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格外的漫長,裴風輾轉反側不能眠。他索性出了小屋,登上了攬月亭。空中月明星稀,身邊涼風吹拂,裴風靠著石柱,又回想起了今天在小竹林裏看到的那一幕。


    這一夜他忽地想起了一個女孩子。一個被他深埋在心底的一個人。和她認識的時候,自己也才是十四歲。他們都還隻是兩個孩子罷了。


    她是九幽迷蹤的少主,他是天魔教主的女兒,而自己現在是無極門的一位弟子。天魔教和無極門那是萬年的死仇。如今自己和她也自然而然地徹底站在了對立麵。


    如果將來有機會再見麵時,自己會不會對她拔劍?


    裴風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晶瑩剔透的墜子。墜子上還留有他身體的餘溫。在黑夜中三生墜散發著了綠瑩瑩的光澤。裴風的手指在墜子上緩緩摩挲著。似乎再次觸碰到那個女孩的柔滑的臉龐。


    不知道有多少回,他都想將這個墜子丟掉,可每次都是以失敗告終。


    “三生墜啊!”裴風又將墜子揣回了懷裏,緊緊貼在他的心口。


    “大家現在都在哪裏?”


    “夢潔師姐,難道……”


    裴風歎息了一聲,抬頭又看著那一輪殘月出神。


    “現在,你的修為提升得很快啊!”一個聲音忽然從攬月亭下傳出。


    “子豐大哥!”


    黑暗中,子豐如鬼魅般現出了身形。


    “子豐大哥,你終於來了。”


    子豐道:“五峰之上,要謹慎行事。聖主,乾默那個人深不可測。我不能去藥穀找您。他沒有看出來您的身份嗎?”


    “師父知道我是神裔族人。”


    “什麽!”


    裴風笑了笑道:“乾默師父是自己人。子豐大哥,你放心吧。”


    子豐沉吟片刻說道:“既然是聖主相信的人,那我也不再多言。”


    頓了頓子豐又道:“其實,聖主您神裔族人的身份,在無極門早晚都是藏不住的。現在說出來也無妨。無極門的修士不會對神裔族人出手。隻是神裔族人和天妖族的關係,這是我們絕對的秘密。縱然再親近的人,我們也不能泄露。”


    “我明白的。”


    “聖主,那顆丹藥您吃了嗎?”


    裴風知道子豐所指的是那顆可以隱藏氣息的九冥妖丹。


    “還沒有。”


    “吃吧。”子豐簡單道出兩個字。


    “今晚?”


    “是的。不過這裏不行。我們要到雪山層去。”


    “為什麽是今天。”


    “因為時間就要到了。”


    “什麽時間?”


    “亂世之局。”


    “亂世之局?”


    “聖主,北海妖域中有預言,這個紀元的尾聲,世界會爆發前所未有的大動亂。南方凶獸越界,隻是前兆罷了。真正拉開這場亂局帷幕的地方,就在我們的腳下。”


    “在無極門?”


    “是啊,無極門很快就要陷入一場大戰了。這場大戰會驚動整個修真界。此後修真界會逐漸混亂起來。也許我們的初代天妖神早在太古年間便算定了此劫。所以留了自己的一條手臂在這裏,以此來拉開今朝亂局之幕!”


    “難道修真界又會上演一場千年前的西海流血月?”


    子豐微微搖頭道:“這場動亂不是幾個月可以過去的。無極門和西荒天魔教的這場大戰牽扯太深了。大戰之後,南疆的獸域,鬼域都會躁動起來。最終我們北海的妖域和東海的神獸島也無法置身事外。”


    裴風聽到這裏,臉色大變,“這些也都是預言中的事情?”


    “這些是冥王大人的推演。冥王大人曾言,這個紀元之後,天道渾濁,就算是仙也無法進行任何的預言。天道渾濁這可是滅世劫難的征兆。所以冥王大人推測,這次的大劫難會牽扯到所有的種族。甚至凡人世界中也會爆發大戰。這個世界的規則,要被徹底打破了。”


    裴風愣了許久,問道:“我們,能做什麽?”


    “活著!”


    黑暗中子豐的眼神變得異常淩厲,“聖主,在如此亂世之中,您需要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活下去。隻有您成長起來,才能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麽。這拉開帷幕的一戰,您注定是要親自參與進去的。但您不能止步於此。所以,那顆丹藥您非吃不可。”


    “它會將我的實力提升到怎樣的層次?”


    子豐搖了搖頭道:“不會提升。那丹藥是我妖族的至寶。並不會提升靈力,提升的乃是五行之力。但您現在還沒有引源成功。所以丹藥的能量會儲存在您的體內。直到您引源的時候才會真正發揮出來他的強大。不過現在吃下丹藥,可以讓您的妖族身份,徹底的隱藏。大戰爆發的時候,數不清的大修士會在無極門交手。您妖族的身份,一旦在他們麵前暴露了,那必死無疑。”


    “子豐大哥,無極門的人現在知道要開戰了嗎?”


    “天道渾濁,滅世之劫!那是修真界最高層才知道的秘密。閑雲還達不到那個層次。他隻是這場大劫難地開幕主角罷了。我想他和天魔教都不會明白他們的這一戰意味著什麽。”


    “那這些,大哥你是怎麽知道的?”


    “在我妖族的預言中,隻有聖主您可以帶領妖族走出這一場大劫。而我們是尋找您的妖族使者,如果妖帝不將這些事告訴我們,那我們怎麽能將您安全地帶回妖域呢?現在我們的修為雖然很低,但是眼界不能低。否則在這種亂世中,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裴風忽然間明白了為什麽鬼道神醫和吸血老祖會出現在西域。


    他也立刻讀懂了眼前這個自己一直看不透的子豐大哥。從認識子豐以來,子豐的眼神便一直讓他捉摸不透,但他總覺得又極為熟悉。


    現在裴風想到了,他的眼神竟然是和葉滄海的眼神相似。


    葉滄海也是看到了滅世劫難的人,所以,他已經看破了一切。因為他知道在亂世之中,一個人,甚至一個門派的生死存亡都是那麽的微不足道。


    他隻想在亂世中找到一個女人,而子豐隻想找到自己。


    他兩人的修為雖然天差地別,但是心境卻是如此的相同。


    如今擁有這種心境的人又多了一個,那就是他自己。


    他忽然想到了星魁峰上諸多師姐們的歡聲笑語。想到了自己那個小小的落魄門派,想到了荒莽森林中的那幫好兄弟。他們又會在這亂世中何去何從?


    也許這些人的歡笑聲都會在不久的將來,被亂世徹底吞噬掉。


    自己的仇恨?


    在這一刻,裴風忽然感覺到自己的仇恨也顯得微不足道了。


    他明白了族人為什麽可以悍不畏死地去守護《太古天解》。他甚至想通了為什麽那位老祖,玉清白頭仙翁明明有阻止通幽穀慘案的實力,而沒有及時出現。


    神裔族人的命運已經走到了盡頭,這個世界的命運也有可能走到了盡頭。對於壽命兩千年的神裔族人來說,多活個十年八年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裴風,一個小小的螻蟻,即使現在知道大山要崩塌,他又能做些什麽呢?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發出一聲悲歎而已。


    良久,裴風的腦中忽然又出現了一個醉漢的身影。


    “一壺清酒解千愁,老婆孩子熱炕頭,就算神仙也難求。”


    這是沐劍峰在他麵前第一次醉酒時說出的某個算命人的口頭禪。裴風對這幾句話是記憶深刻。


    “世界要變成什麽樣,我們決定不了啊。活一天算一天吧。還是葉滄海那個色魔活得明白。子豐大哥,丹藥我吃。”


    子豐笑著點了點頭道:“嗯,好。我會將妖族的引源之法也傳授給您,遇到合適的五行本源,聖主也可以放心地去引源入體。吃了九冥妖丹,沒有人會發現您天妖族人的身份。而且這些天在子寧峰上,我也破解了一些乾風袋上的符文,一並傳與您。”


    “好!”


    說到乾風袋,裴風低聲道:“子豐大哥,不知道冰月蝶會不會在裏麵悶死啊?”


    “乾風袋內自成一界,怎麽可能悶死呢?您可千萬別把它放出來。在五峰上放妖獸出來,那就是把它往火坑裏推。”


    裴風訕笑一聲,“我哪有那麽笨!”


    子豐笑道:“剛剛,您手中拿的那個墜子,可否讓屬下一觀?”


    裴風從懷中取出三生墜遞給子豐,“有何不可。這墜子有什麽奇特之處嗎?”


    “這墜子有何來曆?”見裴風不答,子豐便將三生墜遞還回去。


    “您可知這墜子是什麽級別的寶物?”


    “這不就是個普通的墜子?”


    子豐滿頭黑線,“聖主,幸虧您沒有將這墜子弄丟了,否則實在可惜。這可是一件極品的銘器!”


    “啊!”裴風大驚,手掌一個不穩將手中的三生墜拋了出去。


    “銘器!還是極品?”


    子豐從空中接住三生墜,恭恭敬敬又遞還過來。


    “這東西燙手嗎?”


    裴風哪顧得上子豐的故意的調侃。兩隻眼睛死死盯著這塊玉墜。


    “我用水晶石換了一件極品銘器?這,這怎麽可能?”


    子豐笑道:“這墜子太適合您了。有這墜子在您身邊。即便您將來仙妖同修,也不必擔心走火入魔。它可讓佩戴的主人永葆清明。”


    “我隻是送了她一塊水晶石而已,她怎麽會將這樣的寶物贈與我?”


    裴風自語了一聲,眼中微微泛紅。他怎能想到當時秦瀾輕易送出的禮物,竟是一件極品的銘器,這寶物就是在九幽迷蹤內也絕對是一件至寶。


    “她修煉邪功,也離不開此等寶物啊……”


    想到此處,裴風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


    “傻丫頭。傻丫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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