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此。


    回家的路上,朱純想著今日見到的以前“大名鼎鼎”的幾位師兄們,看不出什麽厲害之處。


    無非憑著年齡,占了先機而已。


    等自己風頭蓋過他們,收服一眾兄弟,讀完書自己從軍,不要幾年就能超過他們。


    興致勃勃的到了家。


    雖然前番闖了大禍,他並不以為意,他娘一向管不住他,也就是嘮叨他兩句罷了。


    家裏請的婆子欲言又止,朱彬因為有白日的事,沒有看發現婆子的神色。


    進了門就看到一個魁梧的漢子,惡狠狠的盯著他。


    “媽呀。”


    爹怎麽突然回來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朱彬扭頭拔腿就跑,卻發現幾個老爹的親衛堵住了門,一臉不懷好意的盯著他。


    “爹,您回來了,我可想死你了。”


    朱彬立馬回頭,親切的抱住朱秀。


    朱秀恨得牙癢癢,這小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既然說教是不管用了,那就棒子伺候。


    好一頓收拾。


    門外躲著的朱秀家的,覺得火候到了才一臉心疼的進來,瞪了朱秀一眼。


    “哎喲,哎喲。”


    朱純趴在板凳上,本來還隻是小哼,等見母親進來,叫喚的越發大聲。


    “在磨唧,老子繼續揍你。”


    隨著朱彬的話,房子裏立馬安靜。


    “還打還打,打死算了。”


    朱秀家的罵道。


    幾個親衛紛紛喊道大嫂,笑著放開了朱純。


    朱秀對自己的妻子無可奈何,真惹怒了她,能花自己一臉,最後反而是自己出不了門,見不了人。


    “哼。”


    冷哼一聲,朱秀對自己的兒子罵道。


    “等我晚上回來,好好教教你規矩。”


    “爹,你又要出去”


    “我去見將軍。”


    朱純聞言,還以為是自己的事,彷佛沒事人爬了起來。


    “我和武斌和好了。”


    “你以為我從鎮江大老遠跑回來能是你的事”


    朱秀邊走邊回頭,看到兒子的狀態,瞪了眼跟上來的侍衛們,侍衛們傻笑著。


    旁的不提,真下了力氣,嫂子能饒了他們


    朱秀急著去見將軍,懶得再理。


    李如靖他們,在廟裏打發走了朱秀,武斌二人並沒有離開,等了一會,將軍帶著親衛來了。


    廟裏的老和尚得知將軍親來,大開山門,領著小沙彌們出來迎接,一臉的欲言又止,沒有了當初見將軍時,神神道道的嘴臉。


    唐清安見到老和尚的神色,就知道李如靖他們的下馬威耍的不錯,讓對方收斂了性子。


    《劍來》


    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麵得罪人,但是小輩們出麵很合適,誰還能跟小輩計較呢。


    唐清安和和尚寒暄了一陣,輕易打發了他們回去,自己則領著親衛在亭子裏等人。


    風水寶地啊。


    和尚道士都會占好地盤。


    在這裏,居高臨下金州一覽無餘,又有山風吹拂,炎熱的天氣裏,讓人心曠神怡極為舒適。


    未來的三年,將是遼東幾十年來,最太平的幾年。


    不管是遼左長城外的蒙古各部,還是占領了數倍地盤的蠻族,或者遼西,或者金州鎮江。


    東西線無戰事。


    從撫順開原之戰開始,連年下來三方合計百萬規模的大戰,從去年初顯,三方都精疲力盡,無力支撐戰事。


    唐清安也是因為此,才放心的離開鎮江,回到金州。


    “幹爹,朱營總到了。”


    正看著山下出神,李如靖小聲的提醒道,唐清安回過神來,看到了遠處等候的朱秀。


    招了招手。


    朱秀大步走到亭子裏,唐清安也起身,和朱秀兩人沿著山道邊走邊聊。


    前後都是親衛開道,沒有閑雜人等。


    “朱秀啊,你跟了我三年了吧。”


    唐清安感歎一聲。


    “將軍記的沒錯,末將投奔到金州,因長了副好皮囊,所以入了軍營就從伍長做起。”


    聞言錯愕一番,唐清安扭頭看了看朱秀的麵孔,五大三粗,果然是極好。


    “哈哈哈。”


    唐清安被朱秀的話惹的大笑,無奈的指了指朱秀。


    周圍的親衛們,同樣忍俊不禁。


    朱秀嘴角翹起。


    “得將軍賞識,一路提拔,末將能有今日,全靠將軍的栽培。”


    “也是因為你作戰勇猛,指揮有功,我才放心的提拔你,還是靠的你自己的才華。”


    唐清安不以為意。


    “我本來就是一普通軍戶罷了,能有什麽才華,不過是將軍的厚愛才有了今日,對將軍的恩德,末將銘記於心,永世不忘。”


    朱秀滿收起先前的玩笑神情,一臉的認真。


    唐清安默默的往前走著,朱秀緊緊的跟上身後。


    “未來的規劃裏,三年後金州鎮江將會募兵十萬。”


    朱秀仔細聽著將軍的話,不錯過一個字,認真的揣摩。


    將軍大老遠的把他從鎮江叫回來,他已經有所明悟,關於將會有大調動的事,傳的沸沸揚揚。


    他身為一營之總,當然消息更加靈通。


    “為何我去年裁軍,原因很簡單,發展民生振興財政,朝廷的狀況你們身為營總,也都看到了,是指望不上的。”


    唐清安知道朱秀可能明白了自己的意圖,不過有些話還是要講透徹。


    “朝廷如果能指望的上,遼東如何會有今日的局麵,我又如何會拖家帶口的數百裏投奔來金州呢。


    我運氣好,又有多少運氣不好,家破人亡或死在蠻族手裏,或餓死在道路上。”


    朱秀的話語中,毫無顧忌的指責朝廷。


    唐清安點點頭。


    遼民出身的將領,對朝廷怨念頗深。


    大周每年頗量的物資運送遼東,遼東本地的軍戶,當然首當其衝,被剝析的更狠。


    遼東的軍戶,比陝西的民戶還要慘。


    如此這般,如果打了勝仗也就罷了,而朝廷卻連年大敗,又失去遼左。


    導致遼民遭了大劫,誰能不怨朝廷呢。


    家家戶戶都有親人遭難,這份仇恨雖然直麵蠻族,也同樣遷怒朝廷。


    這也是去年開始,唐清安大力提拔遼民出身將領的原因,不隻是因為遼民敢戰。


    不過有些話現在不必說透徹,大家心知肚明才合適,因為不到說破的時機。


    “朝廷指望不上,遼民隻能自救。


    蠻族可以收刮遼民,我身為遼民之將,不但不能學他,還要供養遼民。


    否則豈不是辜負了你們這些人的信賴,又如何對得起遼民對我的期望。”


    “將軍對我等的恩德,幾輩子也還不清。”


    朱秀感動的說道。


    “恩德恩德,我有今日,不也是遼民對我的恩德嗎,我們談不上誰對誰的恩德,不過互相依存,在這大變之局互相攙扶的走下去罷了。”


    兩人說著話,就到了最高處,前往前就是下山了。


    唐清安指了指山腳下,田間勞作的農夫。


    “難啊,去年多番的努力,又是裁軍,又是擴展商路,而蠻族殘暴,逃難的遼民你在鎮江也看到了。


    如此下來,還是連半數的供給都不夠,而朝廷如今連金州五萬兵都供養不起。”


    “朝廷億兆之民,如何會供養不起遼東了,不過是朝廷貪汙成風,製度敗壞罷了。”


    朱秀一臉的憤恨。


    “是啊。”


    唐清安感歎道。


    不是朝廷供養不起五萬兵,而是朝廷要供養的不隻是他一地,且又不是最重要的。


    第一個重要的當然是京師,第二個是遼東,今年兩廣的亂事陷入了尾聲,第三個就是陝西了。


    陝西的危局,朝堂上有明眼的大臣內心不安,認為乃大動蕩之前奏,已經有了不少的奏疏提醒朝廷。


    上個月,一名新崛起的政治新星。


    他的老熟人,廣寧右屯衛衛指揮使司同知韓彬的兒子,都察院試禦史韓昊。


    韓昊的同科,庶吉士陸仲恒。


    上了一封名氣頗大的奏疏。


    “自古亂亡之禍,不起於四夷,而起於小民。


    秦之強盛,兼並六國,卒之擾亂天下者,非六國也,乃陳勝、吳廣一二小民也。


    漢之天下,四夷款塞,呼韓來朝,卒之擾亂天下者,非四夷也,乃黃巾等賊一二小民也。


    元之天下,滅金滅宋,一統四海,卒之擾亂天下者,非金非宋也,乃韓山童、劉福通一二小民也。”


    告戒朝廷大患不在邊疆,而在內部之民也。


    此子的確有些眼光。


    不過又能如何。


    曆史上在萬曆末期,同樣不少大臣憂慮陝西的民情,紛紛上疏勸戒,不一樣沒有結果嗎。


    看到了問題,並不代表能解決問題。


    朝廷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不能解決遼東之患,不能解決遼東之患,對於朝廷的財政就是一個大洞。


    連皇上都和蠻族暗通曲款走私獲取利益,回頭暗中拉攏勢力對抗太上皇,和前明並沒啥區別。


    前明的山西商人走私後金,背後一樣是勳貴和太監,還有官員的影子。


    不過是換了個人罷了,更加的過分。


    根據三弟打聽回來的消息,陝西已經不是人呆的地界。


    百姓流離失所,流賊劫掠鄉村,出沒無常,為地方患,官府閉門不理,隻驅趕別處。


    這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了


    唐清安冷哼一聲。


    在過幾年,不知道是王二呢,還是陳二呢,又或者誰家的二。


    隻可惜了陝西之民遭此大劫。


    他現在還夠不到陝西,不過盡早的恢複遼東,也是為陝西之民緩解一口氣,如這般都不能讓朝廷回心轉意,那也就合該朝廷氣數已盡。


    至於最後是難民坐天下還是誰主浮沉,且看著吧,唐清安默默數著應該布置哪些後手,為難民出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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