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靈從見到暮寒的傷口那一刻起,她便知道,那是她飛羽哥哥的鷹爪所致,怪不得飛羽沒有在第一時間來找自己,原來是被壞人給束縛了。


    看著床上運功調息的兩人,此時,若是能將他們都殺了,她不僅可以得到自由,也不用擔心以後那個壞人會找飛羽哥哥複仇。


    夜靈緩步靠近,將握了墨羽的右手藏於身後,每行近一步,心裏便多了幾分疑慮,真的可以趁人之危嗎?


    墨羽乃是一柄墨色的短刃,是飛羽用自己的羽毛所化,以妖毒淬煉,隻要將它刺入淩承的心髒,妖毒便會立即融合血液,浸入骨髓,屆時,就算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了。


    淩承似乎並未意識到危險的靠近,豆大的汗珠順著麵頰直流而下,暮寒體內的毒素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些,他必須全神貫注,源源不斷的為他灌入靈力,否則暮寒這身修為怕是要廢了。


    夜靈將墨羽高高舉起,看著床上毫無防備的兩人,手卻不自覺顫抖起來,她是狐王之女,吃穿用度向來都是其它狐族姐妹備好的,別說殺人了,連兔子她都沒殺過。


    她閉上眼睛,把心一橫,便一刀刺了下去,可就在墨羽離淩承胸口一分處時,她又收了手。


    冤冤相報何時了,殺了他們兩個修士,還有千千萬萬個修士,為何非要以暴製暴,為何妖族不能與人族和平相處?


    無論如何,試過才知道。


    可萬一他們醒來要殺了自己呢?想到這兒她又再次舉起了墨羽,片刻後又沮喪的放了下去,她根本下不了手。


    猶豫了許久,最終她也沒出手傷人,也沒有逃跑,隻是靜靜的坐回桌邊,等著兩人調息完成。


    一個時辰後,淩承終於將暮寒體內的餘毒全部逼出體外,收手時才發現自己靈力消耗極其嚴重,若是暮寒醒來要對付夜靈的話,以他現在的情況可能護不住她,所以便決定帶她離開。


    將暮寒安頓好後,淩承這才回頭看向夜靈,見她早已趴在桌邊睡著了,忍不住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他賭贏了。


    睡夢中的夜靈似乎也不安分,她將左手枕與頭下,右手搭在同樣睡得香甜的小白狐背上,淩承注視她的側顏,不禁有些呆愣了,之前他一直當她和其它的小動物一樣,他喜歡逗她,就像逗他救過的小貓小狗一樣。


    夜靈似乎夢到了什麽好吃的,臉上掛著滿足的笑意,淺淺的梨窩若隱若現,粉紅的小嘴一直不停的吧嗒著,牽動著濃密的睫毛微微抖動,看起來平添了幾分可愛。


    “睡覺還想著吃,真是個毫無心機的小丫頭。”


    淩承臉上的笑意更濃,他抓過很多妖,他們要麽哭著跪地求饒,要麽以命相博,卻從來沒有一個妖怪像夜靈一樣,明明怕死卻還說什麽士可殺不可辱,明明有機會可以殺了自己,卻沒有動手。


    當她拿著刀刺向他時,他察覺到了,他沒有表現出來,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除了救人必須要心無旁騖以外,更主要的是他信她,信她不會出手,信她是真的秉性純良,天真無邪。


    這種沒來由的信任很奇妙,他第一次完全放下芥蒂的竟是一隻妖。


    他六歲跟著赴遙修行,赴遙總說妖是這世上最邪惡的存在,修士殺妖乃是天經地義、正義使然!


    但他看到的卻是,他的師傅、師兄抓的每一隻妖都被丟進了煉妖爐裏。


    他們驚慌失措,痛苦哀嚎,甚至不停的拍打著煉妖爐哭著求饒保證,保證自己從此消失,絕不會出現在世人麵前。


    可他師傅他們卻在笑,笑得很得意,很殘忍,甚至可以說十分邪惡。


    幼時的他很害怕,他求著師父放過他們,可赴遙卻說:淩承、聽著,對妖物仁慈,隻會是對自己的殘忍。


    他親眼看著那些小妖從哀嚎求情,到痛苦絕望,再到化成一攤肉泥,最後與藥材融合凝結成一顆顆丹藥。


    他開始懷疑,師傅他們做的到底是為民除害,還是打著正義的名義濫殺無辜。他們總說妖魔殺人不眨眼,人人得而誅之,可他們殺妖的時候又何曾眨過一下眼,他們所行究竟是善還是惡?


    自那以後,淩承開始在聽禪時睡覺,修行時打愰,如果修行的目地是打著正義的幌子濫殺無辜的話,他寧願自己碌碌無為,成為師傅眼中那個不成氣候的頑徒。


    長大之後,他會將赴遙抓的小妖偷偷放走,那些被放走的小妖,個個感恩戴德,保證再也不出現在世人麵前。


    它們有的躲進深山,再也不入塵世。可有的卻不知悔改,再次在塵世為禍,淩承便會再將它們抓起來,好好教化。


    可盡管這樣,它們被放走以後依舊會卷土重來,淩承便一遍遍不厭其煩的抓了它們,又放了它們,最後那些小妖怕了,便真的改正了。


    赴遙知道他放走了妖物,便狠狠的教訓了他,盡管每次他都被打了個半死,他依舊還是如此,並無半點悔意。


    赴遙看重的是淩承的天賦,可他如此忤逆不道,最終還是將他趕出了師門,並且不允許他在外人麵前提及自己是他的弟子。


    從此,淩承便獨自遊曆在塵世間,若是遇上禍害人界的妖魔,便已教化為主,鎮壓為輔,他抓妖但從不殺妖。


    他不信人,也不信妖,雖然他總是一張笑臉,可其實他並不怎麽會與別人相處,大多數時候他寧願跟動物待在一起,因為它們不分善惡,不畏權勢,活得瀟灑自在。


    而夜靈整個人就像一張白紙,純淨的讓他不忍觸碰,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被這塵世的汙濁之氣給染汙了,所以他想保護她,僅僅隻是為了護住她那份純真。


    夜靈揉了揉睡眼朦朧的雙眼,甜甜一笑:“你好了?”


    她起身,因為還沒睡醒的緣故,又差點跌倒,淩承下意識的伸手扶了她一把,夜靈微微一笑,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的血跡任在。


    “我給你療傷吧!”她拉過他的手,這才想起自己可以用靈力替他療傷,這樣便可以不用欠他了。


    淩承急忙將手抽回,並藏於身後,又露出了一臉壞笑:“這可是你咬了我的罪證,休想銷贓滅跡。”


    夜靈突然很無語,怎麽會有人寧願受傷也要訛自己呢?


    轉眼看向床上猶在昏迷中的暮寒,眸中多了些薄怒,也不知飛羽哥哥現在怎麽樣了,會不會受了很重的傷?


    “你剛才為什麽收手?”


    淩承突來的一句話打破了她的思慮,她回頭,迎上他殷切的眸光,笑道:“我也不知道,或許是想試試看能不能讓妖族與人族和平相處,你一定覺得這很荒繆吧?


    可你知道嗎?我活了三百多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來人界。


    兩百年前,因為母後被修士殺了,父王便封印了靈溪山,身為狐族之王,自己的妻子死了,他卻沒有想著複仇,因為他隻想守衛好其它的狐族子民,為此,他不允許我們再踏出靈溪一步。


    可這些,真的是保護了我們嗎?我的好幾個狐族姐妹都想走出靈溪,她們也想到塵世來看看,嚐嚐人間的美食,可她們出不來,也不敢出來。


    若是有一天,人妖兩界可以和平共處,父王便會扯除屏障,她們就都可以像我一樣,呼吸著靈溪以外的空氣,吃著人間各種各樣的美食。


    我不殺你,因為我想第一個表明我的立場,我想證明妖並非十惡不赦,我們是可以與人族和平共處的。”


    夜靈的眸光清澈如水,說這些話時帶著如癡如醉的向往。


    她說的這些,淩承也曾想過,可人族對妖族的怨恨與生俱來,妖族也時常禍害人界,想要和平共處,真的太難了。


    但他同樣也很期待,事在人為,沒試過怎麽知道不行?


    “好,我們一起努力!”


    他說這話時,眼神無比的堅定,看著他伸出的右手,夜靈輕笑,旋即一把握住:“一起努力!”


    空氣中突然多了些和睦的歡快感,四目相對時,兩人不自覺勾嘴一笑,像是認識了多年的老友,又像是誌同道合的盟友。


    床上的人突然咳咳了兩聲,似乎已有悠悠轉醒的跡象,淩承握緊她的手,笑道:“我們快走,等他醒了就來不及了。”


    行至門前,夜靈又突然回頭,一著急竟把小狸給忘了。


    淩承了解了她的意圖,便拿出鎖妖囊將夜狸收了進去,言道:“放心,鎖妖囊隻會壓製她的妖氣,不會傷她分毫。”


    看著他從新伸出來的手,夜靈微笑著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她信他,或許僅僅隻是因為他的一句一起努力。


    淩承拉著她跑下木梯,跑出客棧,跑入市集,她一直都是笑著的,信任一個人的感覺很美好,跟人族做朋友的感覺更美好。


    跑了許久,他們終於有些累了,便都停下腳步,不約而同的向後張望,然後又相視一笑。


    暮寒沒有追來,他也不可能追來,他們跑的這一路,僅僅是一個奔向美好願望的開始。


    周圍的人群熙熙攘攘,淩承依舊拉著她穿梭在人海裏,帶著她感受自由的氣息。


    …………


    “冰糖葫蘆呐,好吃的冰糖葫蘆吶,公子、給這位姑娘買一串吧!”買冰糖葫蘆的少年熱情的招呼著淩承。


    淩承還未答話,夜靈便已拿下一串並咬了一口,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融入口中,她由衷讚歎道:“好吃!”


    少年連忙諂笑道:“公子、兩文錢。”


    淩承掏出了三文錢,嬉笑道:“三文錢兩串,我之前買的一直都是這個價。”


    “這……,公子、我這可是小本生意,你也不缺這一文錢不是,你就別為難我了。”


    “那你我各讓一步,再給你兩文,五文三串不能再多了啊!”


    “好、好,給你!”少年遲疑片刻,最終又取下兩串冰糖葫蘆遞給夜靈,然後拿了錢走人了。


    夜靈這才知道他們剛才拿的那個就是錢,昨日自己還丟了幾個呢!前兩天飛羽帶她出來時,她看中的東西都是拿了就走,飛羽付錢時她早就走遠了,所以她並不知道人界的東西都要用錢來換,早知道昨晚她就不會把錢給丟了。


    不過她依舊很好奇,淩承為何要為了一文錢,跟那個少年磨上半天,他要,給他不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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