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前世酷愛馬術,騎馬的技術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再加上今日情況緊急,更是直接把馬抽出了四腿發動機的效果,一路疾馳毫無停頓。


    顧妮兒有生之年第一次上了馬背,愣是被她這一手逢坎跨坑遇水必踩的蠻橫嚇得中斷了哭聲。


    直到衝到醫館門前,顧妮兒的腦子裏都還是嗡嗡的。


    蘇錦捧著孩子縱步翻身下馬,也顧不得去回頭看顧妮兒有多艱難,反手粗暴地把人扯得落在地上,頭也不回地就朝著醫館裏衝。


    “吳大夫!”


    “吳大夫您在嗎?快來看看我家孩子!”


    吳大夫正在午休,出來的時候連衣裳都沒怎麽穿好。


    看到被蘇錦直接揮手把桌上的東西推掉在地,解開衣裳後露出的小娃娃馬上就驚得吸了一口冷氣。


    “天爺嘞,這是怎麽弄的?!”


    “好好的娃娃怎麽弄成了這樣?!”


    蘇錦張嘴欲解釋卻發現自己好像什麽都不知情,索性飛快轉身一把拽住手腳發軟的顧妮兒,直接拎著衣領把人拽到了吳大夫的跟前。


    她用力掐住顧妮兒顫抖的下巴,逼著她渙散的目光匯聚起一處焦點,怒道:“閉嘴不許哭!”


    “趕緊跟大夫說,這一身的水泡到底是怎麽弄的!”


    顧妮兒在劇烈的顫抖後哆嗦著嗓子說:“是……是……”


    “是滾水燙的……”


    滾水……


    蘇錦無暇去想這麽丁點兒大的娃娃是怎麽被滾水燙成這樣的,可動作永遠快過言語。


    她一把扔開話不成音的顧妮兒,當機立斷地說:“孩子還小,這一身的傷隻怕是要遭不少的罪,您隻管看著用藥,藥都可用最好的,不拘價格貴賤,務必要設法確保這孩子的性命無礙。”


    她說完怕吳大夫不信自己的話,幹脆把自己身上所有能找得到的銀子都掏了出來,齊刷刷地擺在桌麵上說:“您隻管用藥,缺的或是少的,我想法子去尋來。”


    吳大夫聞言落在蘇錦身上的目光多了一抹說不出的錯愕,可緩緩吸氣後把搭在孩子手腕上的手收了回來,凝神說:“這孩子生來體弱,此番遭罪不淺,隻是性命到底是無憂的,不必過度擔心。”


    “來搭把手,把孩子搬到後頭的床上去,再拿一把剪子把他身上與皮肉粘黏在一起的衣裳全都剪掉。”


    蘇錦匆匆應了聲好,立馬就去洗手拿剪子。


    她跟著吳大夫在裏屋圍著一張小床忙了個裏外滿頭是汗,顧妮兒身為孩子的親生母親,卻像是丟了魂兒似的隻曉得站著呆呆地看著。


    吳大夫在最後一處明顯的水泡上敷上藥,他擦去額角的汗說:“天熱怕化膿生炎,我開一些消炎去腫的藥你拿回去熬了給這孩子喝下,另外每日都要記得抹藥,還有要注意忌口,發物是萬萬不能碰的,記住了嗎?”


    蘇錦脫力地跌坐在地上啞著嗓子點頭:“好,您隻管開藥吧。”


    吳大夫利索地把藥方開好,示意藥童去抓藥的同時忍不住轉頭看向了蘇錦。


    他跟蘇錦數次見麵,之前印象不深,隻覺得這是個笑起來格外討喜的小姑娘,隻是存在感過分弱了些,站在顧瑀的身邊絲毫都顯不出人來。


    可目睹了今日蘇錦展現出的淩厲和果決,那種曾經潛藏在骨子深處的不喜和輕視卻無聲無息地散了。


    年紀不大,心性極穩。


    而且遇事不慌條理分明,甚至還能震懾住與自己同行的慌亂之人。


    這樣的人,隻要她心中有想法,她是不可能會被顧瑀的光芒完全掩蓋的。


    吳大夫垂首斂去眼中的意外,放緩了聲音說:“你與顧瑀成婚不久,這是誰家的孩子你這麽著急?”


    蘇錦聞言扯著嘴角幹巴巴地笑了一聲,對著顧妮兒的方向看了一眼,扶著牆麵站起來說:“剛才忘了介紹了,這是我婆家的大姐,剛才那個孩子是顧瑀的親外甥。”


    吳大夫在心裏暗暗說了一聲難怪,而後才說:“那孩子體弱,教養的時候格外要注意,最好是少打罵,否則的話他的身子骨承不住。”


    剛才處置傷口的時候蘇錦也瞧了個仔細,林茂瘦弱的小身板上除了駭人的水泡之外,還有不少棍棒抽打的紅腫傷痕。


    那傷痕一看就知道是打出來的。


    蘇錦看了一眼滿臉青白幾乎站不住的顧妮兒,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沒說話。


    她跟顧妮兒不親近,跟林茂亦是如此。


    這對母子身上蹊蹺頗多,又一直視她為仇敵,她說的話人家不見得當好的。


    當然,顧妮兒怎麽對待自己的親兒子,她也沒立場多嘴插舌。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藥童抓好藥拎了過來,蘇錦雙手接過客客氣氣地說:“多謝。”


    吳大夫放下擦手的帕子,算了藥錢和看診的銀子,把蘇錦之前一股腦掏出來剩下的銀子還給了她。


    “拿著藥帶孩子回去,若是夜間起了高熱,就熬一貼藥給他喝下去,高熱持續上兩日,就趕緊帶著孩子回來。”


    “好,麻煩您了。”


    蘇錦看也不看顧妮兒一眼,把藥包塞到她的手裏,大步走進裏屋去把昏死的林茂抱了出來。


    不大的小娃娃身上的衣裳都被剪碎脫了,現在就裹著一條吳大夫給的小毯子,蘇錦想了想終於給了顧妮兒一個正眼,說:“茂哥兒身上抹了藥,用繩子纏在我身上可能會把藥粉蹭散了,你抱著他我帶你們回去,行嗎?”


    宛如行屍走肉的顧妮兒終於在這句話中驚然回魂兒。


    她抹著眼淚不斷用力點頭,可眼淚成串的往下砸,嘴裏卻說不出一句成聲兒的囫圇話。


    蘇錦懶得跟她多說,抱著孩子走到馬的身邊對著顧妮兒招手:“過來,我扶你上去。”


    先把顫顫巍巍的顧妮兒扶上馬坐穩,再把林茂放在她懷裏抱好,蘇錦估量了一下馬背上剩下的位置,單腳踩鐙翻身而躍,宛如一片輕飄飄的羽毛似的落在了馬背上。


    她牽起韁繩緩了緩發酸的手腕,淡淡地說:“坐穩了,別把孩子摔下去。”


    話音落,馬蹄輕起。


    隻是跟來時的風馳電掣不同,回去的時候沒那麽著急了,再加上不想顛簸到極其不適的孩子,蘇錦把速度放得很慢。


    駿馬慢又穩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蘇錦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的路也不言語。


    顧妮兒也終於從足以讓大腦窒息的緊張中緩了過來。


    她忍住哽咽反複低頭去試探林茂的鼻息,確定孩子還安然的活著堵在喉嚨間的巨石轟然落地,再抬頭看向蘇錦的背影時,目光也充斥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23sk.


    在長久的沉默後,她終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幹澀的嗓子眼中擠出了兩個字。


    “謝謝。”


    顧家人是什麽德行,顧妮兒比誰都清楚。


    林茂跌入滾水的刹那,口口聲聲喊著把林茂當成命根子的顧老太拽上自己心疼的小兒媳婦兒,腳下抹油跑得比誰都快,就是生怕被沾帶上了要出銀子,生怕自己跑不掉。


    在那種時候,唯一一個毫不猶豫站出來幫她帶孩子求醫的人隻有蘇錦。


    聽出她話中哽咽,蘇錦翻著白眼嗬了一聲,不鹹不淡地說:“不必謝我,要不是顧瑀心疼外甥,我才懶得管你們母子的閑事。”


    之前被這對母子算計了險些被扣上黑鍋,這事兒雖然說是過去了,可不代表蘇錦就不記仇。


    她隻是懶得計較。


    她今日出手相助,全然隻是看在顧瑀的麵子上,也省得顧瑀為此糟心。


    蘇錦說得直白,也不願掩飾二者的涇渭分明。


    顧妮兒聽完後死死地咬住唇落下了淚,沉默了很久之後才說:“我知道你和顧瑀都沒有惡心,我也知道之前是我對不住你們。”


    “你放心,往後不會了,隻是……隻是茂哥兒是無辜的,他什麽都不知道……他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


    顧妮兒這話說得有頭沒尾的,莫名讓人覺得蹊蹺。


    蘇錦眸光一凝就想追問,可誰知顧妮兒下一句說的就是:“茂哥兒隻是個孩子,他心裏也親近他舅舅,隻是我一直攔著不許他跟你們親近,往後若是有什麽差錯,你們就看在他死去的爹的份上,多幫我看顧看顧他吧……我求你們了……”


    這話乍一聽好像沒什麽。


    可仔細一想,蘇錦卻控製不住的汗毛倒立。


    她悚然回頭,盯著顧妮兒磨著牙說:“你這話幾個意思?”


    我好心救你兒子,你可別想著在這時候從馬背上跳下去摔死了陷害我!


    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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