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的出現令二人既喜且驚,喜的是他們命不該絕,絕處逢生;驚的是此人修為深不可測,竟以空手接住了呂布的方天畫戟。


    二人吃驚,呂布更是吃驚,他向來自詡有西楚霸王之勇,天下無雙,但那道人空手抓住他的畫戟之後卻不見削斷手掌,甚至連手臂也不曾顫抖。


    “你是何人?”感受到道人手掌放鬆,呂布拉回了方天畫戟。


    “貧道丁甲派掌教塵同子。”道人言罷,留下一臉錯愕的呂布,轉身拉起二人提氣拔高,淩空急掠。


    呂布自知不是道人對手,不敢追趕,況且道人每次提氣能淩空十丈,掠出百丈,他也追之不上。


    二人被道人夾在腋下,迎麵寒風凜冽,吸氣太猛灌了一肚子涼氣,胖子肺腑受到刺激,再度咳嗽起來。


    掠出十餘裏之後,道人才停了下來,二人此時得以看清道人全貌,此人頭發花白,麵容很是蒼老,當在古稀之年。


    “晚輩雲水清,謝真人搭救。”短暫的失神過後,雲羿拱手行禮。


    “驚雷子謝真人搭救。”胖子痛苦行禮。


    塵同子擺了擺手,道:“你二者師承何人?”


    雲羿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故此隻是歪頭,並不回答。胖子見他不答,也閉嘴不說。


    “也罷,你們二人不說,貧道也不多問。”塵同子擺手說道。


    “真人救我二人性命,我本該如實相告,但未經師尊允許,晚輩不能說出他的名號,真人勿怪。”雲羿再度施禮。


    塵同子聞言輕輕點頭,又道:“貧道有件事想請兩位小道友幫忙,不知兩位小道友意下如何?”


    “真人於我二人有救命之恩,但有需要代勞之處,晚輩定不推辭。”雲羿說道。


    塵同子點了點頭,自懷中一枚白玉印章遞與雲羿:“勞煩小道友將此物送至揚州會稽郡,交給清風酒樓的掌櫃,告訴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身懷六甲,法門齊全,誰教臨盆,升座掌典。’”


    “晚輩一定帶到。”雲羿將印章放入懷中,再度衝其施禮。


    “如今世道不太平,你二人修為尚淺,難保自身周全,貧道便助你二人打通全身經脈。”塵同子說罷伸手按上二人頭頂,靈氣自二人百會穴而入,先行奇經八脈,再行十二正經,片刻之後收回雙手。


    二人行氣內視,發現經脈已然盡皆通常,靈氣運行流暢無比,大喜過望,再度衝塵同子道謝。


    “可惜貧道身上沒有補氣靈丹,不然可以助你二人直衝太始之境。”塵同子笑道。


    “真人打通我二人全身經絡,省去了我二人數年苦修,我二人不敢再奢求補氣靈丹。”雲羿搖頭說道。


    塵同子聞言點了點頭,眼裏大有讚賞之意,又道:“貧道還有一事要勞煩兩位小道友。”


    “真人請講。”雲羿說道。


    “貧道昨夜與仇敵鬥法失利,生機將絕,大限將至,煩請二位小道友在貧道羽化之後暫殮貧道遺蛻。”塵同子長長歎氣。


    雲羿抬頭細看塵同子,塵同子雖然蒼老,但身上並無外傷,道袍也完好無損,不像與人鬥法遭受重創的樣子,心中生疑,便沒有立即應允。


    塵同子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直言道:“道門貴生惡死,貧道不會妄論生死。貧道雖未受到外傷,但心脈受損嚴重,先前強使法術硬接呂布一戟,又為你們打通經絡,心脈創傷更重,已然時日無多。”


    “真人修為高深莫測,難道也束手無策?”雲羿略感傷神。


    “回天乏術,活不過明日午時。”塵同子沮喪搖頭。


    雲羿再未接話,沉默良久,方才輕輕點頭。


    塵同子見他應允下來,解下肩頭包袱遞來:“貧道這裏麵還有些銀錢,二位小道友請為貧道置辦一副棺木,剩下的權當你們東行的盤纏。”


    雲羿默然無語,接過包袱挎上肩頭,三人同行向東。


    胖子肺腑有傷,一路上咳嗽個不停,走得不快,塵同子提醒他氣行肺經療愈內傷,胖子依法而行傷勢有所好轉。


    胖子對塵同子很是感興趣,道人並不是仙人,除非施展某種金剛不壞的法術,不然是無法空手接白刃的,他很想知道塵同子先前施展的是什麽法術,但塵同子對此守口如瓶,根本不對他泄露分毫。


    胖子又轉變了話鋒,問塵同子多大年紀,家在哪裏,都是道人最為忌諱的問題,塵同子便不搭理他,胖子自討沒趣,隻能悶頭趕路。


    東行一夜,次日辰時三人進入一處小鎮,雲羿發現塵同子較之昨日麵色泛白,道髻也有些散亂,心中再感悲傷。


    塵同子與他隻是萍水相逢,但對他和胖子有救命之恩,重於泰山,加之同行一夜,雲羿對他生出了許多好感。


    此時鎮子上很是冷靜,街道上並無人跡,三人尋道一家客棧,雲羿上前敲門,敲過幾遍不見有人開門,便改為踹門。


    店主睡得迷迷糊糊被踹門聲驚醒,叫罵著出來開門,開門後見三人麵色不善,立馬換了副嘴臉,賠笑著請三人進屋。


    進屋坐定,不待三人吩咐,那店主便趕緊下去整治飯菜。等了許久,飯菜逐一上桌,眼下世道不太平,糧食緊張,客棧的飯菜也較為簡陋。


    塵同子駕鶴在即無心用飯,雲羿心中亦感悲哀,簡單的吃了幾口。胖子這些時日一直不得飽食,便敞開了肚皮吃。


    吃過飯後,三人要了兩間房,胖子睡覺打呼嚕,讓他獨處一間,雲羿與塵同子共處一室。


    “你一夜不曾合眼,早些睡吧。”塵同子見雲羿雙眼直愣愣地看他,擺手說道。


    “真人大恩,晚輩沒齒難忘,真人可還有其他遺願,晚輩定當竭盡所能,全力以赴。”雲羿揉著泛紅的雙眼說道。


    塵同子輕輕搖頭,轉而上榻盤膝,低聲誦經補做早課。


    雲羿耐不住接踵而來的困意,沒多久便側臥睡著。未時未到,他開始做噩夢,夢到了昨日被呂布追殺,塵同子突然現身相救,隨後驚醒過來,急忙起身看向床邊的塵同子。


    塵同子還保持著打坐的姿勢,但麵色已然變得慘白,道髻蓬鬆,雲羿顫抖著伸手試其脈搏,一試之下心寒無比,塵同子陽氣散盡、魂魄離體,手腕還尚存的些許體溫表明他駕鶴時間不久,當不超過一個時辰。


    強忍心中悲痛,雲羿起身下地,對著塵同子的遺蛻深揖行禮:“恭送真人……”


    行禮過後,雲羿到隔壁房間叫醒沉睡中的胖子,二人一同下樓向店主打聽棺材鋪的所在,店主心生中惶恐,支支吾吾不敢說,最後胖子兩眼一瞪,他又不得不說。


    打聽清了棺材鋪的位置,二人前往置辦棺木以及祭奠用品。


    棺材較為沉重,二人搬不動,便請棺材鋪主人套車送往落腳的客棧,過往的鄉人多有好事者,跟隨在馬車後邊兒,雲羿也沒有驅趕他們,因為一會兒用得著他們。


    棺木送到客棧,店主心中更加忐忑,見雲羿上樓背下了塵同子的遺蛻,麵色瞬時煞白,渾身哆嗦。


    雲羿不曾理會店主,塵同子留下的銀兩不少,購買棺木之後還有剩餘,留一半作為東行的盤纏,另一半請了幾個精壯漢子抬棺出鎮,尋地下葬。


    尋常人亡故需要停屍三日,此舉的用意是防止假死,本來還有一線生機,倘若就此掩埋會使還有生機的活活憋死於地下。但塵同子是道門高人,能清晰的預知出自己的大限之期,停屍也就沒了任何的實際意義。


    出鎮後雲羿登高望遠,選了一處避風斂氣之地為塵同子百年睡土之處。


    抬棺的人中有帶刨土工具的,落棺之後開始動土,天氣甚是寒冷,七八個壯漢一起挖掘,幾撅頭下去隻磕出幾個白印,見此情形,雲羿和胖子隻能親自動手,氣凝雙臂用力刨挖。


    挖掘了半下午,辟出了墳坑,眾人協力放置棺木,回填積土堆起墳包。


    打發了眾人之後,二人燒香祭奠已故亡魂,默誦度鬼經文幾卷,待得諸事畢了,天色已然全黑,二人趁著夜色繼續東行。


    行不多遠,二人聽到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止步對視一眼後回頭後望,隻見一道黑影突然蹲進草叢。


    “是人,走吧。”雲羿轉身再行。


    胖子快步跟上,湊耳問道:“他跟著咱倆幹嘛?”


    雲羿冷笑著沒有答話,尾隨在後的是先前抬棺的一人,此人想必是看到了他所帶包袱沉重,猜到裏麵有不少銀兩,起了貪念。


    雲羿對此人的意圖心知肚明,要殺此人也不費事,但他並沒這麽做。人都有陰暗麵,對方沒有實際行動,那便不算犯錯,他也不會予以懲戒。對方若是真秤砣鐵了心,謀財害命之心不消,就教他有來無回。


    前行數裏,那人一直尾隨在後,卻遲遲沒有動手,應該是一直拿不定主意。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雲羿很希望對方下殺手,塵同子的死令他心中很是憋屈,他迫切的想要將這股氣撒出來,見對方主意不定,止步回頭:“你想幹什麽就直接來,沒膽量就滾回家去!”


    那人本就做賊心虛,聞聲打了個冷顫,下意識的蹲進草叢裏。


    “你跟了一路了,要動手就快點的。”雲羿再喊。


    那人略作思量,想到二人年紀尚輕,便將心一橫直立起身,手持一物向二人緩步逼近。


    “呦,是個木匠。”胖子看清對方手中所持乃是鐵锛,不屑地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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