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雲羿帶上兩個骨灰壇前往王府,指名道姓要見王經玄,守門的門丁自然不敢不答應,連忙跑進府中通稟去了。


    不多時,王經玄出來了,大概是一宿不曾合眼,王經玄的雙眼布滿了血絲,精神也是萎靡不振,出門的時候還抬手掩著嘴巴打哈欠。


    “道長有何事啊?”王經玄情緒不佳,神態也很慵懶,雖然看到了雲羿懷裏一大一小兩個陶壇,卻未過多在意。


    “貧道此次是來送還王善人親人的骨骸。”雲羿將兩個骨灰壇遞向了王經玄。


    “你……”王經玄聞言麵色驟變,不敢接那兩個骨灰壇,下意識地後退。


    “多行不義必自斃,尊閫落得今日這般田地乃是咎由自取,”雲羿上前將骨灰壇塞進王經玄懷裏,“天道乾乾,賞善罰惡,奉勸王善人多行善舉,積累陰功。”


    “她們母子並非王某所害,王某也是事後才知曉的。”王經玄抱著兩個骨灰壇哆嗦不已。


    “鄒氏雖是正房,但她如此的飛揚跋扈,做出殘害妯娌的事來,你身為人夫,有管教不嚴之責,你好自為之。”雲羿說罷轉身就走,走出兩步回頭又說道:“厚葬她們母子。”


    王經玄見雲羿並未與他為難,長長地出了一口粗氣,連連應是。


    雲羿剛走到家門口,見胖子挎著一個包袱出門,有些疑惑,便衝胖子招了招手:“你幹嘛去?”


    “訂塊匾,”胖子轉身指著門楣上的匾道,“這塊匾還是原來王家的,你要不要一起。”


    “你去吧。”雲羿擺了擺手。


    “是叫‘雲府’,還是叫‘蕭府’啊?”胖子恬著臉問道。


    “‘蕭府’吧。”雲羿擺了擺手,正屋都讓給胖子了,門上掛什麽匾也無所謂。


    胖子聞言嘿嘿笑了兩聲,屁顛屁顛地走了。


    進到院裏,雲羿叫出了雲嵐,教它說漢話,不過教過幾句雲羿就覺得太吃力了,他會的倭語也不多,而雲嵐除了倭語也聽不懂別的,很難與它說得明白。


    好在還有鱉三,這隻老王八在倭國待了四百來年,倭語說得比倭人還好,有它教雲嵐就容易多了。不過光教雲嵐也不成,藤原菊亭也不會漢話,雲羿便讓她跟著鱉三一起學漢話。


    在藤原菊亭看來,雲羿的出現使她背井離鄉,因此她對雲羿的態度並不好,見了麵也是板著個臉。


    辰時剛到,胖子夾著匾回來了,這家夥愛出風頭,匾上寫的不是“蕭府”二字,而是“震雷別院”。


    “咱這兒跟師父的烏角別院沒法比。”


    “師父他老人家也是玄門泰鬥了,咱不能弱了他老人家的名頭。”胖子恬不知恥地搬來梯子換上了匾。


    “唉,也不知他們現在都怎麽樣了。”雲羿說道。


    胖子被雲羿這聲沒來由的感歎給搞蒙了,愣了片刻才知道雲羿是想起了另外三位同門,揶揄道:“你是在擔心你那個如花似玉的小姝姐姐吧?”


    “尋常人自然奈何她不得,隻要別惹其他麻煩,應該不會出事兒,何況當初他們三人是一起走的,莫陸離和祝小慶想必也會照顧好她。”雲羿搖頭說道。


    “這麽說你是承認在想念她了。”胖子壞笑不已。


    “你給我滾一邊兒去,趕緊教你婆娘學漢話。”雲羿橫了胖子一眼。


    “你既然不擔心她的安危,那就是怕她嫁人咯?”胖子上前摟住了雲羿的肩膀。


    “我都快忘了她長啥樣兒了。”雲羿摩挲起了拇指上的玉韘。


    “你那六丁神兵術準備私藏到什麽時候?你教給我吧,我教給大丫兒她娘。”胖子習慣叫蕭嫻婉乳名。


    “你可以教她三觀存神摶氣法門,但六丁神兵術就別想了。”雲羿搖了搖頭。


    “我這不是想讓她有自保之力嗎?你就給我吧。”


    “咱們早晚要與丁甲派清算舊賬,塵陽子那個老狐狸雖然心機重,但畢竟是道門中人,會自恃身份,不會衝無辜的人下手,可若是她學會了六丁神兵術,如果塵陽子發現了,那她就危險了。”


    “也是。”胖子點了點頭,沒有再堅持索要六丁神兵術。


    二人在倭國並沒有聽到過絲毫有關塵陽子二人的消息,那二人當日雖然被暴風卷走,但畢竟是太玄高手,葬身魚腹的可能不大,回返中土的可能倒是不小,保不準他們現在就在滿世界的尋找二人。


    “咱倆以後幹嘛去啊?”胖子又問。


    雲羿知道胖子問的是生計問題,在朝鮮縣所得的五萬錢隻剩下一萬多錢了,如今天下大亂,糧價漲得快,總不能一直靠偷度日。


    “要不……咱倆給人瞧病?”雲羿也沒什麽主意。


    “你行嗎?反正我是不行。”胖子連連搖頭。


    左慈當初雖然教過眾人岐黃之術,但因為時間緊迫,因此隻傳法不傳術,二人雖然都明白發病和治病是怎麽一回事,但終歸是紙上談兵,要落到實處可就不易了。


    “那種莊稼?”


    “咱倆靠要飯長大的,哪兒會種莊稼,再說了,咱也沒地可種啊。”


    “算了,一會兒咱倆上街走走,看有沒有藥鋪要夥計。”雲羿也沒有好的計策。


    “幹嘛非得去藥鋪當夥計啊?當夥計茶樓酒肆多得很,再說了,咱倆現在還當什麽夥計啊。”


    “你怎麽這麽缺心眼兒啊,咱們再藥鋪再學點東西,差不多了就自己開個藥鋪。”


    胖子是個缺乏主見的人,二人在一起,主心骨從來不是他,他也拗不過雲羿,雖然心裏有十萬個不情願,卻也隻能點頭答應。


    吃過午飯,二人就上街尋找藥鋪,大多數藥鋪裏有坐堂先生,二人要找的就是有坐堂先生的,這樣的藥鋪不少,但都不缺夥計,二人跑了半天,最終在城西一家藥鋪尋到了差事。


    這家藥鋪比其他幾家藥鋪要小很多,所儲藥材也十分有限,坐堂先生也是這家藥鋪的主人,是個年紀四十來歲的男子,麵相和善,頜下留著山羊須,此人名叫華旉,字元化,是譙縣頗負盛名的醫家聖手。


    道門中人自視甚高,不會為人奴仆,便是做夥計也不會,但二人是半路出家,自然不會有那麽多講究,不過他們也不好穿著道袍招搖,便回家換了身常服,次日才去華旉的藥鋪裏跑堂。


    華旉的藥鋪不大,藥材也不多,但上門求醫的人不少,當真可謂是門庭若市。二人初次當夥計,裏外招呼,有些笨手笨腳,華旉忙著給人瞧病,也不會說二人什麽。


    雲羿雖然忙著取藥,但也沒忘了偷藝,華旉給人瞧病的時候,他就在旁觀摩,華旉給人瞧病不一定給人把脈,醫家瞧病有望、聞、問、切四個法子,這把脈隻是其一,大多數人患的並非什麽頑疾,華旉隻需觀其麵色便可得出病因,而後對症下藥,了然於胸。


    正午時分,門外傳來一陣嚷嚷聲,雲羿豎耳細聽,聽得是有人在嗬斥他人擋住了自己求醫的門。


    片刻之後,一個仆從模樣的人擠進人群,跑到堂前衝華旉行了一禮,道:“華先生,我家夫人臨盆,還請先生去家裏給瞧瞧。”


    華旉給眼前的病人開了藥方,抬頭衝那仆人打扮的人說道:“華某是行醫的,接生這事兒該找穩婆。”


    “穩婆請了兩三個,我家夫人是難產,我家老爺素來知曉華先生有妙手回春之能,為策萬全,還請先生隨小人去一趟吧。”那仆人很是著急地道。


    “華某這兒這麽多病人,也走不開啊。”華旉皺眉說道。


    “華先生您行行好,我家老爺特別囑托小人,一定要小人請華先生到府上,不然小人回去了就得挨板子。”那仆人再度行禮。


    華旉聞言略作猶豫,隨即緩緩點頭。


    “多謝華先生了,門外已備好了轎輦。”那仆人大喜過望,連忙側身讓路。


    “你隨我走一趟。”華旉衝雲羿招了招手,隨即又叮囑胖子道,“你看著藥鋪,我很快回來。”


    “好嘞。”雲羿答應一聲,跟著華旉出門。


    華旉上轎,雲羿跟隨,那仆人在前引路,不多時便到了一座府邸門外。


    府邸的大門是敞開著的,華旉出了轎子,那仆從引著二人直接進到內院。


    到得產房門外,隻見一名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正在抱著雙手,在門外來回地踱步,臉上寫滿了焦灼。


    “老爺,老爺,華先生來了。”那仆人快步上前衝那人說道。


    那中年男子聞言抬頭,快步走到華旉麵前,作揖道:“華先生藥鋪裏忙碌,張某實不該叨擾華先生,但賤內難產,張某心急如焚,不得不麻煩華先生親自走一趟。”


    華旉聞言微微點頭,中年男子敲開了房門。華旉喊了雲羿一聲,二人邁步進屋,雲羿隨手關上了房門。


    床上躺著一名十七八歲美貌婦人,因難產而引起的劇痛令她不停地叫喚,三個穩婆正在教那夫人用力。


    華旉上前側目瞅了一眼,隨即便回過了頭,麵泛怒容道:“真是胡鬧!”開門而出。


    雲羿不明白華旉為何突然發怒,上前瞅了一眼,隻見那婦人牝門露出半截嬰孩腦袋,瞬間明白是怎麽回事,轉身追出了房門。


    “華先生,您一定要保她們母子平安啊!”那中年男子見華旉進屋不過片刻就出來了,不免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擔憂。


    “隻是產力不足,又不是胎位不正,死不了人。”雲羿隨後出門,衝那小題大做的中年男子道,“隨便找個醫家過來就行,以銀針刺三陰交穴,再泄合穀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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