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顧瑀這個頂梁柱撐著,顧家在吃食這一塊上是從來都不缺什麽的。


    比起村裏的其他人家,甚至還可以說是非常富裕。


    可一日不在家,原本擺滿瓶瓶罐罐的灶台就跟被掃蕩了一圈一樣空無一物,隻剩下個烏漆嘛黑的大鐵鍋,地上原本裝了米麵的缸子不見蹤影,也不知道是誰下了那麽狠的大力氣,全都給搬走了。


    蘇錦抬頭看看房梁上懸著的一串幹辣椒和大蒜頭,再一看空蕩蕩的廚房,默默把手裏白菜捏出了哢嚓的聲響。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有人忍不住開始動手腳了。


    顧瑀的臉色逐漸趨向陰冷漆黑,惱怒於沒搶到布料的胡翠芬還沒意識到氣氛不對,滿臉得意地抻長了脖子跳腳雞一樣地蹦躂著說:“你出去滿村裏打聽打聽,誰家過了飯點兒還有開小灶的規矩?整日隻曉得幹吃閑逛,也不知道幹活兒,就你這樣的還想吃?你想屁吃!”


    “娘出門前說了,往後家裏吃的每一餐飯都必須定時定點兒,沒幫著幹活兒過了時辰的,就活該餓著!”


    “一口吃的你都別想撈著!”


    胡翠芬喊得得意洋洋,恨不得把叉在腰上的手直接比劃到腦殼頂上衝蘇錦叫嚷。


    蘇錦還沒說話,顧瑀突然就動了。


    他徑直朝著顧老太上了鎖的房門走過去,抬腳還沒踹下去,一直沉默的顧妮兒就站起來說:“顧瑀,你是徹底想反了天了是嗎?”


    她冷著臉砰一聲把手裏的棒槌砸到地上,任由水盆裏濺起的水花濺濕了自己的鞋和褲腳,意味不明地看了蘇錦一眼,冷笑著說:“都說人大心大,我瞧你自娶了媳婦兒,差不多也是這麽個意思了。”


    “家裏這麽多人,以往也沒有誰正經飯點兒不露麵再另做單吃的,怎麽蘇錦就要比別人都特殊?就因為她是新進門的新婦?”


    “可誰家有像她這麽能攪事兒的新婦!剛嫁進來幾天就攪和得家裏雞飛狗跳不得安寧,牙尖嘴利胡攪蠻纏,該占的不該占的她都占了,就這樣的糟心貨你不想著好生收拾收拾就算了,你還一味地護著她胡來,把這個家攪散了你就舒坦了是不是!”


    “你要是還想顧著這個家,你就不能這麽無法無天地縱著她!”


    顧妮兒疾言厲色字字斥責,乍一聽好像挺有道理,可被指責的蘇錦卻氣得一肚子火。


    正經飯點兒吃不上飯是她想的嗎?


    這家裏除了顧瑀誰見著她都跟防賊似的,隻恨不得把掉在地上的米粒都撿起來塞自己的嘴裏,要不是自己再想法子,她能被這倒黴催的一家子活活餓死在這屋子裏!


    怎麽現在話鋒一轉倒都成了她的過錯?


    蘇錦吧嗒一下把手裏被捏得變了色的菜扔到地上,走上前對著顧妮兒就說:“大姐,你要這麽說話我可就不樂意聽了。”


    “我……”


    “讓開。”


    “啊?”


    蘇錦一句話沒說完,顧瑀就伸手扒住她的肩膀把人往邊上帶了帶,然後在胡翠芬的尖叫中抬腳對準大門就是狠狠一踹!


    轟一聲悶響,被鎖死的門板發出搖搖欲墜的嘎吱聲。


    顧瑀麵無表情地抬起腳又踹了下去。


    胡翠芬的尖叫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彎。


    顧妮兒見狀臉色大變,快步衝上來張開雙臂擋在門前,赤紅著雙眼狠狠地瞪著顧瑀,怒道:“你要想踹開這扇門,有本事就從我的身上踹過去!”


    “今兒但凡是我有一口氣在,你就休想踏進這道門半步,有本事你就弄死我踩過去!”


    顧瑀踹門板的時候不假思索毫不猶豫。


    但是當眼前阻攔的人變成了顧妮兒,縈繞在他身上的那股狠厲無聲無息間就散了個一幹二淨。


    他欠顧妮兒一條人命。


    顧妮兒是因為他才變成了被人唾笑的寡婦。


    麵對這個人,他無論如何都下不去手。


    顧妮兒雙眼通紅地看著顧瑀寸步不讓。


    顧瑀看著眼前的人再難動彈。


    場麵一度陷入前所未有的僵持,蘇錦在胡翠芬變調兒的尖叫中難掩頹然地閉了閉眼,妥協似的拽了拽顧瑀的袖子。


    “算了。”


    但凡擋在麵前的是胡翠芬,蘇錦二話不說衝上去拎著就能把人甩到大門外頭去。


    問題這人是顧妮兒。


    顧老太收了東西自己不見人影,留下顧妮兒在這明顯就是篤定顧瑀不會對顧妮兒做什麽。


    盡管被人算準了反應很憋屈。


    但是此情此景,除了暫時性讓步又能做什麽?


    蘇錦拉著渾身僵硬的顧瑀往邊上讓了讓,稍稍彎腰看著顧妮兒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大姐,讓一步不代表讓一世。”


    “今日就算了,不就是口吃的麽?從明日起我們都跟你們一起吃就是了,何必鬧得喊打喊殺的?”


    “顧瑀,走。”


    顧瑀是被蘇錦強行拽進屋的。


    明明都走到了有椅子的地方,但是這人看起來還是就跟把魂兒丟在了半道上一樣,呆呆地站著沒有反應。


    蘇錦抓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口長長地喘氣,見顧瑀呆站著不動,索性掰開他的手指強行往裏塞了一杯水。


    “喝點兒水先墊吧墊吧,等大姐情緒冷靜些了再想……”


    “對不起。”


    “啊?”


    “我說,對不起。”


    終於掙紮著艱難回神的顧瑀放下水杯,抬手用力地搓了搓臉,把臉埋入掌心悶悶地說:“讓你受委屈了。”


    如果不是因為顧慮顧瑀,蘇錦是不可能忍的。


    蘇錦沒想到這人能敏感到這個份上,愣了下不以為意地一擺手,說:“沒事兒,隻是……”


    “把你帶回來的料子收好,我帶你出去吃。”


    就跟變戲法似的,蘇錦還沒斟酌好怎麽開解眼前的人,顧瑀就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把所有抑製不住外露的陰沉冷銳重新包裹到了那層岩石一般的硬殼裏。


    再難看出任何端倪。


    他神色如常地站起來說:“走吧。”


    蘇錦被這人調整情緒的速度驚到張大了嘴,直到被牽著走出大門的時候,臉上的錯愕都還沒找到地方安放。


    她無措地看著暮色漸濃的天幕苦笑著說:“不是,你要帶我去哪兒啊大哥?”


    顧瑀麵色淡淡地回頭看她一眼,不緊不慢地說:“我說過,餓不著你。”


    懵圈還有點怕黑的蘇錦被顧瑀拉出了大門。


    院子裏看了一場熱鬧的胡翠芬難掩得意地往地上狠狠呸了一聲,再看向顧妮兒時陰陽怪氣地說:“還是大姐厲害,娘把這事兒交給你果然是沒看錯人,顧瑀那個……”


    “關你什麽事兒?”


    顧妮兒麵無表情地端起地上的木盆,嗆了胡翠芬一聲轉身就進了屋。


    胡翠芬站在院子裏氣得叉著腰破口大罵。


    屋內的顧妮兒卻像什麽都沒聽到一樣,隻是伸手把滿臉無措的林茂拉到自己的身邊,像抓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拽住。


    林茂被她過大的手勁兒弄得疼紅了眼,可還是艱難忍住了哭聲不敢哭出來。


    他小心翼翼地抽了抽鼻子,低著頭小聲說:“娘,為啥不讓二舅吃飯啊?”


    “二舅他……”


    “閉嘴!”


    顧妮兒激動地打斷林茂的話,反複深吸氣脫力地跌在地上,捂住臉顫聲說:“你以為這隻是吃飯的事兒嗎……”


    “這怎麽可能僅僅隻是吃飯的事兒……”


    她在林茂驚恐的眼神中抱頭痛哭,哭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突然抓過渾身發抖的林茂,用力掐住他的小臉說:“我之前跟你說的事兒你記住了嗎?”


    “明天該怎麽做記住了嗎?!”


    林茂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失控而出,哭得抽抽搭搭的還不忘用力點頭。


    “記……記住了,我都記住了……”


    “好……記住了就好……”


    顧妮兒顫抖著手擦去林茂臉上的淚,啞聲說:“別怕,等咱們想法子把蘇錦趕走就好了。”


    “隻要逼著你二舅把人攆出去,如了你姥姥的願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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