們早死了。就你現在這樣,錦鬆尊他在天之靈也不會安心,你以為你折磨的是你自己,你看看我們,看看唐肆言,再看看師尊和那些師兄、師姐們,他們誰不是為你擔驚受怕,如果你就這點承受能力,那你幹脆餓死算了!”


    季暖罵完還不解氣,抬起白粥往地上用力一摔,瓷碗應聲而碎。


    季暖這突如其來的暴脾氣,將宋忘塵與唐肆言都嚇了一跳,但誰也沒說什麽。


    程筱柔渾身一顫,強烈的心酸讓她皺起了眉頭,兩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悄然滑落,她猛得起身,卻又因為眩暈和雙腿的麻木感向後倒去。


    唐肆言快速上前扶住了她:“師姐、你沒事吧!”


    “沒事,季暖說得沒錯,作為暮溪掌門的女兒,我不該如此沒用,我這就去吃東西。”


    程筱柔在唐肆言的攙扶下,緩緩走出了清月殿。


    季暖看著滿地的白粥和瓷碗碎片,開始清理起碎片來。罵了程筱柔一通,也算是以毒攻毒了,至少她願意去吃東西了。


    “嘶”,季暖忍不住痛呼,右手已被劃了一道淺淺的口子。


    “怎麽那麽不小心?”宋忘塵急忙拉過她的手,看著指尖不斷湧出的鮮血,他眉頭深鎖,未曾多想便放在嘴裏輕輕吸.允起來。


    “忘塵、我沒事兒,剛才不小心遊神了。”季暖言語間已抽回了手,不好意思的側目,這裏可是靈堂,怎麽可以如此褻瀆亡靈。


    “為何總是想著別人,不顧自己的安危?”


    季暖急忙起身:“我哪有?再說師姐怎麽能是別人呢?”


    宋忘塵不再言語,於他而言,除了季暖,其他人都是別人。他開始撿起地上的碎片,轉身出了清月殿。


    “忘塵、”季暖輕喚一聲,宋忘塵依舊沒有答話,她便知道,他生氣了。


    …………


    程筱柔回到房間,裝作若無其事的喝完一碗白粥,打發走唐肆言後,她又開始蹲在床邊,埋頭痛哭起來。


    不知何時梅清寒已走了進來,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兒、這是默瀟,你娘親曾用它橫掃了多少世家子弟,它更是降妖除魔無數,以後它就是你的了。”


    程筱柔抬起頭來,拭去臉上的淚痕,起身接過默瀟:“師尊、我母親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師叔為什麽會封劍,我父親……”


    “柔兒、我知道你有疑問,當年的事他們三人都沒有錯,要怪,也隻能怪造化弄人。你母親一生冷漠高傲,臨終前的遺願便是褪去她一生驕傲換你一世柔情。至於你父親,能啟動血靈陣的人,自然是世間最純淨,最正直的人,你還有什麽值得懷疑的?”


    “師尊、父親走了,我該怎麽辦才好?我怕我根本沒有能力護好暮溪,更別說護好天下了。”程筱柔悲從心來,眼淚再次滑落。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求無愧於天地,但求無愧於心!”梅清寒輕拍了拍她的肩,轉身出了房門。


    不求無愧於天地,但求無愧於心!程筱柔豁然開朗,拔出默瀟瞅了一眼,又迅速收回鞘中。


    “請父親母親放心、程筱柔對天發誓,此生,為了暮溪,為了天下,柔兒必定逢妖必滅、逢邪必誅、逢魔必毀,用這默瀟蕩平世間所有妖魔,將暮溪術法傳承下去。”


    次日,程筱柔依舊披麻戴孝的出現在校場上,隻是,此時的她眼神堅定,每走一步便越加沉穩。她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身上多了一份不怒而威的神態。


    每日從辰時開始,便不時的有人前來吊唁,隻是獨獨沒有見到唐世海和俞遠洋的身影,甚至連他們的門生都未曾見到。


    暮溪一夜之間失去了兩位尊長,獨獨留下一位女尊還有一些年紀尚輕的小輩們,這對與暮溪齊名的宣城唐氏、長嶼島俞氏來說,無疑是一個機會,一個登高一呼,成為百門之首的好機會。


    世人都是自私的,暮溪創派千年來,一直位於仙門之首,這不僅僅是因為千年他們滅了狐族,更是因為暮溪曆代掌門都不是庸碌之人,挑徒弟的眼光更是一絕。


    但這幾年,暮溪的聲譽已大不如從前,先後出了莫雲和諸長欽的事,加上程錦與諸遠智的仙逝,這登高一呼的機會終於來了。


    …………


    大喪持續了七天,終於到了發喪的時刻。今日一早,所有暮溪弟子齊齊跪倒於校場之上,梅清寒與程筱柔帶著十六名弟子緩步行至清月殿內。經過七天的沉澱,程筱柔臉上已沒有了悲痛之色,反而多了分堅定。


    “且慢~”


    正當梅清寒準備發話時,唐世海與俞遠洋疾步走了進來。他們就像約好了一般,兩人竟在這大喪的最後一刻突然出現,這無疑是對暮溪的一種蔑視,更是為了彰顯他們的地位。


    唐世海:“寒梅尊、唐氏諸事繁多,世海也是此刻才得空前來,不想竟差點錯過了錦鬆尊與智竹尊的大喪,實在是慚愧啊!”


    俞遠洋:“是啊!寒梅尊、遠洋也是被諸事絆住了腳,慚愧、慚愧!”


    兩人皆是恭敬道歉的謙卑之態,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們是刻意為之。


    梅清寒心裏自然清楚,但也不好發作:“唐宗主與俞島主能來便是給了清寒天大的麵子,還請兩位先行祭拜,以免誤了吉時。”


    兩人對視一眼,先後上了柱香,作出一副悲痛的神情扶了扶程筱柔的肩,算是無聲的安慰。


    程筱柔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先後對兩人還了禮,然後繼續看著靈堂上的兩副棺槨。


    “起、”


    梅清寒一聲令下,十六名弟子便有序的分成兩對,抬起了兩副棺槨。


    “行、”


    梅清寒與程筱柔率先走出了清月殿,隨後是十六名抬著棺槨的弟子,子間與宋忘塵起身緊隨其後,然後是身後的季暖俞漫等人,瞬間便形成了一條浩浩蕩蕩的白色長龍。


    程錦與諸遠智的棺槨被安置在暮溪山的半崖之上,這裏是曆代尊長空葬之地,半崖上已有百來副形色各異的棺槨。


    待安置妥當後,所有弟子紛紛跪下,大喊一聲“送錦鬆尊、智竹尊”後便原路返回,一代梟雄就此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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