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信這事兒,看似極簡單,可要做到這般大的事業,就不僅僅是訓鷹可以解決的了,更何況,西疆早有以信鴿傳遞書信的“蒼穹會”,曆史比他們還要久遠一些。


    可是現如今,整個泗龍州的大城小鎮,飛鴻信局一家獨大,已經完全看不到蒼穹會的鋪子,地下任你百家豪強,天上卻是唯我獨尊,能有今日之江山,兩者之間一番明爭暗鬥是絕對不可能少。


    西疆路途難行,向有地無三尺平的誇張說法,城鎮之間大多有數百裏開外的路程,所以傳書送信這種事情,說大可以大,說小可以小,貧門小戶如非急如星火之事,基本是不會怎麽用,但是生意勢力隻要延伸到外埠去了,是否能及時的傳遞消息,就成了一個比較重要的事情。


    遠的尚且不說,就是恒升貨棧跟商行裏聯係,馮三時不時就得來上那麽一兩遭,巨商大賈們為了防止信息泄漏,都會專門為之製訂特殊的密語,從而借助信局往四麵八方傳遞指令。


    作為飛鴻信局來說,鷹雖然有兩頭,卻隻能單飛一地,倘若僅是三城兩地倒還罷了,如果要把書信傳送至全州各地,編織一個富有效率的飛抵網絡就是勢在必行,並且,信鷹隻能傳信一回,再次使用就得專門送鷹,想要長期大範圍的使用這個方法,一大批可供驅策的人手就必不可少。


    於是就有了飛鴻會的存在,往來各地商鋪送鷹的人手,被統稱為飛鴻信使,信局開到了哪裏,信使自然也就跟到哪裏。


    隻要出了城鎮範圍,西疆眾多的荒山野地凶獸頗多,聚眾恃武力四處打劫的土匪強盜也從來不少,信使往來穿梭於山野,武藝不說練的多麽精強,起碼也要具備一些自保的能力。以前飛鴻會都是直接在江湖上招募人手,來自三山五嶺的好漢們良莠不齊,作奸犯科見利忘義之事時有發生,因此一向被市井商戶視為草莽組合,口碑也是毀譽參半。


    十多年前,眼前的這位雄才大略的家主接掌了信局,當年便在風蒼城投巨資興建起了飛鴻武舍,然後挑選了近百名年幼的貧家子弟免費入舍,教讀書認字和習練拳腳,傳授各種江湖門道,而後,每年都會繼續在鄉野間挑選子弟進入。


    這些由武舍從小栽培出來的子弟,與外來的人手大不相同,對信局的依賴度極高而且易於管理,許多年過去,已經長大成人的,漸漸融入到各地信局,而那些業已老邁的信使,江湖經驗極其豐富,除了輔佐宗盛兩家子弟充當各路掌櫃或賬房的角色,也代表著信局去跟各路草野好漢打交道,力爭為新開辟的傳信路線減少些麻煩。


    這些經多年摔打的老家夥們盡管體力不濟,但對信局有很高的忠誠性,江湖門道精熟,為人處世也是幹練老辣,有了這些基石,才漸漸撐起了飛鴻信局這個龐大的消息傳遞網。


    按照規矩的話,武舍弟子五年出師,需要經過幾個項目的評測,每個弟子的專精特長要詳列而出,以供東主量才而用。


    有那拳腳器械高明的,便擔任護衛,為人本分老實肯幹的,便專門伺鷹,頭腦靈活善與人打交道的,便隨著老信使跑江湖,去跟無數草莽豪強磨嘴皮子,做信使雖然四處奔波甚為辛苦,可每月拿到手的銀子也算上是豐厚,信局雄踞一方待下甚厚,對於貧門小戶家的子弟來說,算是一條很不錯的出路。


    路雲風已經快滿十八歲,早就超過了進入武舍的年齡,但飛鴻信局擇才而用,並不僅限於武舍的子弟,超齡者隻要短暫學習帶鷹的諸般禁忌,恪守信局的規矩,試訓過關後仍然可以成為其中一員。


    宗天乘雖然隻是相邀去試訓,但是他的身份非比尋常,此舉完全等於邀他加入飛鴻信局,能被當代家主另眼相看並且親自開口相邀,對任何寒門子弟都是種莫大的光榮和機遇,進入信局以後,隻要稍稍有所表現,謀個好一些的前程自然會輕鬆上很多。


    老疤在心裏暗暗地歎了口氣。


    路雲風來貨棧雖然隻十幾天,他卻是有些喜歡這個小夥子,整天和和氣氣的不笑不說話,言談舉止很有禮數,不粗野也不招人討厭,表麵看起來人畜無害,可到了要比較硬氣勁兒的時候,又真能剛強的起來,手底下也硬紮,比那些總共六兩嘴占半斤的賴漢強的太多。


    脾性對胃口,瞧起來也就順眼,所以他是真的想帶挈一下這個小夥子。


    山口上的事,光靠說不行,總得費上些時日夾磨,親身趟幾個來回才知道水深水淺。可采買與東家,本就是互相合作各有所得,不存在什麽約束,宗天乘的身份在那兒擺著,盡管心裏稍有一點不舍,卻也不能因此而阻了人家謀個更好的出路,所以看了看呆若木雞的崗賓和杜全,老疤歎息著幾乎就要起身道賀,話到嘴邊正要拱手的工夫,路雲風先站了起來,衝著宗天乘鄭重的深施了一禮。


    “宗爺厚愛,小子銘記於心。但是,我還不想離開橫山,請您見諒。”


    他神情鎮定麵色平和,似乎不知道眼前坐著的是何等人物,拒絕的又是個什麽機會。老疤崗賓等人齊齊愣住,用非常意外的眼神看著他,一時之間不知該說點什麽。


    “因為令祖?”


    宗天乘身為門閥家主,自有一種八風不動的大家風範,臉上的神色一點沒變,依舊淺笑著問道。


    “也是,也不是,一時分說不清楚,宗爺高看一眼,小子十分感激。”


    宗天乘微微點頭,心裏頗為喜歡這少年不卑不亢的態度。


    “是我冒昧了。俗話說的好,英雄生於四野,好漢長在八方!小兄弟,我覺著與你有緣,有那閑暇的時候,不妨多來坐坐。”


    路雲風點頭稱是,林斷眉見狀適時岔開了話題。


    “疤爺,我等的身份還請不要外揚,另外,幾位長居於此地,對那地頭蛇白家可有什麽看法?聽說此人來了不過七八年,能置辦出眼下這種場麵,倒是頗見些手段。”


    “這個......,不瞞幾位,我暗地裏曾打探過白家根底,不過沒什麽收獲。”


    老疤連忙收斂心神,沉吟著回答:


    “白家七年多前來到六裏鋪,倒似是憑空裏掉下來的一般,據說河邊那大宅八九年前就已經蓋好,渡口跟別莊晚了兩年,白老頭子甚少來住,有他兩個兒子守著渡口,別莊在河對岸的蓮花泊,老東西平日躲在那裏享清福。說句老實話,白家收渡錢收安保銀子,也收不到我老疤頭上來,所以也就懶得再去打聽,不過,別莊裏偶然會有些江湖人往來,依我看啊,無緣由跑到山裏麵坐地稱大爺,多半不會有什麽好來路,林爺有何教我?”


    他心知肚明,以眼前這三個人的身份,不遠千裏跑到這窮鄉僻壤,說是沒有一點目地是絕不可能,但對方不說,他也就不便再問,隻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和盤托出,既不誇大也不遮掩,表明自己的態度和立場就已足夠。


    “不敢當疤爺,隻是這地方雖然不太大,牆堡守衛卻是一樣不缺,做這麽一個山中草頭王,銀子不少賺,倒也是逍遙快活的很呐。”


    林斷眉正打著哈哈,院子裏忽然傳來羽翼扇動的聲音,似乎有信鷹來到。


    按照信局裏的規矩,每隔五天發一次信鷹,飛的都是固定的線路,六裏鋪的信局隻到碑郭、澤山和青陽這三個大鎮,發信者在信局所提供兩指寬的紙條上書寫,蠟封之後投入信鷹腳上的信筒,抵達之後,再由當地的信使進行派送,根據路途的遠近不同,大致需要支付一兩到幾十兩銀子的信資,如遇急事也可單獨發鷹,那價錢自然也要比平時高出十幾倍。


    所以說一招鮮,吃遍天!就是傳書遞信這等小事,也能硬生生造就出一個豪門闊戶。


    信鷹自有鋪子裏的信使前去打理,所以幾人依舊的說著話,但沒過一會兒,孫掌櫃就一步邁了進來,手裏拿著個蠟封的紙條,先衝宗天乘拱了拱手,然後把紙條遞給老疤。


    “這倒是也巧,老疤,你們貨棧的信,發的可是單鷹,趕緊去個人給馮掌櫃送過去吧。”


    恰好借著這個由頭,老疤也就起身告辭,路雲風出門的時候,還特意走近瞧了瞧站在院裏特設橫梁上的信鷹。


    直喙蒼翼,利爪如鋼鉤,乍看起來甚有靈性,隻是站在梁上如同木雕泥塑,直直的盯著左側的廂房動也不動。


    路雲風心裏有些惻然,那間屋子想必就是信局的鷹房,雌鷹正被關在裏麵,雖然隻是兩頭扁毛畜生,但用情如此之深也是可謂而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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