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雙眼睛看著,顧老太心裏再有天大的不情願,話說到這個份上也不得不黑著臉吞下咬碎的後槽牙把地契拿出來。


    地契破開,大門重築。


    兩道門走不出來一家人,到了這一步,顧家這多少年的爛攤子總算是從顧瑀的骨血上脫了出去。


    顧家其餘人心裏是怎麽想的沒人知道。


    但是看到霍四攥著石灰沿著牆根灑下一圈顯目的線,心一直懸在嗓子眼的蘇錦終於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


    分家大法好。


    分了家再也沒煩惱。


    蘇錦好不容易按耐住雀躍壓下了上揚的嘴角,轉眼間就看到顧老太滿臉哀切地摁著眼角抹眼淚。


    老太太看起來好像真的是傷心了,連哭帶泣地說:“都說養兒防老,可養兒養到我這個份上,又有什麽用呢?”


    “小的時候生怕養不大,有什麽好的貴的,自己舍不得吃的舍不得穿的全都給了比命都重的兒子,長大了也不讓人省心,時時刻刻都在外招惹是非禍端,帶累得全家上下都為了這麽個孽障提心吊膽,本想著早些給他張羅一門親事就好了,兒子長大成家了,自然也曉得收斂孝順了,可到頭來呢?”


    “費盡千辛萬苦養大的兒子娶了媳婦兒忘了老娘,生生是把這個家給折騰散了。”


    她胡亂抹了一把臉,顫抖著嗓門長拍大腿,哭著說:“蒼天啊!我這到底是造的什麽孽啊!”


    “老頭子你怎麽早早的就去了呢?我一把屎一把尿地給這個孽障拉扯大,你看看他是怎麽對我的?往後隻怕我就是餓死了,這個孽障也不會回頭看我一眼,你說早知道這樣,你還留我活著做什麽?你怎麽就不開開眼,早些給我一起帶走了的好啊……”


    “舍了半天命才養大的兒子這樣心狠,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啊……”


    顧老太突如其來的畫風轉變是出乎蘇錦預料的。???.23sk.


    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顧老太這番看似掏心掏肺的話一說,在場圍觀的老人臉上立馬或多或少都浮現出了難以言喻的感同身受,甚至之前一直都很冷靜旁觀的人都對著顧瑀和蘇錦露出了不滿的神情。


    蘇錦見狀暗暗在心裏罵了一句不要臉,注意到村長拿著地契的手似乎出現了不尋常的遲疑顫抖,馬上當機立斷,上前扶住顧老太說:“老太太這是說的什麽話?”


    “老太太你放心,雖說是分了家,顧雲往後的死活和開銷都跟顧瑀扯不上半點幹係,可說到底顧瑀終究是顧家血脈,你的吃喝用度我們也是會管的。”


    “按一人一月十五斤米,五斤麵,另折算三斤肉的比例算,再加上十五個雞蛋,每月的月初頭一日,我就會準時準點把吃喝的東西送到你的眼跟前來,保準讓你吃喝不愁,另外一年單給一匹料子孝敬你做衣裳,要是有什麽三病兩痛的,我親自去給你請大夫抓藥,保準不讓你吃半點苦,受一絲累!”


    “顧瑀,你說是不是這麽回事兒?”


    都到這個份上了,可不能被這詭計多端的老太太賣慘搏回一局。


    顧瑀聞聲眸光微閃,辨不出喜怒地點頭說:“對。”


    “我可以對此立字據為證。”


    說立字據就立字據。


    筆墨都是林茂屋裏現成就有的,顧瑀拿出來擺好,自己親自提筆按蘇錦說的數仔細寫上,不等墨跡風幹就果斷咬破了自己的拇指,在落下簽名的地方摁上了一抹血手印。


    他雙手把寫好的字據遞到村長的麵前。


    村長接過來眯起眼看了一眼,視線再轉到顧瑀仍在滴血的拇指上,心情複雜地搖頭歎息。


    “你這雙手本該是用來讀書寫字的,當年陳先生就說你有天賦,可誰知道後來……”


    “村長,您看看這字據有沒有問題,要是沒有的話,就應該拿給老太太摁手印了。”


    村長猝不及防下被顧瑀打斷了話頭,一時恍惚忘了自己原本想說的是什麽,隻能是帶著扼腕之色去仔細打量手中字據。


    蘇錦站在邊上默默將這一幕盡收眼底,注意到顧瑀垂在身側的手似有顫抖之跡,心中不由得暗暗納罕。


    顧瑀顯然沒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淡然。


    村長這話,幾個意思?


    她摩挲著指腹將泛起漣漪的疑惑壓回心底,在村長點頭說沒問題後,趕緊跑上前拿了字據跑到顧老太的跟前,笑眯眯地說:“老太太,村長和族老都看過了,說如此奉養可行,顧瑀都簽字畫押了,你也把手印摁了吧。”


    顧老太死死地咬著牙看著她手裏的字據,怒道:“就給些米麵吃食,這是在打發叫花子嗎?就算是要奉養,那也是該直接給銀子,我……”


    “哎呦,我的菩薩哎。”


    蘇錦氣得心中冷笑,實在看不得顧老太那反嘴咬人的德行,無師自通學了老太太倒打一耙的本事,虛情假意地抹著眼角,抽抽噎噎地說:“老太太,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你說這話不是睜著眼說瞎話嗎?這麽多米麵糧食,這怎麽能是在打發叫花子呢?”


    她回想著顧老太撒潑的姿勢用手背用力抽打黑白分明的字據,摸鼻子帶淚地說:“一個月米麵合起來就是足足二十斤!這還有額外的三斤肉十五個雞蛋!誰家的叫花子日子過得這麽好,有米有麵有肉有蛋?”


    “你要是不滿意的話,不如去滿村上下各家問問,誰家一個人這麽老些東西還不夠吃的?別說吃,這麽多糧食,你就是吃一碗扔一碗,那也是綽綽有餘的吧!”


    一個人吃當然有餘有剩,可顧老太想的不僅僅隻是她一個人吃。


    可沒等她反駁,蘇錦就兩眼紅紅地看著村長,苦澀地說:“村長,您也看到了,不是我和顧瑀存心不想表孝心,隻是老太太屬實不領情。”


    “老太太要是不同意的話,要不還是算了吧,左右現在分到的米糧也是足的,吃上三五月不是問題,幹脆等老太太先冷靜冷靜,不如等手頭上的吃沒了,而後要是缺了短了,我們再……”


    “不行!”


    “你現在說得好聽,回頭再商量再送來,可誰知道你最後到底送不送?”


    “那你到底想怎麽著!”


    忍了許久的村長終於忍無可忍,拍著大腿沒好氣地說:“立了字據奉養你說不行,說等你吃完了再送來你也說不行,你這個老太婆還有沒有講理的時候?!”


    “再者說怎麽就不行?為什麽不行?要我說顧瑀他媳婦兒說的就是行!”


    村長想著今日所見,再看看顧瑀滴血的拇指更是怒不打一處來,氣得站起來痛心疾首地說:“一個月二十斤米麵還不夠你吃的,你是生了多大的嘴要造多少糧食?你就是偏心小兒子也該有個限度,鬧成這種樣子你還不滿意,你到底還想咋整?!”


    “是,你是養大了顧瑀,但是顧瑀也不是生來就必須給你還債的!好好的孩子讓你生生毀了前程走了歪路子,你現在還不知足,再鬧下去,你家的事兒我也管不了了,你們自去官府決斷得了!”


    村長突然的爆發把顧老太的不滿堵回了嗓子眼。


    見她臉上陰沉變幻不再挑刺,村長怒拍大腿:“顧瑀家的!把字據拿過來,畫押為據!這事兒就這麽定了!”


    顧老太的手幾乎是被蘇錦扯著摁上去的。


    落下墨跡的白紙上再添一抹深紅,蘇錦心中巨石轟然落地,虛情假意地擦了擦壓根就沒有眼淚的眼尾,忍住笑站了起來。


    說清楚劃明白,她倒是要看看這老太太往後還想怎麽鬧!


    害命的誤會說開了,分家的事兒倒騰利落了。


    天色也漸漸晚了。


    前來看熱鬧被迫留下當了見證人的村民,各自攥著一把瓜子皮接頭接耳地紛紛散去。


    顧老太說是被氣得胸口疼怒摔房門進了屋。


    全程被無視當了擺設的顧雲和胡翠芬心神大亂的跟著攆了進去。


    突然變得空蕩蕩的院子裏,驚魂未定的顧妮兒還摟著不知什麽時候睡著的林茂坐在一個矮小的草墩子上。


    事情是因她而起。


    但是鬧到如今這個地步,她又好像成了一個從頭到尾都不重要的隱形人。


    沒有人在乎她的意見,也沒有人在乎她的感受。


    她從一開始就在這裏坐著,直到最後,也沒有人去扶她起來。


    蘇錦冷眼瞧著眼前一幕撣了撣自己的指尖,走過去作勢要扶顧妮兒起來,卻在湊近的時候低聲說:“我不知道老太太手裏捏了你什麽要命的把柄,以至於讓你如此聽驅使任使喚,但是經曆了這麽多,我想你自己的心裏也是清楚的,這家裏除了顧瑀,誰都不在乎你們母子的死活。”


    “為了老太太手裏的把柄跟顧瑀作對,甚至甘當她手中的利刃,這麽做到底值不值我不想評價,可你有空的時候或許更該細想想,長此以往下去,哪天真的寒了顧瑀的心,林茂要怎麽辦,畢竟……”


    “你要是死了,顧雲和老太太沒有一個人會給他一碗飯吃,這事兒我不說你也是明白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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