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狸情緒激昂,言語間纖纖玉指上已生出了鋒利如刃的長指甲,凝空一揮便往小若雨的心口處抓去。


    “不,不要,我答應你!”季暖搖頭哭喊著求情,夜狸稍作遲疑,她便強忍著頭暈目眩之感,及時抓住了她的手腕,製止道:“妹妹,你不要傷害她,我答應跟你去見飛羽哥哥,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不要一錯再錯了,把她還我好嗎?”


    季暖語氣小心謹慎,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觸碰到了妹妹的底線,淚花簌簌的雙眸一刻也不曾離開妹妹抱著小若雨的那隻手,並試探性的伸手想要從她手中將若雨抱回來,卻還是被她察覺到了意圖,側身避開了。


    夜狸用力甩開她的手,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隻留下一句“不想讓她死的話,就回蒼山之巔找我,一個時辰後,若我還是沒有見到你,我保證讓她連骨頭渣都不剩”飄蕩在風中。


    “夜狸、夜狸你不要衝動,夜狸……”季暖追出了木屋,在竹林裏一路狂奔著尋找夜狸的身影,奈何並未收到她的回應,正欲禦劍趕去蒼山之巔時。


    宋忘塵已聽到了娘子的呼喚聲,急忙將手中的油紙傘棄下後,便快步奔了過來,拉著驚魂未定的娘子,蹙眉問:“娘子、發生了何事?”


    “小狸將若雨給帶走了,我必須現在就去找她,不能再耽擱了,若雨會沒命的!”她心急如焚,拚命掰扯著他緊抓著自己手腕的大手,想要掙脫他的束縛。


    “一起去!”宋忘塵聞言立馬丟掉了手中裝有蔬果的竹籃,口中默念術語將誅邪變大了好幾倍,拉著她躍上了誅邪。


    季暖這時反倒鎮定了些許,她回握著他的手,勸慰道:“你不能去,飛羽哥哥和小狸對你有誤會,你去了隻會適得其反,你就在這裏等我好不好,我保證將若雨平平安安的帶回來。三日,就三日,若是三日後我還是沒能回來,你再去蒼山之巔尋我,信我一次好嗎?”


    她殷切的注視著他的眼,見他眸色暗淡,卻並未出言反對,便直接甩開他的手,禦劍往蒼山之巔趕去。


    層起疊嶂的山脈中,那一座巍峨的石山格外顯眼,即便過了一千多年,蒼山之巔還是沒有絲毫改變,石山依舊不生樹木,隻有幾株野花頑強生長於石縫之中,峭壁上那銅鏡般大小的洞口完好如新,羽族的宮殿便位於其中。


    季暖剛落入地麵,眼前便出現了一個即熟悉又有些生疏的墨色身影,他金冠束發,兩縷青絲慵懶的搭在前額,魅人傾世的眉宇下,一雙墨色的剪瞳泛動著藍色的華澤和漣漪,高挺的鼻梁下,那勾魂攝魄的薄唇勾起一抹淺笑。


    飛羽麵上笑得儒雅,其實緊張到一顆心七上八下,藏於墨袖中骨幹修長的手指來回勾動,雙腿是移也不是,不移也不是。


    在此之前,他想過很多種與靈兒重逢的場麵,卻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與她碰麵,狸兒瞞著自己搶走了她身邊的孩子,她來此必然是為了興師問罪。


    飛羽派羽兵暗中監視著靈兒的一舉一動,了解她的一切近況,知道她與淩承夫妻恩愛琴瑟和鳴,也知道狸兒抱來的孩子不是她與淩承的孩子,但那孩子對她來說卻是性命攸關的存在,幸虧狸兒沒傷害那孩子,否則以靈兒的秉性,怕是要與自己徹底反目成仇了。


    四個月來,飛羽集結羽族兵力,聯合一直被仙門打壓的其它妖魔精怪,擐甲執兵,蓄勢待發卻遲遲沒有動手,並非顧及自己的身體狀況,實則是憂心靈兒的安危。


    千年前,他差點殺了淩承時,靈兒雖未曾說過一句責備的話,可她整日就像個會笑的提線木偶一般,不言不怒的樣子更像是無聲的責罵,讓他感覺到了戳心窩的疼。


    那時他二人才認識不到半個月,靈兒便已經為了淩承不願開口講話,他難以想象,自己在他二人已經成親的情況下再次殺了淩承,靈兒會將自己折磨成什麽樣。


    四目相對,兩相無言!


    淅淅瀝瀝的小雨早已停下,但季暖眼中的淚卻似雨滴般滾滾滑落,她緩行兩步,喚了聲“飛羽哥哥”便奔了過去,將他整個圈入自己的臂彎中,也顧不上看對方的表情,便閉眼斜靠在他的胸膛處,一聲又一聲的低喚著飛羽哥哥。


    她分明就是最不喜歡逃避現實的人,卻因顧及到宋忘塵的感受,以及飛羽哥哥對自己那份永遠都無法償還的感情,強迫著自己躲避他。


    可如此一來,不僅沒能解決問題,還讓飛羽哥哥和妹妹心中的怨恨增漲,差一點就釀成了大禍。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飛羽哥哥還沒有對仙門發難,妹妹也沒有真的想要傷害若雨,若非如此,自己剛才也不可能及時阻止了她,而此時見到飛羽哥哥她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事情一定還有回旋的餘地。


    短短四字甘洌如清泉般湧入心田,飛羽緊攬著她,之前所有的顧慮都在此刻化作了虛無,他一直以為自己想要不惜一切代價得到她,哪怕再次墜入無盡深淵也在所不惜。


    可到頭來,她的一個擁抱,一聲飛羽哥哥便已讓他心滿意足,隻要她心中還念著自己,哪怕隻是做她哥哥也能感到無比的幸福。


    良久良久,他才十分不舍的將懷中人兒推離,並雙手按在她的肩頭,笑道:“怎麽都過了一千年,我的靈兒妹妹還是這般沒有長進,不是告訴過你,不能隨隨便便撲入其它男子的懷裏嗎?”


    季暖欣然一笑,再次撲入他的懷中呢喃道:“我不管,飛羽哥哥又不是其它男子,你是我最敬愛的哥哥呀!”


    千年前她剛修煉成人時,飛羽哥哥便告訴過她,凡間女子講究賢良淑德,這隨隨便便抱著其他男子的事可是做不得,得學會矜持。


    相似的話語,同樣的答案,將季暖心中那僅有的一份生疏感衝淡,蒼山之巔沒變過,飛羽哥哥也沒變過,改變的那個人一直都是她自己而已,但在飛羽哥哥麵前,她寧願做回以前那個沒心沒肺的蠢丫頭。


    “好!我的傻妹妹,衣裙都濕了還渾然不知,等會兒該著涼了。”飛羽拈起她被細雨潤濕的衣物,故作嫌棄的搖頭,而後又一記響指為她幻化出一身新衣。


    淺粉色的紗裙襯得她膚白賽雪,低垂的眼瞼上那一排卷翹的長睫輕輕顫動,翹挺的鼻梁靈秀可愛,櫻桃小口不經意的勾著笑,粉頰上那兩個淺淺的梨窩如錦上添花般是最天然的點綴,她並非有出塵絕絕的美貌,卻有著與生俱來的率真純淨,將飛羽所有的視線都奪了過去。


    季暖盯著衣袂處那兩隻翩翩起舞的彩蝶,牽起衣裙細細打量了片刻,隨後又心情舒暢的張臂轉圈。


    輕紗漫舞,婀娜身姿好似一隻輕盈俏皮的粉蝶,牽動著飛羽的整顆心砰砰亂跳,他抬手,準備在靈兒停下時扶她一把。


    果不其然!她一停止轉動便踉蹌著撞入了飛羽懷中。


    “靈兒!”他垂眸盯著懷中嬌笑的人兒輕聲呼喚,墨藍色的眸中閃爍著淚花,這一刻他突然變得貪心了,他好想將她據為己有,讓她一生一世都如現在這般靈動可愛。


    季暖蹙眉注視緩緩向自己湊近的飛羽,驚愕到渾身顫栗,她好似讓事情變得更糟糕了,正焦灼不知如何應對時。


    飛羽卻隻是輕擰著她的玉耳,勾唇笑道:“腦子還是這麽不好使,都已經成親的人了,就不知道將我推開嗎?幸虧我隻是你哥哥而已,若是換作其它男子,就你這點兒智商,早讓壞人給欺負了去!”


    他雖是這般言,心中的苦澀卻是一言難盡,在她推開自己之前停下動作,是為了維護自己那可憐的自尊,更是不想讓她難堪。


    溫潤的笑意猶如輕風拂麵,將季暖所有的窘迫吹散,她一把將他擰著自己耳朵的大手拍開,嬉笑道:“有飛羽哥哥的保護,誰敢欺負我呀!”


    “行了,別貧了,我帶你去找狸兒。”他笑著伸出手,隨後又局促不安的將手縮了回來,自己與靈兒之間隔著的那層窗戶紙不被戳破,還能以兄妹相稱坦然處之,若是說得明白了,或許再見麵時隻會形同陌路,甚至還有可能會兵戎相見。


    季暖將他眼底的神傷看得一清二楚,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懵懂無知的靈兒了,知道飛羽哥哥對自己的感情並非純粹的兄妹情,但在她心裏,飛羽永遠都隻會是自己的暖心大哥哥,僅此而已!


    “那,走吧!”她笑著牽上他的手,大步往石山奔去。


    粉墨相依的兩道身影逐漸隱入石山之中,參天大樹後,孤傲的身影緩步行出,俊逸絕塵的臉早已是冷若寒霜撲麵,攥著劍柄的手掌鬆鬆緊緊,心中的憤恨與不甘都化作一拳狠狠砸在了樹幹之上。


    比成人腰身還要粗壯的參天大樹,也被宋忘塵真氣匯聚的一拳貫穿了樹幹,抽手時,白皙的手背早已血跡斑斑,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季暖讓宋忘塵在家等她三日,可他卻連半柱香的時間也等不了,飛羽是個強勁又值得尊敬的對手,無論是千年前還是現在,飛羽的存在都會讓他焦慮不安,甚至會覺得自慚形穢。


    在見到娘子撲入飛羽懷中的那一刻,宋忘塵的心便已經像受到了鞭刑一般難受,當飛羽湊近她,她也並未將他推離時,宋忘塵感受到了萬箭穿心般的刺痛,盡管飛羽並未對娘子做過什麽,他二人也一直都是以兄妹相稱,但堵在宋忘塵心中的那塊巨石卻是時時刻刻都在壓迫著他的神經,讓他感覺神情緊張呼吸停滯。


    宋忘塵幾度想要出麵喝止,但他還是忍下了,千年前是自己從飛羽手中搶走了靈兒,如今飛羽卷土重來,想要搶走小暖也是人之常情。


    他心慌意亂舉足無措,卻還是決定將選擇的權力留給娘子,自己與娘子早已經過了千錘百煉,他愛她,敬她,自然也信得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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