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晴空一碧如洗,長風漫漫,一望無際的綠洋中,有著一眾持樹栽種的男男女女,此起彼伏的談笑聲不斷飄蕩在風中,與林中歡快的鳥啼聲相得益彰,好似一首優美的詩歌,讓人心生向往,心情愉悅。


    不遠處,碧綠的田野中染上了金黃,鋪天蓋地的油菜花飄散著縷縷幽香,引來一群群撲煽著翅膀的小蜜蜂爭相采蜜,田野中戴著鬥笠勞作的婦人們,口中哼著民歌小調,笑得滿麵春風。


    成片淺紫色的朝顏花攀爬在巍峨的城牆之上,入目皆是一排排高低起伏的青石樓閣,寬闊的街道上,著一襲紅衣的小女孩,在一群同齡孩童的層層包圍中,兩隻小腳靈活繞動,在一堆腿腳中搶下彩帶鞠球,一腳踹飛了出去。


    如旋風般疾轉的彩球,迎麵襲向了街邊朱漆小亭中,那纖長玉指撥動著琴弦的紅色倩影,她一雙清亮的美眸漫上了驚恐之色,但那鞠球卻並未砸向她的腦門兒,而是被身側俊逸絕塵的青衣男子一把奪下,把玩在指尖來回轉動。


    “師父、還給我!”


    稚嫩的童音響起時,一襲紅衣的小不點兒,早已甩動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兒,迫不及待的向他奔了過去,牽動著雲髻兩邊的紅色流蘇前後搖曳,大紅色的裙擺在風中漫舞,如一株紅色的向日葵,隻是靜靜的看著,便能讓人感到無比的幸福!


    “喏,給你!”宋忘塵搖頭輕笑,修長的身軀半傾向前,手中鞠球已遞向了還不及自己腿長的小不點兒。


    這個彩球本身是由竹條編織而成,但宋忘塵卻買來彩色的絲帶,將所有的竹條都包裹其中,讓小若雨在與其他小夥伴們嬉戲玩鬧的時候,手不至於被劃傷。


    小若雨之所以喚他一聲師父,其實是他和小暖五年前便商議好的,準確的說是小暖的主意,師傅師娘這個稱呼既不會亂了輩分,又倍覺親切,實乃上上之選。


    白淨的小手剛要觸及到彩球時,眼前的彩球突然失了蹤跡,小若雨仰頭找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左右觀望,額間的紅楓印記似錦上添花一般,將她白裏透紅的小臉襯托的更加白嫩無暇,粉嘟嘟的小嘴不悅的撅起,冷冷的哼了一聲,才擠眉弄眼的嘟嚷“師娘、快點還給我,我要!”


    季暖將搶奪過來的彩球高高舉起,冷著臉道:“不給!知沒知道自己錯哪兒了?”


    小若雨搖頭如撥浪鼓一般,兩隻小手緊緊攥著師娘的衣裙,小短腿繞在她的腿腳上,想要順勢往上爬。


    “你剛才差點砸到我了,難道就不應該先給我道歉嗎?”她問,清秀的小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眼神裏寫滿了認真。


    “不要!”嬌萌的尾音拖的很長,小若雨鬆開她,轉身就拉著宋忘塵的手來回搖晃,並手指彩球撒著嬌“師父、師父我要那個,你拿給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宋忘塵最招架不住的,就是這又萌又皮的小不點兒撒嬌,目光移至小暖臉上時,卻見她挑眉怒目而視,他無奈搖頭,一把抱起若雨湊近她耳語道:“若雨,你自己去拿,不行咱們就用絕招!”


    小若雨會意點頭,兩隻小手淩空抓捕著彩球,但每次都被師娘給繞開了,她停止捕捉彩球,轉而攬上師娘的頸脖。


    “師娘最好了,長得好看,對若雨也好,最最最愛你了!”她言語認真,話罷還不忘在師娘臉頰上親了一下,又問“師娘能把彩球給我了嗎?小虎哥哥他們等著玩兒呢。”


    季暖垂眸看了眼亭外眼巴巴盯著自己的一群孩童,無奈搖頭笑笑,終究還是給她了。


    誰知,那小丫頭一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便鬆開她的頸脖,轉而攬上師父的頸脖,又在他麵頰上接連親了兩下,才側目看向師娘,努嘴做了個十分可愛的鬼臉,隨後又扭動著小身子,要從師父懷裏下去。


    宋忘塵將她放下後,小若雨便一溜煙兒的跑到了亭外那一群孩童之中,扯著小嗓音挑釁道:“師娘、我說的都不是真的,你長得不好看也就罷了,還特別凶,一點也不好,還是師父最好了。”


    言罷,又麵向師娘,再次調皮的吐舌做了鬼臉,與那一群孩童嬉鬧著跑遠了。


    季暖手指著若雨離開的方向,提高嗓音道:“淩若雨、你皮又癢癢了不是?信不信我抽你!”


    奈何那小不點兒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她轉身看向笑容滿麵的宋忘塵,眸中燃燒著憤怒的小火苗,指責道:“宋忘塵、你還好意思笑,你說,若雨她一個女孩子,你給她買什麽不好,偏偏買那什麽鞠球,她整天跟著一群男孩子玩蹴鞠也就罷了,做錯了事也不知道道歉,關鍵是我教育她時,你還幫著她戲弄我,你、你……你這是溺愛,會慣壞她的。”


    看著宋忘塵唇角勾起的弧度逐漸加大,她的聲音是越來越弱,那鞠球其實是她給若雨買的,當時隻是覺得好玩,沒想到那小不點兒整天跟一群孩童野在一起玩鬧,而且腳下力道出奇的大,上一次那蹴球飛出去,砸壞了人家一堵門,上上一次還砸死了一匹馬,還有剛才若不是宋忘塵眼疾手快接下了那鞠球,自己現在就躺地上了。


    宋忘塵也不點破,隻是繞至她身後,將她按在石凳上坐下,大手撫上她的小手,帶著她的玉指躍上瑤琴,笑道:“娘子、剛才你彈奏的曲子還有兩處錯漏,我教你。”


    耳畔撲來絲絲熱氣,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以及他緊貼著自己後背的胸膛,季暖剛才還有些小憤怒的麵頰上,早就變得紅霞映麵,笑意盈盈。


    纖長玉指再次在琴弦上歡躍,婉轉動聽的琴音便泄了出來,伴隨著四周傳來的歡笑聲,仿若置身於人間仙境一般,心中不免有些飄飄然。


    誰能想到,這一片綠樹成蔭的安樂淨土,曾經是寸草難生的莽荒之地,誰又能想到,魔域的地界也能與凡塵的世界別無二致。


    五年前,季暖與宋忘塵二人從蒼山之巔離開後,又在欽洲木屋待了有大半年,小若雨八個月大時,便會手腳並用滿地攀爬,也就是在那時,季暖便覺得是時候可以走出欽州,去遊曆天下眶扶正義!


    佛曰眾生平等,人妖兩族已經在嚐試著摒棄成見和睦共處了,但魔族依舊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季暖雖沒去過魔域,卻也聽他人提及過,魔族的生活條件艱苦難言。


    在她眼中,魔族雖兩次進犯東晉,也不能證明他們就一定是十惡不赦的惡魔,若非水源稀缺,食不果腹,誰又願意放棄自己的秀麗河山,來搶占別人的城池。也隻有融入其中,才能了解他們,讓人、妖、魔三族能夠真正的和睦共處!


    當她將自己想去魔域的想法告知宋忘塵時,他卻是持著反對的態度,畢竟魔域已被他一劍引流,隔絕在了塵世之外,且不說魔族能否放下對自己的仇恨,就是那三丈之高的火牆,也是難以跨越的艱難險阻。


    但季暖固執己見,還說自己可以禦水滅火,禦水成雨,解決魔域水源稀缺的難題,宋忘塵拗不過她,隻好妥協了。


    當他一家三口到達西域邊境時,便已被撲麵而來的熱浪止住了腳步,那熊熊燃燒的火牆,將周圍的山石樹木都炙烤得焦黑一片,每邁近一步,就如同離烈陽更近了一步,炙熱到皮膚皸裂,仿佛隻要再多前行幾步,他們就會血脈噴張爆體而亡。


    因魔域地勢略高於西域邊境,宋忘塵一劍劈下如意門後,火山岩漿便能順著溝壑蔓延到了西域邊塞外,這才隔絕了魔族與外界的往來。


    火牆底部也因有著岩漿在助燃,那火牆就變得極難撲滅。季暖從‘可裏什西河’禦水,曆經三個時辰,才將火牆澆滅了三丈之長的一段距離,而她卻已經耗盡了所有的靈力,需要調養生息才能再次禦水。


    而西域邊境距離魔域還有千裏之遙,若僅憑她一人,隻怕十年八載也難以將火牆全部撲滅。況且,以她的禦水能力也隻能召喚方圓十裏的水源,想要在魔域禦起千裏之外的水源降雨完全不可能。


    但也不是毫無沒有希望,隻要就近在魔域境內選擇一個至高點,挖掘出一個大型水池,再借助可裏什西河河水的衝擊力,在河中裝入五六架水車,便可成功將河水引入水池。隨後又逆向臨近火牆的流動軌道,從水池處選擇一條由高至低的斜坡道進行開溝引渠,同時又禦起溝渠中的水澆滅火牆,讓水池中的水可以順利流入如意門,撲滅火山,再就地挖掘出另一個巨型水池,從源頭上解決魔域水源稀缺的問題。


    而這一切的前提必須要有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於是他二人先到了魔域古城,想要在城中宣揚自己的想法。


    但想法還未來得及言出,便迎來了八千魔兵的重重包圍。


    宋忘塵誅殺前魔王朔恒時,雖是以黑布遮眼,但他膚色白皙俊逸絕塵,尤其是那傲骨錚錚的冷冽氣場,讓魔族百姓一眼便認出了他,這才引來了魔兵。


    百門攻入魔域後,魔族所剩的兵力也就隻有這麽多了,全部出動,是因對宋忘塵怨恨到了極致,亦是忌憚他的實力。


    魔域本就環境惡劣,降雨量也少,那一堵火牆,讓他們的水源更加稀缺,幾乎到了千金難買半斤水的地步,所以他們要傾盡所有兵力來取宋忘塵性命,報仇雪恨!


    良言千句不如親眼所見,所以他二人早在馬車上備下了三大木桶的水,季暖便當著所有魔兵的麵,禦水化龍,在魔域古城降下了第一場小雨。


    僅僅這一舉動,便讓長期處於幹旱缺水條件下的魔族百姓,‘撲通’跪地,叩拜著喚她一聲“雨神娘娘!”


    她同他們解釋自己不是什麽雨神娘娘,隻是一個會禦水的凡修而已,並將自己與宋忘塵的來意悉數告知,輕而易舉便贏得了民心。


    有人驍勇好戰,便有人意在天下升平,那帶領魔兵的‘凝廣’便是一直都主張和平的魔將。前魔王朔恒進犯東晉時,他曾百般阻撓,最後卻落了個大逆不道,鋃鐺入獄的下場,直到朔恒死後,魔兵群龍無首才將他推上了高位,成了現在的魔君。


    薛廣長相粗獷,頭上還有一對犄角,看著頗為野蠻,但人不可貌相,魔亦是如此。他聽了季暖的想法後,覺得甚是可行,便立馬棄劍言和,並立誓保證魔兵絕不會再行為禍人族,不過他還有疑惑,便是那水車為何物?


    薛廣將疑惑問出後,不止是他,還有魔族所有魔,以及宋忘塵都是一臉疑惑的看著季暖。她這才知道,原來這世間竟還沒有水車,於是又耐心的畫了圖,同他們講解著水車運水的原理,以及製作方法。


    之後便是群魔出動製作水車、挖掘水池、開溝引渠、澆水滅火一係列的忙碌勞作,曆時兩年之久,季暖終於在魔域古城禦水降下了第二場雨。


    當大雨傾盆而下時,所有魔兵及百姓均是站在雨中歡呼雀躍,不久後又是齊刷刷的跪地叩謝,盡管季暖不讓他們喚自己雨神娘娘,但他們執意如此,所以在魔域隻有宋忘塵知道她的名字,其餘魔都隻認識雨神娘娘。


    禦水降雨極耗靈力,想要解決魔域糧食短缺的問題,還得另謀他法。


    季暖冥思苦想,終於想到利用魔域風大的特性,在如意門前架上了百來個十字木風車,借風車轉動之力,讓旋風帶動著水池中的三個水車轉動,運水至架在半空中的漏洞水槽之中,而那漏洞的每一處,都連接上了鑿通的粗大竹管,大竹管上又連接了成千上萬的小竹管,以此將水流引入了魔域的每家每戶,每一片土地。


    再後來,就是植樹造林擋風沙,開荒墾地種食糧,從根源上解決了魔族所有的難題。


    去年,魔族竟迎來了魔生第一次的大豐收,所有魔均是歡天喜地的將豐收的糧食,送到了季暖與宋忘塵居住的小院。於他們而言,雨神娘娘不是凡修,而是嫡仙降世,是救他們於大苦大厄的活神仙。


    時至今日,魔域已蓋上了青石樓閣,魔族百姓也揭下了遮麵的絹布,過上了與凡塵一模一樣的生活。


    而這一切,竟都是自己利用現代所學到的知識原理,改善了魔族的生活習性,讓他們也能過上朝起暮歸,安居樂業的平淡日子,讓季暖難免會有些沾沾自喜。


    不過那聲雨神娘娘,她還是覺得受之不起,但魔族百姓們早已喚成了習慣,勸改無果,無奈還是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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