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完胖子指訣,雲羿又給他說了遍真言。雖然胖子表示已經記住,雲羿還是有些不放心,胖子現在的記性是沒那麽差了,但這家夥粗枝大葉的性情是改不了的,他擔心胖子把事兒辦砸了。


    直到胖子熟練地演示過幾遍指訣,又默誦過真言之後,雲羿才徹底放下心來。


    “他們大概啥時候來啊?”胖子有些焦灼。


    雲羿抬頭看了看太陽,午時剛過不久,陽氣還很旺盛,如果此時呂軍來了,那他的計劃很難實施下去,因為陽氣會灼傷陰魂,陰魂白天是不敢出沒的,強行作法隻會使陰魂魂飛魄散。


    胖子隻是隨口一問,他也清楚雲羿並不知道呂軍何時會來,見雲羿沒有吭聲,知道他在想事,就沒有再絮叨。


    “走,現在就走。”雲羿突然起身。


    “去哪兒啊?”胖子怔住。


    “先離開這裏,”雲羿說道,“你先出城,太陽落山再回來。”


    “你幹啥去?”胖子不解地問道。


    “別那麽多廢話,聽我的就行。”雲羿轉身回屋。


    先前的大火被他隔離得及時,並沒有蔓延到他的屋子,屋內陳設因此免遭焚毀。


    雲羿取了符盒,將院內的官兵屍體一一拖到街上,淨收後連畫四道定氣符,布陣將院子籠罩起來。


    胖子並未離開,在院外等他布完陣後問道:“你給我交個底兒,你到底想幹嘛?”


    “我去觀察敵情。”


    “咱倆一起啊!”


    “老實出城,別白白消耗靈氣,太陽落山了回來,到時候有你忙的。”雲羿加重了語氣。


    胖子拗不過他,點了點頭:“那你可要小心點兒。”


    雲羿應了一聲,目送胖子出城。沒了家中眾人拖累,他就可以放開手腳,即便郝萌帶幾千人過來,他打不過也能跑。


    當然,雲羿也沒打算待這兒等著,就算郝萌今兒不帶兵過來,他也要打回去。雙方之間的梁子已經結下了,此時要做的不是如何緩和這種局麵,這是毫無意義的,倒不如給對方迎頭痛擊,讓對方以後不敢輕舉妄動。


    正當他準備前往州牧官邸一探究竟之際,卻看到了官兵踢門踹戶、吆五喝六的一幕,原以為這些官兵也是搶糧搶女人的,沒想到那些官兵居然隻抓男人,這一幕令雲羿瞠目結舌。


    但轉念一想,雲羿也就明白了,他們這是在征徭役,確切的說是抓徭役。


    “我不要充軍,我不要去打仗!”


    “軍爺,我上有八十歲高堂,下有寒妻孺子,求您行行好,放了我吧!”


    “軍爺,我家就他一個男丁,求您放了他!”


    ……


    喧鬧嘈雜的哭喊聲充斥著下邳城,雲羿遠遠地看著眼前妻離子散的殘酷的一幕,那些被抓的漢子最大的五十來歲,年紀小的不過十五六歲,有的跪地求饒卻被強行拉走,有的拚命反抗卻被官兵踹倒後拖走,有些漢子的家人上來撕扯,卻也免不了被官兵一頓毒打。


    “誰再鬧就把誰腦袋剁下來!”一名軍官噌地拔劍喊道:“此次征力役不征兵役,不讓你們去打仗,就出城幹活兒,三五天就能回來!”


    那軍官喊過之後,百姓瞬間安靜了許多,倒不是相信他說的話,而是他手裏的長劍寒光凜冽,令人望之膽寒。


    但也有幾個壓根兒就沒聽進去他的話,見他拔劍嚇得麵色蒼白,慌忙掙脫抓著自己的官兵就跑。


    那軍官見狀麵色一寒,衝身側一名弓兵招了招手,弓兵會意,上前將弓遞給他,雙手捧著箭囊。軍官探手抽出一根箭矢,朝著跑在最前頭的漢子開弓。


    離弦之箭此發彼至,自那漢子的背後而入,直接貫穿了他的胸膛,那漢子渾身一震,直接撲倒。另外幾人見狀駭得亡魂大冒,哆嗦著想要再跑,但腳下卻不聽使喚。


    “此時停下,本將軍還可饒你們不死!”軍官高聲喊道。


    那幾人早已驚出了一聲冷汗,聞言如蒙大赦,渾身一顫癱倒在地,大口地喘著粗氣。


    見那軍官視人命如草芥,說殺就殺,雲羿心頭大為憎惡,但他並沒有出手阻攔。寧為太平犬,莫為亂離人,如今漢室衰落,天下大亂,最遭罪的就是百姓,這種事屢見不鮮,他救得了一個,救不了千千萬萬的大漢百姓。


    此外,這些官兵都是呂布的手下的兵,而征徭役肯定是呂布授意的,他想看看呂布為何剛剛入駐下邳就強征徭役。


    那官兵射殺了一個漢子之後,就沒有人再敢逃跑了,隻能默認了這個事實,跟著官兵離開。


    出發之前,官兵讓他們都帶上了自己家中的鋤頭和鐵鍁,眾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他們最怕的就是被抓去當兵,上了戰場就可能回不來了,但官兵既然讓他們帶上掘土工具,那必然是去幹活兒的。


    此時,沒有一個人再去想那個剛剛被射穿胸背的漢子……


    官兵們帶著數百民夫清理城中的屍體,大多數屍體的死相都不好看,那些民夫聽說要他們清理屍體,嚇得臉上都快掉土了。那軍官提著長劍在他們眼前晃了晃,他們又想起了剛剛那個被射殺的漢子,哆嗦著開始清理城中的屍體,分批次將屍體帶出城外。


    雲羿一直尾隨在官兵和民夫之後,城中的屍體全被帶出城,包括他家門口的那些官兵的屍體。出城往南數裏,到一處寬敞的平原上,官兵們命民夫撇下屍體,原地挖坑。


    雲羿心裏有數了,這些官兵是想將城中的屍體集中處理掉。


    民夫們挖坑的時候,一幹官兵也沒有閑著,他們開始拆卸那些死亡的官兵身上的甲胄,一副甲胄製作很是耗時,這些死屍身上的甲胄雖然都有破損,但回去修修補補,兩三套破甲依舊能拚出一套新的。


    “他娘的,草率了,應該先卸甲再把屍體帶出來!”那領頭的軍官啐了一口濃痰,他此時也沒閑著,跟一眾官兵一起拆卸死屍上的甲胄。


    雲羿遠遠地看著忙碌的官兵和民夫,眉頭微皺,他原本打算等太陽落山之後招魂,利用這些死屍借屍還魂,但現在看來是不行了,計劃得改。


    過了片刻,雲羿才發現自己有些多慮了,這裏的土很硬,不好開挖,民夫數量也不多,死屍卻不下千具,要挖一個能埋下這麽多屍體的大坑,沒兩三天功夫肯定是出不來的。


    心頭顧慮盡去,雲羿回城一趟,見郝萌並沒有再帶兵打回來,索性神授雲嵐將藤原菊亭母子和一幹仆從婢女分批次帶回來。


    讓眾人回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之前他擔心家裏人會令他分神,但將他們轉移出去之後,他又覺得此舉會讓敵人覺得他心虛,如果對方察覺到院裏的人都被轉移出去,就知道他顧慮太多,以後可能會從家人身上下手。倒不如讓他們都回來,反正他在院外布置了陣法,官兵再來也進不了院子,大不了以後陣法不撤,讓家裏人都別出門。


    直到太陽落山,也沒見著官兵的影子,胖子倒是按照約定的時間回來了。


    “他們啥時候來的?”胖子見外麵的屍體都沒了,就知道官兵已經來過了。


    “你出城後不久,不過他們是來清理屍體的。”雲羿搖了搖頭。


    “那咱還按照之前計劃好的動手嗎?”胖子梗著脖子問了一句。


    雲羿點頭,胖子見狀長出了一口氣。


    “看你這樣子,是巴不得跟人家拚個你死我活啊!”雲羿皺眉說道。


    “我就是怕你心軟,”胖子說道,“他們先動手殺了咱們的人,不給他們長長記性,他們怕是連自個兒姓啥都忘了。再說了,呂布當初差點要了咱倆的命,要不是塵陽子那老混蛋插了一杠子,哪還有咱倆啊!”


    “走,出城。”雲羿衝胖子招了招手。


    胖子不知道雲羿為何要突然出城,卻也沒有多問。二人提氣施展追星逐月,一路風馳電掣,不多時到了一幹民夫挖坑的地方。


    那些官兵雖然喪盡天良,此時卻沒有壓迫那些民夫,讓他們原地休息,分發口糧和清水。


    “現在就動手?”胖子問道。


    “再等等。”雲羿搖了搖頭,那些官民和民夫忙了一天累了一天,應該快要睡了。


    果然不出雲羿所料,眾人吃飽喝足之後,官兵就帶著民夫離開了挖坑的地方,到不遠處的土崗後睡覺。


    “動手。”雲羿招呼了胖子一聲,左手掐訣,口誦真言:“上清敕令,搜捕亡魂,詔命所至,百鬼聽真,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幾乎就在雲羿開口的同時,胖子也掐訣念咒。


    下邳城近兩日枉死之人不在少數,二人咒畢,過不多時,自城內刮出一股陰風,吹得二人毛骨悚然。陰風過後,平原上胡亂堆疊的屍體陸續站起,片刻間就立起了數百具死屍。


    各人五行屬相有別,受召而來的陰魂隨意附身,受到死屍的排斥,很是痛苦,加上這些屍體上都帶著刀傷劍痕,因此陰魂附身的同時也在忍受著身體上的痛楚。死人身上沒有陽氣,陰魂忍受著痛苦卻無法發聲表達,臉上的表情猙獰而又僵硬,死屍的瞳孔早已渙散,眼珠子卻在轉動,令人頭皮發麻。


    “瘦皮猴,我怎麽覺著有些不對勁……”胖子的聲音略微發顫。


    雲羿也有些心悸,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死屍捧著自胸腹間流出的腸肚,顫顫巍巍地向前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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