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以重見光明,卻失了眼中最靚麗的那抹色彩,這雙眼能否保住又有何差別?


    暮溪的酒窖很大,裏麵整齊羅列著十多排木架,木架上又分成大小不等的方格,琳琅滿目的瓷瓶陳列其中,瓷瓶上分別貼有荷花蕊、寒潭香、秋露白、竹葉青、金莖露、太禧白、梅花釀……種類繁多,應有盡有。


    但暮溪弟子一向自侓,大多數時間不會有人飲酒,這些酒曆來隻在喜宴上出現,而宋忘塵更是極其自侓的一個人,無論心中藏有多少煩憂,他都不會飲酒買醉,但今日例外,他不是煩憂,而是丟了心。


    宋忘塵緩步行走在酒窖的走道中,指腹碰觸著一排排芳香四溢的美酒,最終停留在那瓶寫著千日醉的白色瓷瓶前,隨手將它取出後,便扒開酒塞猛灌而下,千日醉、他倒想試試,喝了它能否醉生夢死,將她完全忘個幹淨。


    一瓶千日醉灌下,宋忘塵麵頰醺著紅暈,口中,心中皆是苦澀,腦海裏卻全是季暖的影子,有她努嘴賭氣的模樣,有她笑容滿麵的模樣,有她撒嬌討好自己的模樣,還有她傷心淚流的模樣……


    他不斷搖頭想將她從自己腦海中甩出去,可是無論他怎麽搖都無濟於事,她的一顰一笑總是出現在他眼前,他惱怒的將手中瓷瓶扔在地上,又拿著一瓶寒潭香接著往口中灌,喝完又砸了瓷瓶,繼續喝著其它的酒。


    程筱柔與唐肆言二人便立定於壁牆處,心緒雜亂的盯著宋忘塵的舉動,卻並未上前阻止,他需要發泄,那他們也隻能由他去了。


    “誰換了這裏的酒?”宋忘塵怒問一聲,突然又出手將麵前的木架一掌擊碎,伴隨著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響,木架上的瓷瓶應聲而碎,酒水瓷器碎片灑落一地,一堆不能醉人的酒,留著又有何用?


    他憤怒萬分的取下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狠狠丟棄在那一堆瓷器碎片中,但當它逐漸在眼中失去了方向時,他又突然抓狂的跪在地上,胡亂的在碎片中找尋著那枚戒指,待他找到時,一雙手早已被紮得鮮血淋漓,他激動的將它攥在掌中,緊貼在自己的胸口處,片刻後,又起身大步往酒窖外行去。


    程筱柔早已心痛到撲在唐肆言懷裏嚶嚶抽泣,宋忘塵擰眉暴力的將她扯開,用自己鮮血淋漓的手掌死死的捏著唐肆言的肩,急切的嘶吼道:“她回去的路在哪兒,在哪兒?”


    他的力道極大,唐肆言隻覺自己的肩骨都快要被他捏碎了,卻還是極其淡定的同他講“你先鬆手,等你情緒平複了我再告訴你。”


    “說,快說,究竟在哪兒?”宋忘塵捏著他的力道不減反增,一雙朦朧的眼中皆是狠厲之色,但唐肆言死活不肯說,宋忘塵眸中的狠厲逐漸變成了殺意,大手即將伸向他的脖頸時。


    程筱柔急急出手在宋忘塵後頸處劈下一掌,但他不僅沒暈厥,反倒是將唐肆言推開,回眸時,一雙猩紅的瞳孔狠惡的瞪著她,迎麵襲來的拳風逼得她緊閉著眼,但她並未閃躲,隻是輕聲喚了聲“師兄”。


    宋忘塵這一拳終究沒有落下去,繼而狠狠的砸向了石牆,拳頭從石牆坑裏移出時,那本就鮮血淋漓的手背顯得極其猙獰恐怖,血一滴接一滴的砸落在地板上,而他就像失去了痛覺一般,再次揮拳往那石牆砸去。


    唐肆言忙抓住了他手腕,將季暖的戒指塞入他手中,道:“那日我與她是從一幅山水畫裏將俞漫給帶了出來,我們回現代的路就在那幅畫中,你若還想尋她,就得先找到那幅畫,別再折磨自己了。”


    宋忘塵這才冷靜了些,又想起季暖之前便是被江雨收入了一幅山水畫中,他隻要找到那幅畫,就能找到她,然後再親口問問她,為什麽要狠心將自己拋棄?他分明早就承諾過她願意拋下這裏的一切跟她去現代的,她為何就不能等他醒來一起走?


    他攥著戒指,疾步回了南院,將自己滿手的血汙洗淨,隨後又褪去一身校服,換回了那不著血跡的青衣,也變回了那無情無義,冷若冰霜的宋絕。


    行至校場時,唐肆言立馬攔住了他的去路,疑惑道:“你要去哪兒?”


    “除魔!”宋忘塵留下冷冰冰的兩個字,順間便消失在了他眼前。


    唐肆言搖頭歎著氣,他本以為宋忘塵會四處尋找那幅不知去向的山水畫,去找尋季暖,沒想到他又變回了之前那個孤冷,一心隻想著斬妖除魔的無情之人。


    “師兄他心中有天下,他一定是想殺了血魔之後,再毫無顧忌的去找尋季師妹。”程筱柔喃喃自語著,又突然轉身麵向唐肆言,笑問:“若是師兄找回了那幅畫,你也會回去嗎?”她雖是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慌亂,眼淚卻不留情麵的儲滿了眼眶。


    “娘子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這輩子我都賴在你身邊,你趕都趕不走!”


    唐肆言嬉笑著又去攬程筱柔的肩,她嬌羞的側了側身,垂眸低喃道:“誰是你娘子,我們還沒成親呢。”她麵頰上兩朵紅霞迅速蔓延至耳垂後,比那梅峰的寒梅更加嬌豔欲滴。


    “洞房了都不算?”他問,笑得一臉猥瑣,十分愜意,見程筱柔越發的羞澀了,又將她攬入懷中,一本正經道:“娘子,等平定魔族後,我一定為你補一場最盛大的婚禮,好嗎?”


    “嗯!”程筱柔莞爾一笑,隨後又言:“我身為暮溪掌門,不該為了保命死守在暮溪,即日我便會下山與暮溪眾弟子共進退,你修行低淺,就留在暮溪等我歸來便好,你……”


    一語未盡便被他用食指覆於唇瓣之上,他言:“我說了,娘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你可得保護好我這個累贅,不然你就沒相公了。”


    程筱柔勾唇淺笑,又重重的點著頭,二人便相互依偎在校場之上,為這空寂的暮溪平添了無數的詩情畫意。


    ……


    而暮溪山下的小鎮外卻是另一副光景,數以萬計身著黑色盔甲,手持鋼刀,戰斧的魔兵們,整齊排列成十條長龍標杆,為首之人除了手持金刀淩立於半空的爍離外,還有魔族四大悍將,魔噬、魔煞、魔麤、魔罍。


    魔噬手持千斤錘落於地麵,其身高八尺,麵容凶惡如猛虎。魔煞兩手各持一把流月彎刀交叉扛於肩頭,身形魁梧如雄獅般威武。魔麤手持一條長約半丈的骨鞭垂至地麵,金黃的瞳孔如豹眼般銳利。魔罍身鈍如犀,手持一把六菱璠金鐧,其麵相凶殘,獠牙半露,讓人望而生畏。


    爍離早在聽從江雨命令假扮宋忘塵的前兩日,便將仙門即將覆滅的消息傳回了魔域,魔王朔恒野心勃勃,又怎會隻派出一千人前來與仙門對戰,他早已派遣了魔族四將以及三萬精兵駐紮在西域境內,收到爍離來信後,便一路踏平了邊城,扶寧,莞城,最後直抵暮溪。


    千名魔兵雖盡數被剿滅,但爍離被俘僥幸逃脫後,又故技重施,派出兩萬名精兵分別在百門中生事,以此來分解百門齊聚的勢力,餘下的萬名精兵皆為攻破暮溪而來。


    宋忘塵雙眼毀去便如同廢人一般,根本無需忌憚,子間又急於找尋血魔,早已離開了暮溪,偌大的暮溪便隻剩下一個嬌滴滴的女掌門,爍離自然無所畏懼。


    墨陽帶著五百名暮溪弟子死守在小鎮外,其中還有大部分人都是梅峰女弟子,這種敵眾我寡的局麵,他們心裏都很清楚自己無疑隻有送人頭的份兒,饒是如此,暮溪弟子也沒有一人認慫,手中長劍早已脫鞘而出,目不斜視的盯著那萬名魔兵。


    “殺!”


    爍離大手一頓,魔兵們個個鬥誌昂揚的揮動著手中武器,齊聲呐喊著“殺呀!”便一路疾奔著向暮溪眾人靠近。


    而那魔族四將則定定的站著,區區幾百人,他們根本不屑動手。


    “啊~”伴隨著一聲聲痛苦的哀嚎,上百名魔兵捂著自己血流不止的雙眼,疼到滿地滾動。


    爍離抬眸望去,便見一襲青衣,黑布蒙眼的宋忘塵立定於一顆蒼鬆之上,手中之劍來回揮動,削下數以萬計的鬆針直擊上魔兵的雙眼,他怎麽也沒想到宋忘塵竟然沒廢,而且揮劍蒼勁有力,周身戾氣十足,似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


    魔族從不養無用之人,爍離大手一揮,化出一股黑色的魔氣,將地上被毀去雙眼慘嚎不止的魔兵盡數毀滅,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即便宋忘塵來了又能如何?憑他一人就想扭轉乾坤,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宋師兄、”暮溪弟子中已有不少人都驚呼出聲,眉眼中的肅穆也在頃刻間化為欣喜之色,有宋忘塵在,他們心中便多了些底氣,即便是麵對萬名魔兵,這一戰也未必會輸。


    宋忘塵緊閉著眼,以耳力辯聽著暮溪眾人的方位,隨即俯身落至眾人麵前,持劍橫攔著麵前的魔兵。


    “弟兄們,跟我一起將那些男的都殺了,女娃娃就留著給大家尋樂子好不好?”魔噬笑得一臉淫邪,手中千金錘舉起又重擊於地麵,震得地動山搖,風起雲湧。


    魔兵們個個麵帶淫笑,再次揮動著手中武器,高喊著“殺,殺,殺!”無數形如鬼魅的黑影重踏於地麵,掀起陣陣狂沙。


    宋忘塵單手負立一言未發,手中誅邪早已脫掌而出,劍尖直指魔兵,大手凝空繞轉三圈後,便是狠厲的一掌擊打在劍柄上,須臾間,誅邪便瘋狂旋轉著分化出無數柄似有若無的長刃,直擊魔兵而去。


    衝至最前麵的上千名魔兵們幾乎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便被那虛無的長刃一劍封喉,化作一縷縷魔氣隨風消散。


    魔族四將麵露驚愕之色,這一招與千年前暮寒帶領的暮溪千名弟子,所布下的“萬劍影蹤伏魔陣”極其相似,當年暮溪便是以此陣大挫三萬魔族精兵,至使魔族被迫簽訂了休戰協議,魔王朔恒千年不敢帶人踏出魔域,便是忌憚此陣法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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