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層層密密的樹葉打下來,照在蘇瑛琳手中的骨頭上,映出細微的光輝。


    蘇瑛琳目光中含著憤怒、悲傷、痛苦,種種感情最後糾結成為一種呆滯,望著那骨頭,幽幽道“陳少,你是神獸饕餮,怎麽能輕易就死掉呢?”


    腦海中浮出幼時景象,因蘇瑛琳出生時天雷打斷村中古樹,在她半歲那年父親又從山崖跌落摔死,所以被眾人指責不詳,打懂事起就一直被欺負。隻有她的母親摸著她的頭發道“我家琳兒,是我的吉祥福氣。”母親是個極為溫柔的人,從沒有發過脾氣,雖然被村子裏的人指指點點,但也總是笑著麵對大家,艱難的養育著自己孩子。可惜這樣一個善良的女人,也許是勞累過度,竟一病不起,最終在她五歲那年撒手人寰。從此,蘇瑛琳成了孤兒,更被坐實不詳,村民莫說養育她,直接不顧年幼將她扔去了深山。她一個小女孩在山裏,為了活命,吃過野草樹皮,喝過雨水雪水,甚至還啃過動物的屍體,蘇瑛琳的血冷了,因為隻有她,沒有任何人陪伴。直到遇到一隻雪兔,不僅不怕她,還一直跟隨她,陪伴她,讓她逐漸不再像個小鬼兒,而是變回人。


    蘇瑛琳晚上抱著它,能夠安穩睡著,不再害怕驚醒。


    天有不測風雲,在蘇瑛琳七歲那年,不知道山下鬧饑荒還是怎樣,很多村民被迫進了山中。這天,一個男人發現她們,也未認出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小丫頭是他們扔進山裏的災星,而是兩眼發光,咽著口水,將雪兔一把抓住,完全不管蘇瑛琳的磕頭求饒,把雪兔生生殺死,直接背對著女娃生火烤起兔肉。


    蘇瑛琳跪在那邊,整個人都呆立住,等她反應過來,手裏已經握上一截尖銳的木枝,稍用力便刺穿男人身體,可這個時候,有人從後麵把住她後頸,笑著道“雖然人命無所謂,但你這個年紀還是不要殺生了。”


    蘇瑛琳抬頭,看到一個與她印象中的人都不一樣的男人,長發垂肩,素袍淡飾,眼睛像是含著笑容“我的雪兔原來是被你這個家夥吃了。”聲音又冰冷似寒風。


    男人看著他,先是覺得喜歡,繼而本能恐懼,狂叫著跑出,不想直接從半山坡跌落,摔斷一隻腿,痛苦不已哀嚎著。


    “我這方仙藥可以治你苦痛……”一顆丹藥從天而降落入男人嘴中,嚼了咽下果然腿不再疼了,男人大喊著“神仙,活神仙!”起身才要拜,忽然腿再次斷裂,又是苦痛襲來,反反複複,似陷入無限輪回,瞬間淒厲喊出。


    “他死不了,吃了我的仙藥,能活一百八十年,隻是每天腿都要不斷斷開,再長合,若傷了別處,那個傷口也會不斷出現……”他低頭看了蘇瑛琳“小東西,不怕我嗎?”


    蘇瑛琳搖搖頭,因為太久生活在深山,已經忘記怎麽說話了。雖然眼前這個長發男人做的事情似乎很恐怖,但不知為什麽竟然有意思親切,也許是那雙眼睛,和她的母親一樣,都那麽溫柔和善。


    她的頭骨被按住——“巧了,竟然有仙資,那我就收下你好了。”對方挑著嘴角,隨意笑著。


    這是蘇瑛琳第一次遇到林為笑……


    她大口呼吸著從回憶中回過神,再次望向手裏的饕餮骨“我知道你的寂寞,因為我也寂寞過,你遇到了我們掌門,我也遇到了我們掌門……所以我們都不會再寂寞了……”這樣說著,跌撞站起。


    突然她大吼一聲“是誰!”眼前黑影閃過,站立在不遠之處。


    蘇瑛琳馬上反應對方便是適才陳少失去理智時候出現的人,直接憤怒道“是不是因為你?!”


    黑衣人竟然毫不掩飾點了點頭,隨後看著蘇瑛琳一道寶劍刺出,她適才和饕餮打鬥,已經沒有太多力氣,但現在仇人就在眼前,激發她真氣滿溢,劍光如天際長虹,直穿過黑衣人胸口,馬上她發現了不對,原來那真的就像一道影子,消失了。


    剛要再尋對方又發覺自己站在了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沒錯,是她幼時短暫生活的村落。


    蘇瑛琳駭地往後一退,但還是走了進去,這裏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樣的破落冷漠,有村民經過她,也小聲議論著什麽,走了一半,終於有個看著富態的老人過來“這位仙子,看您氣度不凡,不知是哪裏修仙啊?”


    “草長鶯飛。”蘇瑛琳冷冷回答。


    “啊,啊啊,天哪……真的是仙子……真的是……”老人趕緊抬高聲音召喚四周“來來,我們蘇家村今天真的遇到仙人了,快快……”


    接著,蘇瑛琳四周圍上一圈村民,大家齊刷刷拜了下去,哭訴道村中鬧瘟疫,死了很多人了。


    蘇瑛琳雖然對這個地方充滿厭惡,心中終是不忍,答應去看一看。


    雖然這病疾在人間無解,但蘇瑛琳手中有剩餘的仙藥,不出三兩天就醫治了大家。老人和其他村民自然三跪六叩,蘇瑛琳懶得和他們多說話,剛要離開,看著一個小姑娘從邊上跑了過來,幼稚的聲音喊道“神仙,神仙,救救我媽媽吧,神仙!”沒說幾句被其他村人踹到旁邊,嘴角都流了血。


    蘇瑛琳急忙上前,但村民卻攔住她,神秘兮兮道“仙子,這是個災星,克死了父親,還毀了我們鎮村的古樹,讓我們風水衰敗……”他們還要往下說,卻是發現蘇瑛琳目露冷色,趕緊都閉上嘴。


    過去扶起小姑娘,才要問怎麽回事,忽然看到這孩子眼角兩顆淚痣,一時間愣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眼邊,再細看,發覺竟然是小時候的自己!


    蘇瑛琳這樣想著,立即抓起小姑娘朝著一個心中模糊又確定的方向跑去,沒錯,是那間破屋,她猛地推開漏風的門檔,看著床上虛弱不堪快要病死的女人,那樣溫柔,那樣善良,真的是她的母親“媽!!”蘇瑛琳大喊一聲,撲了過,眼淚不斷淌著。


    “琳兒,是我的琳兒嗎……”母親似乎沒有被這突然闖入嚇到,而是一眼就認出了蘇瑛琳是自己孩子,她的手摸上她的頭發“琳兒長大了……”


    蘇瑛琳哭著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媽,我能救你,你等著……”趕緊去摸腰間荷包的仙藥,發現已經空無一物。


    她這才記起最後一顆也送了那個老村長,想到這裏,人趕緊跑出,去找對方要回。


    “你們病都好了,留著也沒用。”蘇瑛琳氣喘籲籲“快還我!”


    “哪有送了再要回的道理!老村長忽然橫眉豎目,之前慈祥全部不見,當著蘇瑛琳麵將最後一顆丹藥咬碎咽下,得意獰笑“我現在就吃了它,說不定能多活二十年!”


    蘇瑛琳整個人都瘋了,剛要上前讓他把藥吐出,之前年幼的自己又跑近,哭著道“神仙姐姐,媽媽沒有呼吸了……”


    蘇瑛琳聽罷也不顧什麽,直接轉身衝回,果然,女人已經去世了。她第二次失去自己的母親,一樣的無能為力……


    此刻,忽然聽到一個年幼女孩的可憐的哭聲,蘇瑛琳發著怔推開門,見著村民們踢打著小女孩罵著她災星,繼而老村長便高聲道“把這個小禍害扔到山裏去喂野獸好了!”


    “好好好!”一片歡呼應承。


    蘇瑛琳看著年幼的自己朝著她伸開手求助,她卻完全碰不到,人群湧著將她推開,隻有看著小女孩被拖在地上,全身傷痕。


    “殺!”蘇瑛琳張開嘴,隻念出這樣一個字“殺!”眼前的人命的確無所謂,而她這個年紀,已經可以殺生了……


    “我要你們血債血償!永世不得超生!”


    蘇瑛琳猛地睜開眼睛,還是之前的林子,可她的眼睛卻已經是鮮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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