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天色已經黑了,陣陣敲門聲在這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黎家沒有錢用磚瓦砌牆,她家的院子是黎明孝砍的木樁子做成的籬笆,門也是籬笆門,旁人也能開,這年頭,不少人家都如此。


    倒也不會出什麽事兒,白日裏門鎖一鎖,晚上門閂一插就成。


    敲門聲響起時,黎苑起先沒有在意,過會兒,才發覺,敲得是她這屋裏的門。


    眼下這屋裏可就黎永念一個孩子,以及她這個“半殘廢”,黎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誰?”


    “是我。”


    門外傳來老人的聲音,可能是路上吃了風,嗓子有些不舒服,咳嗽了兩聲。


    “姐,是爺爺。”


    黎家的老爺子黎建忠,老太太王桂花如今都還建在,不過黎家已經分了家,兩個老人並不和下麵的孩子住在一起,黎建忠和王桂花如今住在村頭的老宅,那是兩間土胚的老房子。黎建忠尋常時候很少去兒孫家走動,年紀大了,不想給兒孫添麻煩。


    老爺子大晚上過來,隻怕有事。


    黎永念下去開門,黎建忠裹著風進了屋子。


    秋天的夜晚,有些寒涼,老爺子渾濁的眼睛在屋內掃了一圈,沒在屋裏看到凳子,走到床邊坐下。


    老爺子年輕時當過兵,腿受過傷,不太方便。


    “爺爺,你怎麽過來了?”黎苑看著老爺子問。


    在原主的記憶裏,她這個爺爺雖然有些懦弱,可對原主卻很好,原主之所以能上這麽多年的學,皆因這位老爺子,如若不然,依著她媽孫梅的脾氣,早將她從學校扯回來了,哪裏能允許她讀到高中畢業?


    而原主讀書的錢,也都是這位老爺子出的。


    “你哥出事了。”


    黎永寶怎麽了?


    黎苑眨眨眼。


    “他和人打架,被抓到了局子裏,你爸媽過去處理了,這家裏晚上沒個大人,我有些擔心,就過來看看。”


    黎建忠看了黎苑一眼,猶豫著道:“你的事我也聽說了。”


    黎苑明白了老爺子的話。


    他指的是錄取通知書和訂婚的事兒。


    “丫頭,爺爺對不住你,這事兒爺爺做不得主,得聽你爸媽的,你也讀了這麽多年書了,就滿足吧。”老爺子別過頭,不敢去看黎苑。


    如果換個人來說這話,黎苑會有些生氣,可是瞅著麵前的老爺子,她一點也不氣,她從老爺子的神色中看出了無奈。


    她知道——


    老爺子真的盡力了!


    “爺爺,你不用自責,孫女不怪你,說來,孫女能念這麽多年書,還得謝謝爺爺,如果沒有爺爺,我恐怕連大字都不識一個。”


    老爺子扭過頭來,瞅著黎苑,嘴唇顫抖,許久,歎息一聲:“爺爺沒用……”


    黎苑的眼睛忽然濕潤了。


    她想這個家,到底還有個護著她的長輩。


    黎苑握住老人幹皺的手,“爺爺,你別擔心了,孫女現在沒覺得不好,當然,以後也會過的更好!”


    老爺子歎息一聲,然後從懷裏掏出了布包著的東西,轉移了話題:“今日裏,永念過來問你奶要吃的,你奶沒給,我想著你們還沒吃東西吧,來,吃點吧。”


    四個窩窩頭。


    是他怕她奶瞧見,藏在懷裏,偷偷帶來的。


    黎苑覺得心窩子熱熱的,一點也不嫌棄會不會不幹淨。


    人要是餓的時候,就算東西裹著泥,都能吃下去。


    她接了過來,給黎永念分了兩個。


    老爺子瞅著兩人吃完了,高興的笑了,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又道:“哦,還有這個。”


    老爺子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兩顆花生糖,糖紙都皺了,顯然藏了好些時候,一直沒舍得吃。


    “一人一個,誰都不要搶。”


    “謝謝爺爺。”黎永念高高興興地接過,剝了糖紙塞進了嘴裏:“爺爺,好甜~”


    黎苑瞅著老爺子,附和著:“嗯,確實很甜。爺爺,張嘴。”


    “啊?”老人反應不過來,下一刻就察覺嘴裏被塞了什麽東西,甜甜的。


    “爺爺,好吃嗎?”


    “你這丫頭,怎麽給我吃了,你呢?”


    “爺爺,我也留著一半呢,可甜了。”


    黎苑沒留。


    那話是她騙老爺子的。


    她將糖全給了他,不過她心裏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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